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哼笑,问她:
“如果真不在意,那为什么一直不处理伤口?对你来说这很简单吧?”
“……”
真理哑口无言。
她急促地喘息,片刻后忽然张口,狠狠咬住对方在自己唇上乱动的手指。
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死死咬住,用虎牙尖利的牙尖用力咬合,直到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牙齿切入不做防御的血肉,磨过筋络和骨骼,真理才慢慢松口,将头微微偏开。
“……悟为什么不用反转术式?不是可以随时运行吗?”
她愤愤地瞪着对方,把刚才被提出的问题反过来丢回去。
五条悟无声地咧开嘴角。
手指鲜血淋漓,他反而双眼发亮,像是丝毫不在意伤口传来的痛楚一样,任由血顺着手掌往下//流。
他变本加厉,把自己的血也胡乱往真理的脸上抹,和对方的混在一起,被狠狠拍了几下手臂也不停下。
“哪有什么为什么?”
白发少年朝她眨眼,“我不想而已。留着不是挺好的吗?这样只要觉得痛,就随时能想到你。”
真理涨红了脸,忍不住踢了对方小腿一脚。
“你别瞎说……!”
她勉强按下情绪,试图严肃地让对方理解她的意思,“悟,你听我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五条悟却说:
“很公平啊。你留着伤口,我也留着,怎么不公平了?”
他分明听懂了真理的言下之意,却置之不理,还要歪曲她的意思,让人又气又急。
“我不是在说这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顾忌的。真理压低声音,说出对他人来说残忍的事实,“我的意思是,我没办法向你确定什么。这是我没法求证的事,我什么也保证不了,最糟糕的假设是……我甚至可能永远都不能回给你相等的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所以我不能……”
五条悟根本不等她说完,直接开口遮掉她后半句的拒绝。
“啊?你在犯什么傻啊,麻烦死了。”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抬手在真理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早说嘛,原来就是在纠结这种无所谓的事?”
真理瞪大眼睛:“无所谓?!”
“无所谓!”
五条悟大声肯定,弯下腰和她对视,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如果你自己不确定的话,就相信我好了。这可是几百年才有一双的‘六眼’欸!我都看着呢,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谁还能反驳?”
“……”
真理迟疑地拧起眉,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对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又总觉得好像有那里不太对劲。
“六眼”确实足够特殊,但是……
额头忽然被撞了一下,五条悟靠过来打断她的思考,见她回神,晃了晃脑袋又用自己额头的撞了一下她的。
“当然是这样。你还在考虑什么啊?”
他不满地催促。
“……”
真理不说话,慢慢闭了一下眼睛。
这是一场难熬的拉锯。
她想关好保护自己的那扇门,想要劝说强盗不要硬闯。
可对方却不管不顾,不讲道理,执意要她将他放入其中。
真理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手,揪住身前人的衣领。
再睁开眼时,少女面上原本盛满的犹豫和迷茫逐渐消失不见,失去表情的白皙脸庞透着难言的冷意,比常人要更深重的黑色双眼一片暗沉。
乖巧的态度,淡淡的笑容,柔软的尾音。
平常为与这个世界磨合而习惯性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在这一刻都被主人随手脱下,露出内部最直白的本质,站在这的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反倒像是某种披着皮囊的怪物。
五条悟将这场转变看在眼里,不仅不退缩,反而张大双眼,高高扬起的嘴角难掩扭曲的兴奋。
“我很不喜欢这样。”
“怪物”说,“我想保持那种能让大家都更平和一点的相处方式,为什么不愿意呢?我不想发脾气,这样容易伤到人,会给大家添麻烦。”
她冷酷地把他往下扯,手里更加用力,衣襟勒紧他的脖子。
“你要想好,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真理眯起眼睛,最后一次警告,“我讨厌变动,其实很小气。已经塞给我的东西如果之后又要拿走,我会很生气的。搞不好会因此杀掉你,灵魂也不会放走,不会让你安息。”
她歪了一下头,问:
“就算这样也可以吗?”
出乎她意料的,被她以近乎恐吓的方式卡住衣领提出质问的人依然在笑。
“有什么不行,这种事不是本来就应该有去死的心理准备吗?”
五条悟想也不想地说。
“你说的这个听起来真有意思。要是真的把我杀了,你准备把我的灵魂放在哪?做成首饰怎么样,会贴身带着吗?”
少年面上露出纯粹的好奇,苍色的眼中映着“怪物”的影子,他既像在回答真理的问题,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语,“好可惜,不会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真是太可惜了!”
【咒术师都是疯子】
真理注视着面前的人,终于确认了这个说法。
眼前这家伙是。
她自己显然也没好到哪去。
这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隔了一会,五条悟再次靠过来,他抓住她的肩膀,垂首吞没她的呼吸,真理站住没有动,没有再拒绝。
痛的时候就会想到他。
她十分模糊地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他们都留着伤口。这样确实是公平的。
第79章
到了最后,真理差点没忍住再次和五条悟“动手”。
对方实在过分极了,她被死死抓住,退也没法退,推也推不开,一时间只觉得难以呼吸,手指忍不住掐紧,防卫的本能飞速上涌。
就在她将要爆发之前,挟制她的力道稍微放松了。
真理不由自主急促地喘//息,身边靠着她吐息的人发出令人恼怒的笑声,她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忍不住用力给了这可恨的家伙一拳。
……硬得像石头。
反而害她手痛。
咒术师人均强悍得像猩猩,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等两人落回地面,真理当即向旁边迈了一步,试图和一些危险人物拉开距离——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抓了回来。
“要去哪?教室在那边。”
危险人物五条悟毫无自觉地指了一下教学楼的方向,手臂理所当然一般将人圈住,不让她随意离开。
真理拉不开他,于是只好放弃,仰起头去看他。
“我要先回寝室。”
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脸,上面的血渍已经凝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样没办法在外面乱走吧?”
五条悟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那我也回去。”
他心情很好地说,“硝子应该也在吧?杰大概很快就能察觉到我的咒力,也会追过来!走走,我们快回去!”
真理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你那么高兴干嘛?”
“不可以吗?”
白毛朝她眨眼,“我们的事当然要早点告诉其他人啊,特别是杰,他要打架我还要奉陪,虽然我肯定能赢,但是累死了。”
五条悟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十足委屈:
“而且那家伙很坏心眼,之前就一直瞄着我的脸在打,很痛欸!他好过分啊!”
“……”
真理无言地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感受到对方更加主动地将脸贴了过来。
……明明脸上半点痕迹也没有,甚至摸起来也很顺滑。那点小伤恐怕反转术式当场就能让他自愈,亏这家伙还能控诉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她没说话,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扶住少年的肩膀,踮起脚尖,攀扶着对方将自己的重量交过去,努力仰起脸在少年的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还痛吗?”
真理稍微退开,抬起眼,偏着头问。
“六眼”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声不吭地安静下来。
在她的注视下,五条悟神情怔怔,连眼睛都忘记眨动。
下一秒他忽然动起来,一手盖住自己的脸,胸膛起伏,喉中泄露出些许就算在最棘手的战斗中也不会发出的呻//吟声。
“不行。这是犯规吧……呃啊……”
白发少年长长地叹气,气咻咻地小声抱怨。
真理抿着唇偷笑,看他露在手掌外的下颔和耳朵。
太好了,现在他们又扯平了。
悟一下子变得好红啊。
……
磨蹭了半天,结果两人还是在学生寮门口的小路上撞上了找过来的夏油杰。
对方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咒灵似乎已经全部被收了回来,情绪也好好地收起。他看起来像是专门在路口等着他们,见到两人走近,便抬手打了声招呼,视线投过来,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真理以为他在看自己脸上的血渍,抬手抹了一下,解释说:
“没事的,杰,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呃,算是没受伤。”
她自觉已经说清重点,但奇怪的是,友人并未立刻对她的安抚做出回应。
对方仍然看着她,像是仔细描摹,又像是已经出神,目光难言的模糊,让她看不清楚。
隔了片刻,少年才展开眉眼,恍若如常地笑了笑。
“是吗。那就好。”
夏油杰轻声说。
有些什么东西在浑浊涌动的污秽之下蠢蠢欲动,几欲冲出。
真理察觉出一丝古怪,她刚想走近细看,身后的五条悟忽然抬手拉了一下她的发带,并动作飞快地将白色的发带解下,整条抽走。
真理被他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对方:
“怎么啦……?”
五条悟无辜地回视:
“乱了。沾血了。”
他把手里的发带团起来,直接塞进自己口袋。发带被他沾血的手抓过,确实染上点点痕迹,真理不疑有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变得有些凌乱的额发。
她一边整理,一边小心叮嘱:
“好吧,那你不要乱丢,回头记得还给我……血渍应该能洗掉的吧?”
五条悟拉长了音抱怨:
“欸——还要洗吗?好麻烦,买新的不就行了。”
“不行!”
真理想也不想地拒绝。
那条发带还是初中毕业那一年,夏油杰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么想来,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年起,对方就一直在送她类似的东西。缎带,围巾,领结,手套……从最初家人帮忙挑选,到后来夏油杰会自己提前选好礼物,她送的生日礼物总是很随性,只是有意思却完全用不上的东西也很多,对方却和自己完全不同。
他只送她会用到的东西,一定是她会喜欢的风格和款式,但更多普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亮晶晶的小东西或是饰品,她却从来没有收到过。
真理记得自己曾经好奇地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候对方只是笑,然后和她说:
再等等,还有点早。
真怪。
也不知道这能有什么好等的。
思绪到此戛然而止。
真理又看了一眼满脸漫不经心的白毛,没在对方周身看出什么端倪,但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强调:
“其他的就算了,那条不行!之后一定要记得给我啊!”
五条悟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往学生寮的方向看了一眼,家入硝子远远站在大门口,看戏看得正欢。
“你看那边,硝子在那边等我们欸。我刚刚看到她和你招手了!”
“六眼”一张口,就擅自编篡同期的行动,他点了一下真理的脸,难得说出听起来好像很靠谱的话,“不然你先回去处理一下?杰应该还有话和我说吧,我们一会就回去。”
被这样一提醒,脸上紧绷的感觉顿时更加难耐。
真理顾不上再和五条悟多说,也抬起手朝远处的家入硝子挥了挥。
远远看戏,不知道离谱同期编排了什么的家入硝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姑且还是挥手回应一下同期的小姑娘。
“最强”连说一个小小的谎言也当场被圆得天衣无缝,唯一能够拆穿他的夏油杰闭口不言。他看着真理跑过他身边,没有再顾得上仔细检查他的状态,便再次被催促。在来到高专后,似乎总有类似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