至于江归一遇火受刺激看到什么幻象和她无关, 要怪就怪江之贤。
而江之贤, 陈窈猜测他得了肺病,否则不会加快进程。她告知甄佩文和黄天源顺水推舟把易燃物加了木炭、煤焦油等, 燃烧气体里的大量苯并芘诱发疾病发作。
但她只是尝试,没想到江之贤发病早早离世,仇丽舒也跟着殉情了。
甄佩文也失去了联系,听黄天源说她针对仇家的行为违反了组织纪律和和平条约,被召回日本了。
如今那些日子仿佛已经很遥远。
“怎么坐外面?”
“里面吵。”
风吹起江颂竹蟹壳青色的风衣,他将一件驼绒披肩搭到陈窈肩膀,温和地笑,“十一月江边的风凉,当心又病了。”
管良将一壶温过的梅子酒和一盘炸土豆片放到桌面,颔首离开。
“我有那么弱吗?”陈窈手伸向盘子。
“等等。”江颂竹递来一副塑料手套,揶揄道:“好歹是小明星了,注意点形象。”
“......”
陈窈默默戴上手套。
这尴尬的事要从江归一满世界“通缉”,害她真名、身份证、银行卡统统用不了说起......
拥有先见之明的陈泊序预料陈窈某天成为“逃犯”,用他的名义在国外开户,死之前把所有存款汇进去了。
陈窈一直没用过,以为里面最多十几万,毕竟陈泊序和钟清欢消费挺小资不存钱,谁想到那户头有五千多万。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后来一想以陈泊序的脑子弄几千万轻轻松松,心安理得接受了。
但这笔钱存在国外户头,只能求助把她送到凉川的江颂竹,于是这笔钱转汇进了他的户头。
当时江颂竹特惊讶,开玩笑地说,我都准备包养你了。
之后他在凉川Eternity买了两套公寓,租了间给陈窈。一来二去两人成为邻居,加上钱财纠葛,交往逐渐密切。
有了钱,吃穿用度不愁,陈窈平时研究化学,看书,写代码,看电视。她奔着求知若渴的态度,乔装打扮一番跑到影视基地现场学习,谁想那天刚好差群演,她被拉着演了具尸体。
一回生二回熟,自我感觉良好的陈窈把群演这份工作当成消遣方式。怕被江归一发现,每次只演乞丐、女鬼、死尸、怪物这种镜头少,特效妆浓的角色。
结果有位名不经传、拍摄恐怖悬疑片的网剧小导演觉得陈窈天赋过人,死皮赖脸天天骚扰她,非要邀请她参演自己新影片《无情无意》的女配角,不演就在她家门口干嚎掉眼泪。
无奈之下陈窈看了剧本,发现角色是个披头散发压根看不到脸的女鬼,那导演完全是没钱请演员才纠缠不放,她心想无所谓以“钟幼”的艺名参演了。
谁想到!这破电影在播放平台小火!
她胆战心惊好几天,害怕江归一把自己抓回江家,还好三天后电影因为广电审核强行下架了。
尝到甜头的陈窈,接二连三出演常人不接的角色,她不愿露面也不看重报酬,那叫个物美价廉,很快成为圈里的女鬼女尸专用户。
小导演为方便自己,拍拍胸口,拿出经典话术“我有个朋友是娱乐公司的高管,你想不想签约”。
陈窈果断拒绝,小导演又哭啼啼,她没办法表示自己有社恐加特殊癖好,他说没关系,软磨硬泡把她带到凉川一家办公面积百来平方名为“金秋”的十八线娱乐公司,专门为她出拟了一份挂名协议。
于是一位无经纪人,无社交账号,无照片的十八线小艺人钟幼诞生了。
陈窈嚼着土豆片,“你不说谁知道我是钟幼?”
江颂竹轻笑了声,拖住下巴注视她,看到她嘴角碎屑,自然地伸手用食指挑走了。
陈窈一怔,脑海浮现江归一为自己擦嘴巴的画面,别扭地偏过头。
江颂竹没说明的暧昧心思,她心知肚明,否则他不会一直留在凉川。
只是目前她没想到解决身份问题的办法,有求于他,只能利用了。
江颂竹虽是位有耐心的人,但两年了还是毫无进展,难免有点急躁。他看了陈窈几秒,抽了只卷烟,擦亮火石,深深吸了一口克制情绪,说:“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就在这时,一道青涩明亮的声音插入对话,“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陈窈扶额,“又来了。”
身着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挤到陈窈身边的凳子大咧咧坐下,从背包掏出一份剧本,揉了揉自己栗子发色的短发,盯着她,笑眯眯地说:“钟幼!你看看我的新本子!”
这小导演叫边叙,今年凉川大学毕业的学生,长得俊郎帅气,性格开朗活泼,没有边界感,喜欢哭鼻子。
江颂竹眉心慢慢蹙起,不知为何想起江归一装傻那段时间的模样。他发现陈窈似乎对傻白甜这类人异常宽容。
“女主角?”陈窈讶异道。
边叙狂点头,“相信我!这次的角色超级适合你!表面天才少女!但私底下是雨夜神出鬼没的杀人狂魔!我特意为你写的!”
“......为什么觉得我适合?”
“啊你冷脸的时候超级酷!我总想象你拿把刀砍来砍去,然后微笑当审判者的样子。”边叙陶醉地捂住胸口,“OMG!Shock me!我太喜欢了!这段时间老做梦,干脆为你量身打造了一个剧本!”
陈窈:“......”
江颂竹捏断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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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Gallop Curies邮轮酒店。这里正在举行给王迪翰的宴会。一楼宴会厅,悬梁挑高,宽阔的落地窗外是滔滔沽江水。九张巨大的自助
餐桌,每张餐台放置巨大的冰山,冰里镶嵌各式各样的水果。十二种口味的冰淇淋装在金属桶埋进雪堆,香槟像潜水艇探出头。此外,巨大的火鸡,白嫩肥美的空运刺身.....美食数不胜数。
最漂亮最帅气的酒店服务员给宾客呈上酒水。
而在大厅中央停了一辆流光异彩、奢华尊贵的奔驰S,四面栓了隔离绳。一边角落还停了辆特斯拉和路虎。
灯光一闪,双胞胎兄弟从旁边走到阶梯,宾客们一下安静了。
十四个系的掌权人虽还是江家人,但江归一仿照明代监察制度,让他的人坐上第二把交椅,基本架空所有系的权力。
而双胞胎作为江归一的左膀右臂,非常具有话语权。
闻确说了几句开场,闻彻拉着话筒,指着那三辆车,“二爷说,这三辆车是今天拳击赛的奖品!”
话语声淹没在掌声和欢呼声中。
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言辞幽默,“二爷还说,没有规定只能一个人开一辆,谁有那本事就全开走!但是别忘了帮他掏油钱!”
众人哄笑,掌声和欢呼声再次沸腾。
另一边。
江弘义带着两位男人走下甲板,进入船舱。桌上一排烈酒,一桶冰和放玻璃杯的托盘。
江归一靠坐皮椅,背对他们,长发高束,两指掐着玻璃杯口,姿态慵懒悠闲。
引擎发动,其中一位金发男人问:“我们要去哪儿?”
没人回答。
只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游艇驶离酒店,停在沽江正中心。
江归一锤了下舱壁,几秒钟后,两个高大狠戾的壮汉开了门,抓住外国男人的胳膊,抵着他们的膝盖,将他们哐哐往桌面砸,鲜血狂涌,溅满整张桌子。
接着,快休克的两人被拖出去装进钢筋做的铁笼,吊在桅杆的钩子一松,铁笼沉入海底,来回数次。混身湿透、惨不忍睹的两人又被拖回舱内。
皮椅转半圈,男人俯视他们。
双排纯毛质西服,笔直利落的裁剪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冷酷到不近人情。
两人一看,心想我靠,没人告诉他们江家掌权人长这样,送来的女明星还没他好看呢,难怪那么生气。
江归一抬杯,将浓郁的白兰地一饮而尽,冷淡刻薄地说:“你们家族的人都这么蠢?不光热衷通奸还喜欢让三流明星爬床这种手段?”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这些女明星在我眼里脱了衣服和褪了毛的猪没区别,再玩这种小伎俩,你们那垃圾公司明天可以走破产程序了。”
椅子转回去,他反手甩出两张支票,示意可以滚了。
江弘义看了江归一几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
安静的船舱,空气散发血腥和海水的湿咸味。
江归一从窗口朝外望,夜里江水泛暗紫色,随游艇靠近邮轮,视线定格在第九层的阳台。
他闭眼,使劲按压阵痛的太阳穴,接着托起酒瓶连续灌了几口白兰地,打开舱内电视。
屏幕正在播放刚上映的电影,是一部制作粗糙的恐怖片。
他寻思哪家公司拍的烂片,正想调台,一张被头发蒙住的头扭转成诡异的姿势。
然后头发掀开了,露出腐烂不堪,伤口流脓生蛆的脸,唰地张开红艳滴血嘴,几条滑腻腻的触手喷炸开。
猝不及防被恶心,江归一狠狠把遥控砸向屏幕,屏幕开裂,女鬼痴痴地笑,“嘻嘻——嘻嘻——”
“......”
他火气直冒,起身正想砸电视,眼睛眯起,缓缓歪头,与女鬼对上正脸。
“嘻嘻——嘻嘻——”
江归一缓缓坐回皮椅。
第074章 金蝉脱壳074
大厅狂欢火热, 双胞胎喝的醉醺醺后,逮到从游艇回来的人问:“二爷呢?”
“回榆宁了。”
闻确闻彻的酒一下醒了,赶紧拨电话给司机, 司机表示他没看到江归一, 两人又着急地拨榆宁的电话, “你们每过半小时上去敲敲门, 别他妈废话!被骂我担着!记得去敲门!”
两人吩咐属下控好场子,马不停蹄往榆宁赶。
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原因——
江归一自杀过。
第一次自杀。
纵横改名gallop那天。
江归一独自开车前往砚山山顶, 放火烧山。
他们赶到时,他坐在之前戏台班搭建的位置,火焰已经烧到衣角, 他岿然不动, 也不知道想什么,整个人陷入死寂。
这件事之后,江归一接受马伯松的心理疏导,随后“包养”了位小明星, 赠送她大量的财富与资源。
“包养”的第二个月, 双胞胎在马伯松那看到了一段录像。
昏暗的房间, 他靠着椅子,神情阴郁灰败, 没有任何鲜活的色彩。
马伯松说:“我说的对吧,身边那么多女人, 只要你付出半分耐心与真心, 她们会回报你更多。”
江归一说:“我知道。可我从未留意过别人身上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沉默。
“那你以后可以多提醒自己留意。”
“我只会留意有什么东西让她们不快, 然后变本加厉渲染他们厌恶的一切特质, 让她们更不快,我心里才舒服。”
看得出来, 马伯松有点无奈。
“归一,那你听我的包养那小明星为了什么?”
“我想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男人摩挲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看看,其他女人的爱,以及为祈求我的爱,能否在欲望之间明智分野,还有对爱情的渴望与包养、保护、宠爱之间的关系。”
前半部分谈话,江归一清醒透彻,没有半分精神恍惚的样子。
直到陈窈名字出现。
他陷入大段大段空白的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非常在意她,发生关系之后?”
“不是。”
他否认了,不愿细说。
马伯松换了种问法,“发生关系前,你有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吗?”
“......有。”
“什么感觉?”
江归一闭眼,似乎陷入回忆,憔悴的面容竟浮现微微笑意和温柔。
“她的眼睛,身上的香味无声绽放,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泉水般得到解放迸发,然后又像烈酒回流进心里,和喝醉的感觉十分相似,很新奇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强烈的占有欲?”
“具体哪天忘了,走着走着,突然闻到风里她衣鬓的香味,我想把这香味装进玻璃瓶封存,不给任何人闻。”
他双手按住眼睛,长发垂散,宽阔的肩膀止不住抖索,哽咽道:“但回过神,我身边空无一人。”
接着第三个月,江归一第二次自杀。
小明星说二爷要杀了她快来救命,起因,他问了句:你爱我吗。
对比其他油腻的上位者,风华正茂,权势滔天的江二爷,多少女人崇拜并趋之若鹜。
小明星说她当时欣喜若狂,三个月里江二爷连碰都没碰过她,那可真是谦谦君子又绅士,早听闻江二爷上位前有位非常喜爱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是第二个被眷顾的人,连忙进行一番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表白。
然后江归一疯了,拖着她上天台要跳楼。
赶到时,江归一站在商业帝国大厦的顶楼,黑发黑衣在狂风中乱舞,全身笼罩浓郁的死亡气息。
似乎什么侵害了他的信仰,虽然他确实是没信仰的人,但那刻,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位在名利场、战场所向披靡的男人钢铁般的傲骨塌陷了。
这大概是江之贤错算的地方,也是江归一和江之贤的不同之处。
第三次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