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入的那么一点点酒精大约真的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真理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略微有些模糊,程度不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也像给照片加上了一层滤镜。
许多东西在看不真切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好。
她倾身凑上去,把头靠在家入硝子的肩头,发出低低的呢喃:
“硝子最好了……喜欢硝子。”
光是语言犹嫌不够,真理只考虑了半秒钟,便决定用一种相当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好感与亲近。
她整个人更加贴近,把脸仰起,软软地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轻轻的,痒痒的。
比起亲吻,更像是单纯的贴近,不带有任何复杂情绪,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亲昵与信任。
家入硝子摸了一下脸,被这种幼儿园水准的轻轻一贴整得发笑。她心下更加确定这个第一次碰酒的同级生应该是已经被一瓶果饮放倒,变得傻乎乎的,和她之前生病时有几分相似。
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一旁的夏油杰已经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按住真理的肩膀。
“真理,你是不是醉了……”
他话音未落,手下便骤然一空。
真理只觉得眼前一花,被一股力道带着向后仰倒,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又有人伸手圈住她的后背将她稳住。
她偏头去看托住她的“好心人”,只见身侧的白发男生也正低头看着她,对方总戴着的圆墨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没了遮挡的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不满。
但是……他在不满什么?
真理面露疑惑,接触到她视线的人却并不替她解惑。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两眼,视线移到真理手上的甜点上,忽然毫不相关地开口问:
“这个好吃吗?你喜欢吗?”
真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点心,诚实地摇头。
“太甜了,不喜……唔?”
五条悟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毫无征兆地垂下头。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呼吸前所未有地靠近,随即唇上接触到一片柔软。在她愕然讶异间,对方更加过分地卷走她唇舌间残存的甜腻,并在她的下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少年抬起头,仍不松手地把人环在自己的手臂中,双眼莫名发亮地注视着她,慢吞吞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瓣。
“好甜啊……真的不喜欢吗?”
第76章
疼痛在一片更难忽视的酥//麻之后姗姗来迟。
唇瓣上缓缓渗出血珠,腥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真理张口却没能发出什么像样的音节,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融成一团“嗡嗡”的杂音,听得人头晕目眩,头痛不已。
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那张刚刚贴近过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苍蓝色的双眼带着勾子似的缓慢眨动。
那副面容很快在她眼前溶解,变成更加让人难以忽视的灵魂之火,苍色的灵魂在她面前跃动,近得像是要把她也吞没焚烧。
真理下意识想后退,却又动弹不得,思绪一片混乱。
时间好似就此停滞了几秒钟,接下来的一切又像是被按了快进键:
庞大丑陋的咒灵瞬时间爆发式从五条悟后方喷涌而出,潮涌似的向他袭来。家入硝子闪身上前,一把将呆站的真理拉到身边,脚步不停地揽着她向外走。
“夏油!好好教训这个混账!”
反转术式持有者一边走一边扭头朝后喊,然后又低头和她说话,“真理我们走,别理那些狗东西,让他们自己打去。啧,胆子真够大的,就说这两个家伙都是人渣了……”
“……”
真理仍然说不出话。
身后传来地动山摇一样的剧烈响动,她被家入硝子半拉半推地带着走出一段距离,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只见白发男生躲避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咒灵,竟还有闲心朝着她们的方向张望。见她回头,对方神色顿时生动起来,飞快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真理猛地扭回头。
她忽然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抓紧家入硝子的手,像是要从什么很恐怖的东西面前逃走一样,一言不发地快步小跑起来。
脸颊上传来火烧似的感觉。
真理心想,这一定是刚才过于挨近的那簇火苗烫伤了她。
她说服自己,面上后知后觉地红成一片。
……
夏油杰伸手再次放出大量咒灵,借着咒灵吸引五条悟视线的空挡,欺身而上,从侧面狠狠一脚踢出。
他的动作迅猛而狠厉,拳脚带风,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被瞄准的五条悟单手压制咒灵,扭身躲过夏油杰的袭击,整个人像条泥鳅一样从夹击中轻巧地滑了出去。
白发少年神色轻松,嚣张地站定大笑:
“不会以为用这些垃圾咒灵拖着,我就会注意不到你了吧,杰!”
“无下限”时刻保持着开启的状态,不动杀意的打斗对他来说确实就如同玩闹一样轻松。
咒灵操术的身侧仍然不断有咒灵涌出,和笑容肆意的五条悟不同,夏油杰眉目中毫无笑意,面色阴沉难看。
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压低声音质问:
“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被质问的人朝他扬了一下眉。
“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
五条悟指尖聚起“苍”,搅碎一只从背后扑上来的咒灵,到了这个时候,他说话依然坦然而直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多简单,我就是想要啊。她最好能和我一样,但暂时还不是也没关系,先抓住总没错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
夏油杰听不下去这家伙放肆直接的话,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艰难从唇齿间挤出来,“那也不能……你也不能故意用这样的方式!”
“为什么不能?这没办法吧。”
说起这个,白发少年反而露出不满的表情,张口抱怨起来,“不是这样的话,那家伙根本不会开始考虑欸!脑袋是木头做的吗?又不是完全没感觉,怎么能这么磨磨蹭蹭的,比我明白得还慢!”
“不过,既然我都清楚了,就没道理还慢吞吞等下去吧?”
五条悟看了一眼沉默的夏油杰,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我和杰你不一样,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他停顿了片刻,刻意大声说,“说起来,你是在生什么气啊?杰,我还以为你早放弃了呢。”
夏油杰没再回答。
他沉默着反手按住五条悟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另一手骤然发力,握拳朝对方猛砸过去。
……
远处再度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家入硝子二话不说关上教室的窗,将喧闹隔绝在外界。
室内的噪音顿时降低了一个等级,她满意地在心中点头,先是递了一杯水给真理,视线在女孩面上扫过,然后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唇,问:
“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真理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撕裂开的伤口已经不再继续流血。
未被抿掉的血渍在少女浅色的唇瓣上凝固成惹眼的暗红色,变幻出一种惹人遐思的诡异艳丽,怂恿勾动起一些人原本就存在的坏心思。
家入硝子盯着她叹了口气。
真理接过水,抬头茫然地看向她。接收到眼神的家入硝子更加想叹气了,她索性伸出两手捧住真理的脸,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将人当成面团一样狠狠揉搓。
“你说你怎么就净惹那些玩意!这还不如今年那两个学弟呢!至少看起来人还挺正常,你……唉,算了。”
看着手下的人乖乖仰着头被她搓脸,眼神发愣,家入硝子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叹了口气,问真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要怎么办?
或者说……还能怎么办?
真理捏着手里的水瓶,垂下眼睑艰难地思考。
在习惯性抿唇时,伤口处传来轻微却让人难以忽视的刺痛。她想咬住下唇,舔掉上面凝结干涸的血,脑中却因此又难以抑制地想起不久前的一幕。
她想起那个白发少年就这样看着她,然后舔了一下唇。
“……”
真理猛然闭上眼睛,双臂交叉,把脸埋进臂弯里。
那时让她不能动弹的,不仅仅是对方挟制住她的双手,同时还有他身边终于在细碎的亮点之中变得异常鲜明的情绪,让她无法归类又无法忽视的那些东西,随着少年那一刻的动作而变得膨胀而汹涌。
“硝子……”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干巴巴地朝一旁的家入硝子求证,“所以,悟他的意思是……他是‘那个’意思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
家入硝子哼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戳破真理最后的一点挣扎。
她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看了眼真理,又塞回去,烦躁地把嘴里光秃秃的糖棍咬得“嘎吱”响。
“他前段时间表现得就像是要原地开屏一样,现在就更过分了。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家伙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对这个问题真理欲言又止,一时思绪纷杂。
不特地去想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意识到她不过才进入咒术高专一年时间而已,竟然已经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整整一年的时间,和“五条悟”这个人相关的回忆不知不觉间积攒了太多太多。
变化产生在哪里呢?
哪一个时间点,或是哪一个动作……让她隐约察觉到异样,却又下意识选择回避?
……
现在再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重点是,她要怎么回应?
她可以交朋友,可以与朋友们分享喜怒哀乐,彼此亲密无间。
她愿意对着她认为好看的灵魂说喜欢,也分得清自己愿意为了哪些喜欢的人而忍耐这个讨厌的世界。
但她从来没有遇上过今天这样的难题。
做朋友和更进一步,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吗?
见她沉默,家入硝子理解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再尝试开解,而是转身朝门外走。
“总之你好好想想……五条那个狗性格,被他缠上了绝对很麻烦,我支持你把他甩掉。”
她扶着门框,在出门前回头最后看了真理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我就不掺和你们的麻烦事了,如果真的拒绝了再call我,我喊歌姬学姐一起带你出去玩。”
“硝子……!”
真理伸出一只挽留的手,家入硝子却已经飞快地合上了门。
而在她伸出的手落下之前,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比她宽大太多的手丝毫不带距离感地扣上她的。
被关上的窗不知什么时候再度被打开,来人逆着光,高大的轮廓微微有些模糊,浅色的发丝像是要融在和煦的日光里。
窗帘徐徐被风吹动,掀起的阴影遮住他们两人。
“找到你了。”
少年轻快地说。
真理动了动手,无法挣脱,只好迎着阳光仰起头去看他:
“悟……?”
“是我。有人还在生气……真可怕!”
五条悟应了一声。眉宇间带着张扬的笑意,分明神气十足,却还要故作委屈地指着自己的脸给她看,“你看,我都被揍成这样了,真的好凶啊!”
“所以……跟我走吧。我们一起逃。”
他说着,也不等真理回答,便猛然将她拉进阳光下。
“无下限”比阳光更快地裹住真理全身,少年单手揽着她,抬起脚,毫不犹豫地一跃跳出窗外。
他们就这样“逃走”了。
第77章
青空近在咫尺,雪白绵软的云朵在面前飘动,仿佛伸手便可以掬入怀中。
从四方刮来的风被咒术隔绝,“呼呼”作响的风声却毫无障碍地灌入耳朵。
山间的咒术高专、开着樱花的树林、掩藏在林木中的朱红色参道,筵山脚下稀疏的农田和小道旁几栋并排建起的民家……所有一切都在脚下变得精致小巧,变得遥远模糊,万里高空之上,是只有最特殊的咒术师才能够自由呼吸的领域。
真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脚下一览无余的风景。
在抛弃肉//体,彻底获得自由时,她也曾数次向上腾升,在无人的最高处向下俯瞰,将这样的美丽景象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