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千野渡【完结】
时间:2024-10-31 23:04:10

  其实大家更不懂的是这种违反人性的项目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基本没两个人是自愿去跑的,具体恐怖到什么程度?班主任一般会叫参赛人员跑前尽量不吃东西,吃多少也该呕出来了。
  比起这个,今年项目中新增了篮球赛,讨论度更盛,报名的都是男生,名额很快就占完,特意空出了一个,都不约而同看向后门墙边的座位,主人正爬在那儿睡大觉。
  黎也这时候也在补觉,下课的嚎声变大,平时最吵的秦棠不在,过了挺久才被迫结束睡眠。老马说陈兰静早上打电话给秦棠请了假,具体原因没说,另外想找她了解,她就没多嘴,含糊回了。
  拧开瓶盖喝水,水都是温的,往后转,看的位置前有个背影罩住,王晴弯着腰,压着表格撑桌上写名字,靳邵刚睡醒,桌子被人占掉大半,他身子就贴墙挨,指背抵着右脸。
  教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杂音越稀落,越飘远,暖光毫不遮掩地从后门出去的外墙之外溜进来,晒在他背上,打在她肘间,到她这,是那束光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
  黎也绕开座位,王晴写好名字站起,挡在他眼前,捏着纸张笑说:“那行,咱班就算你一个了!”
  他没听这话,也没看人,视线直到黎也从后门过时方清明两秒,然后,她就这么挺直背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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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完圈全体解散,一片人都气喘如牛歇菜了,还能动的奔向器材室,偷摸回教室。
  黎也蹲在跑道边喘气儿,占着飘荡的阴翳一角,树梢落下的风窜过宽大的T恤领口,一直贯彻到后面,女生们集合在树荫下七拉八扯,目光聚焦篮球场上五班几个报了比赛正内部磨合招式的男生。
  靳邵也在里头,唯一不参与讨论也最闲乎的那个,其他几个都以他为中心或防或攻,他有自己一套节奏,球只管传到他手里运作,推、拉、拔、勾,右换左,左换右,有时球从人胯.下运过,从头上飞过,从身后虚晃一枪,乐忠于戏耍的方式冲过防线,手到拈来一个后仰跳投,全场的视线都要引过去。
  去小卖部那一批回来两个女生,提着零食饮料,一群人聚在树下分发,袋子里剩几瓶,球场中途休息,男生接二连三`着脸过来要,最期盼来的却还闲闲背靠在篮球架边上,一只脚踩篮球,低头看手机。女生臊着脸耳语推举着谁拿一瓶送过去。
  靳邵往跑道上那一角扫,人不在那,刚刚绕开这处,跨出跑道往外围走,远远留个背影,眼前有人拿着水跑近,把这道背影也挡住了。
  黎也体能不错,中考的体育成绩也不拖后腿,跑下来就喉咙有点涩,加入了去小卖部的队列。
  日头一盛,师母的黑布帘儿就拿铁杆架起来在店门口,躺在椅里,岁月静好地扇着蒲扇,上课时间,这片儿静悄悄很适合打迷糊,黎也买水出来,老太太就在那眯睡着,便自行把钱丢进她的小抽屉里。
  椅子边还有一个矮凳,谁来了屁股都能上去待一会儿。黎也是不想回操场了,歇着喝两口水,手机信息震动,一手把瓶盖拧紧,一手摁进去接收讯息。
  S:【去哪儿了?】
  她抬指编辑:【买水。】
  S:【带一瓶。】
  她扫一眼,摁灭了屏幕,坐会儿,又有同学陆续到这,进去,出来,把师母吵醒,她站起来,单手敲下回信:【我不过来了。】
  他又敲来一个问号。
  一毛一条短信,他刷刷发得起劲。
  黎也没回了,拎着水进校门,拐去厕所方向,水放在公用洗手池边上,上阶梯走进女卫。
  男女卫挨着,两侧楼梯,中间搭起洗手池,男生们跑完步、打完球就到这来冲脸,嬉闹调笑,水溅得到处都是。
  黎也出来的时候,男生们刚走,洗手池边站了个人,脸埋下去,掬着水搓脸,活动间,肘碰掉了她的立在那的矿泉水,他低身捡,抬头,黎也从阶梯上走下来,俩人对视上。他挑高眉尾看着,等着她走近,自然把水接过去,随意往洗手池边沿一靠。
  “不是说不过来。”他偏头,指侧边一望到底就能看见的篮球场。
  “我是没过来。”她学着他偏头,“有段距离。”
  “故意的。”陈述句。
  她听后笑一声:“你没故意?树底下那么多,一瓶没看上,拿我当跑腿的使唤?”
  他又笑,“你脑回路真跟别人不大一样。”
  黎也溜他眼,走了。
  前边那栋楼靠侧边儿,林荫遮蔽,不乏躲在那抽烟的,这条道过去,离教学楼更近,但每每过路都要被二手烟刺一鼻子,习惯也就好,她更懒得跑。
  靳邵跟在后边,一两步的距离,脚步声齐响,黎也本来没回头看他,任他那么跟着,后边儿从洗手池那有人往这走来,俩男的,说笑着,打火机咔擦响,她眼一侧,身影由上而下地将她裹罩,胳膊被他掐着往一侧拽。
  那是个楼洞,上去是媒体室,平时没人,靠阴,光也暗,藏在楼梯底下,氧气里浮动呛喉的灰,胳膊还被钳制着,她人抵在墙边,往里陷,靳邵挡在她前边,身子正对她,胸膛起伏,刚打完球,浑身是热的,躁的,呼吸出的热息和灰尘一同涌进她鼻腔,心跳鼓到耳边。
  靠。
  她心底骂,躲什么?
  俩男的没在那待多久,烟抽一半,被另一波人叫走,几张嘴打在一起闹,然后隐去。靳邵的脸侧着,听声音走了,侧回来,黎也微低着,背上的伤压着墙,蹙眉不舒服,抬手把他推开,抽身出去,站到楼洞口。
  “咱俩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用得着躲?”断句都不带断的,她抓了把头发,笔直站着看他怎么狡辩。
  靳邵没表情,自己也懵着,摊手:“条件反射,不好意思。”
  黎也轻呵:“干多了吧。”
  “……”
  转身走,出了楼洞,靳邵在那儿又叫住她。
  再有人路过这儿,黎也没躲,靳邵也没躲,俩女生结伴挨着低语从他们中间穿过,人走远,声响也飘远。
  起了阵风,还是从树上落下来的,带着她的头发向前飘,穿过他的脖子,衣领,他盯着她几秒,她歪头,无声询问。
  肤白,淤青像一块脏污嵌在她嘴角,明暗对比得更扎眼――今天逢人问就说摔了,明眼都看得出来是打了架,老马宝贝她,办公室叫去了两次,她很大可能也是什么都不说的。
  她就是这样,永远自我,永远特立独行,永远格格不入。
  “周六跟我去趟县里。”他终于开口。
第24章
  四月雨季, 几日晴天仿佛只是走个过场,连续阴云,风和草木里饱含潮润, 这场雨一直憋到了周六。
  下午组织大扫除, 放学很早, 人走得很快, 负责收尾的几个潦草了事, 黎也紧随其后, 单肩背包,从后门过, 靠墙位置的人不在,大家搞卫生的时候就和别人一起跑去篮球场了。
  有口哨声从走廊口响到尽头, 提醒到每个过路人,有人起头喊着什么事儿,就有人跟着喊,问,然后一头聚过去。
  学生时代的探究欲是住在人心底的小小野兽,杀伤力小,但横冲直撞,积少成多。大片学生被从教务楼赶出来后继续逗留,在楼道,阳台, 小花台边, 三五成群围在校门口, 两三辆警车在不计其数的目若悬珠的求知眼神或低声论说里驶离。
  黎也站在外墙前, 成为行注目礼的其中一个。一溜儿占着阳台的学生一哄而散,肩挨肩朝楼下走, 散言碎语飘下去,又飘上来。
  “找谁的啊?谁也没带走啊……”
  答的摇头:“不知道,说是高三有几个女的犯事儿了,一直没来学校,警察直接找过来了。”
  “真假的?哪个班的?”
  又摇头:“等会儿去打听打……诶?”
  俩女生横一排走,楼梯不宽,一个被挤了下肩,话声下沉,在楼道转角看清黎也侧过脸,捋顺耳机塞上,越过一个又一个人,快速下楼。
  热闹聚得快,散得也快,黎也卡着时间下来,校门口不堵,人也散了,广播里放轻音乐,小卖部里边的小电视机放着千禧年前的老剧,门口站着赊账划账的人,老太太的大蒲扇又被谁骗去玩,大家催着师母开冰箱,今年冰棍进早些,前两天都热一身汗!师母总摆手,说:“过两天就冷了!”
  南方天气就是反复无常,才说完,云翳从深远的天边如潮涌至,盖过矮房,雨雾比小米粒还细地落了满地,学生们叫苦着往老太太窄巴的小屋里躲。
  黎也推着单车在校门外被这场雨截停,雨伞买来就一直放在车篮子里风吹日晒,特别是返潮那几天,再撑起来有吱嘎响,伞骨生锈,抖掉脏灰勉强用着。
  手机里响信息,靳邵跟那几个打球的组团去校外吃饭,把末班车次发了过来,她阅后摁出去,伞杆夹在脖颈间,给陈兰静发消息,说这两天不回来吃饭。
  伞前倾,遮住车座,她站着,裤脚打湿,雨渐大,落地上结成小花,单车响着铃驰过,掀起泥路积水。
  手机溅一屏幕雨点子,她往身上擦。
  陈兰静没有回信,她再敲字,问:【秦棠怎么样了?】
  还是没回。
  她跳出去,回了另一个人:【好。】
  -
  黎也迎着雨回到旅店,半身被淋湿,她的单车和摩托挨着停,摩托车身盖了一层雨衣,凹下的褶皱盛满雨水,她向门口看。
  旅店门关着挡雨,没锁,她抱紧背包,护着小跑,推门,伞先进去,撑放在玻璃门侧,她低头检查背包,打湿的碎发黏在额前,前头,埋在木椅里的人动了动,挪着椅子咯吱一响。
  “你雨衣也没一件?打把伞回来?”
  下颌滴水,黎也一歪脖子往肩上擦,朝前看,原本吊儿郎当叠着腿架在桌上的人,端正坐直了,手里捏着正要翻过的书页,她抬袖边擦干脸,反问:“你不是在吃饭?”
  “吃饭是几点发的?”
  他身上连衣服都换了,洗过澡,但也是卫衣,前胸图案不一样而已。
  黎也回想,“没注意看。”满不在乎地绕过去上楼,走了两阶,被他诶了一声。
  “二十分钟。”他问,“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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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的末班车到火车站,黎也带上了背包,塞进去的东西撑得肥圆,她那把伞带出来两人撑,不得不抱着以确保淋不到雨。
  雨幕里每一个赶路身影都行色匆匆,来去无踪,她有时看着他们,看不清,但总思考着,这个从哪儿来,那个到哪儿去。
  冒着红光的站牌在视线里失焦,散光,上去的台阶很慢,容易打滑,她一时不知道该看下边还是上边。
  靳邵买了两张去县里的火车票,跟随人群到检票口,她突然有一股冲动,直接逃掉的冲动,逃离这,回到她的未来坦途里。可要逃去哪儿?她现在能逃去哪儿?
  人们前后挤着,推着,催着,整个桐城站只有一个检票口,每天都有或离去或归来的人,她既不是离,也不是归,她是一个说不清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的人。
  今天是休息日,候车厅人满为患,内部建构粗陋,电子大屏挂在中央,下一车次即将到站,入口排了长队,堆了满地的大包小包,人们布衣芒郑满面倦容,占不到座的靠在墙边,睡在地上。
  黎也站在显示屏前找了会儿他们的车次,转眼一看,靳邵放宽心态在就近的靠墙空处席地而坐,悠闲翻出小游戏。
  背包将两人隔开,黎也靠在他旁边,放空了会儿,听侧边的椅子上两个大爷大妈唠嗑,一个背了半个蛇皮袋的枇杷,一个提了满袋子萝卜干,一个儿子在哪哪儿当上管理,一个女儿去年高考在哪哪儿上了大学,讲得红光满面,讲得滔滔不绝。
  听到入迷,她把手横搭在曲起膝盖上,侧头,一只手掌撑着向靳邵的那边脸。
  她没发现靳邵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她的,和她一式一样的姿势,托着脸,眼睛三不五时地扫着她侧歪的颈,遮脸的手,蜷起这一团,认真而平静听着些胡枝扯叶的话。
  显示屏上轮到他们的车次从红光跳成绿光,四面八方的人驼着背拉着行李聚来,这条长龙排到了他们脚边,她的不以为意终止在一旁的抵身物一空,她下意识去捂,抬头,是靳邵抽过她的背包带子站起,甩在肩头,边在口袋掏身份证。
  “走了。”这两个字他似乎对她说过很多次,各种场景,各种去向,单单这一次,有什么地方被揪了一下,一瞬闪过的,难回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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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式绿皮火车驶入一道狭长黑洞,车厢里亮起照明灯,窗帘半拉,耳边是小孩的哭闹,邻座依旧不受扰的鼾声。
  前座有人坐下,中间的小桌前放下两桶泡面,浅浅弥散在里边儿的还有股烟草气味儿,靳邵顺便去厕所抽了根烟,泡面是在火车上买的,比正常售货价贵出快一倍,他边搅动着冒着热气的面条,还会边满足地叹说:“每次就这时候觉得泡面挺香的。”
  黎也笑着也动叉子,“那来之前怎么不买?”
  “谁记得。”他哼声,看她,“你记得?”
  她尝一口,点头打拇指:“贵的好像真更香。”
  靳邵笑得忘记嚼就咽了一口。
  “是去拳馆吗?你前段时间去的地方。”她又捞起一长条面放凉,突然这么问。
  靳邵僵了下。
  “李聪跟我说的。”她补充。
  “他跟你说这个干嘛。”靳邵若无其事嗦一口面嚼。
  “因为你单相思我。”
  他“咳咳”两下面都呛出来了,辣到嗓子,猛灌了两口水。
  她就那么随口一说,抽了张纸递给他,还觉得好笑,回到正题:“你经常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也打拳的?你靠这个挣钱?”
  针针见血。
  缓过了刺喉的辣劲儿,靳邵往硬邦邦的座椅上靠倒,身边的座有人,他腿难得敞不开,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地曲着,眼睛看顶上,被灯晃了又看她,她低头吃面,热气氤氲中,没有表情变化,仿佛“随你说不说”“我就那么一问”的无所谓。
  “不然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指望他赌赢的给我分点儿红?”
  他慢慢地开了这个口,沉默这一时片刻像酝酿好一个冗长的故事,黎也很给面子地停下动作,撑在桌上,嗯一声,真诚听事儿的样子。
  真要唠,得从两年前说起了。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少年玩心重也足够有胆的时候,李聪带头拉着几个同班同学,靳邵跟姚望两个玩得好的是自动被划入队伍中的。大家从考前就开始周密计划,各自攒了月余的零花钱,凑足车票和游玩费用,瞒着家里出城镇。
  经费有限,几个学生走不远。出发前李聪还信誓旦旦拍胸脯说:哥这次一定带兄弟们到大城市去见世面!他一副过来人姿态,说那里有电玩城,有游乐园,有好多没见过的吃的玩的,房子就有云那么高,三言两语就向这群镇上根生土长的少年魂里填充一个梦幻乐园,于是乎,没有人犹豫,背上行囊就踏上旅程。
  结果跑到大县城就歇气儿,大家伙玩没玩多么尽兴,一两个差点都被骗去小厂里当流水线工,实际上已经被骗去了,干了一个上午还蹭了顿厂里的中饭,哥们几个即兴上演现代逃亡,两米高的墙说翻就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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