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从小到大她碗筷洗过不少,也围观过容筱和温外婆煮饭,自己操作是头一回。
容筱干活利落,做饭时从来不需要她帮忙,工作忙时,她去温斯择家蹭饭,外婆给她的最高职位是剥蒜工,连给土豆削皮这样的事都没做过。
温斯择勾了下唇角,看穿不拆穿。
桑渝:“……”
汤锅边缘处冒起的细小水泡滋滋作响,厨房里雾气氤氲,空气逐渐与脸颊同温。
桑渝默默转过脸去,站在锅前严阵以待,心里嘀咕着一会儿打蛋的动作一定要漂亮,杀杀温斯择的锐气。
汤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冒起泡,面饼被冲散开,眼看时机已到,桑渝握着鸡蛋往碗边一磕,手忽地被握住。
“这样煮出来的面太腻。”
温斯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气息和声音沉在她耳边,手掌包住她的。
桑渝脊背有一瞬间地僵硬,眼前水雾弥漫,正想问该怎么煮,温斯择将她带到一边,自己站到了她的位置。
“看着。”
他拿筷子将面捞出,另起一锅清水,等水开的过程中拉开冰箱门,拿了几棵青菜出来,去根,在水池边冲洗。
眼看着煮面升级,桑渝跟过去,小声拍马屁,“你这菜洗得真干净。”
温斯择关掉水阀,将青菜放进沥水篮,抽了张厨房用纸,吸掉手上的水珠,撩起眉眼夸回去:“你这鸡蛋洗得也很干净。”
桑渝听出一丝揶揄,但是人在矮檐下,她非常识时务地低头,弯着眉眼将洗得干净的蛋递过去,看他熟练地放青菜面饼,加调料,最后蛋皮在锅沿上一磕,手指用力,桑渝还没看清,鸡蛋已经丝滑地滑入水中。
一秒钟后,蛋壳进了厨余垃圾。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好帅啊。”桑渝凑近了往锅里看,肚子咕噜一声。
温斯择勾了下唇角,“去拿碗。”
桑渝“哦”一声,反身在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
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腾腾热气中,温斯择站在灶台前单手揣兜,垂着颈,另一只手执着筷子挑了挑锅里的青菜,整个人懒散又安静,他不像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又奇异地毫无违和感。
桑渝一直愣神到温斯择叫她。
刚出锅的面汤滚烫,温斯择把碗放到餐桌上,回了房间一趟,出来后拉了张椅子坐下,拿了沓试卷放在桌上。
桑渝握着筷子挑起面小心地往嘴里送,烫得她张着嘴巴散了会热气才咽下。
一时不敢再吃第二口,她挑着面,眼睛往温斯择那边瞅,温斯择看的是这次二模的试卷。
二模试卷难度高,桑渝的总分比一模时进步不少,她喜上眉梢,再搭话时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你快夸我”气质。
“你知道我今天有了一个新代号吗?”
“什么?”
“叫'数学比温斯择还稳的小姑娘'。”
温斯择很轻地勾了下唇角,低着头没说话。
桑渝自顾自地说起来,“今天去办公室找穆老师,刚一进门就听到数学老师和带你竞赛的胡老师闲聊,说这次数学卷难度高,全市只有一个满分,胡老师说桑渝吧,数学老师就问你怎么知道呀,胡老师马上说,'那小姑娘数学比温斯择还稳呢。'”
女生声音清脆,吧啦吧啦一通说完,自己的嘴角笑得快要咧到耳根,温斯择却只低着头,肩膀颤了两下,没有一点别的反应,之后她又说起别的成绩,也都是这样的效果。
桑渝顿时不乐意了,气哼哼地吃完面没再理人。
这种不乐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午饭。
周日校园里只有高三生身影,仅有半天的周末卓一一不打算回家,拉着桑渝去吃小火锅,顺便逛街。
两人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书包,下楼。
途径高三楼荣誉墙时桑渝瞟了一眼。
荣誉墙照片是升入高三后拍摄的。
排在首位的少年碎发扑在额前,眉目深邃英朗,薄薄的眼皮下一双琥珀色眼眸淡然平定地直视镜头,鼻梁挺拔,唇角微微勾起。
卓一一跟着看过去,小小地掐了一把桑渝手臂,“你有没有觉得温斯择又帅了?”
桑渝已经习惯她对温斯择颜值的单纯盲目崇拜,心里还和温斯择怄着气,不大想接这句话,忍了忍还是问了句:“又?”
“对呀,以前吧,也觉得他帅,但是总感觉他在收敛压抑什么似的,现在吧就是那种开大招的帅!意气风发的帅!”
桑渝对卓一一说的温斯择现在比以前帅没什么体感,对她说的意气风发倒是深有感触。
温斯择放弃AB大保送资格时没有对外解释,那段时间校园里众说纷纭,有说他有气魄的,有说他装逼的,有说他狂妄的,也有说他一定会后悔的。
温斯择全部没理,第二年再次拿到IMO满分金牌,再次放弃保送资格,校园里当时炸了锅,那些去年积极发表评论的人却哑了火。
好像没有人能定义他。
温斯择平日不爱说私事,一直到现在,也只有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知道他的学科意向。
桑渝正要跟着卓一一感叹一句,卓一一已经握着拳头双眼冒着粉红泡泡向另一个层次出发。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温斯择恃帅行凶就算了,他成绩还特别顶,次次年级第一,IMO满分金牌一拿拿两块,妥妥的校园文男主啊!果然小说来源于生活啊,这比我看的那本——”
桑渝哼一声,无情戳破,“可是他数学语文分数没我高——呜!”
“桑酒酒!”卓一一压低声音哀嚎,“这个时候怎么能打断我!你听到我心碎的噗噗声了吗?”
卓一一个子不高,手劲倒是不小,桑渝只觉得自己的嘴巴被她捂得严实,只在鼻孔那留出一条细缝。
什么噗噗声,她只听到自己艰难喘息的呼呼声。
桑渝点了点头,示意卓一一放开自己,想到昨天她秀成绩时那人眼皮都没掀一下,桑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在重获呼吸的下一秒小宇宙爆发。
“等着吧,看我考到第一把你的校园文男主按在地上摩擦!”
第89章 长夏
话音落地, 身边忽地没了动静,四周也一片安静,桑渝动了动脖子, 拜她那一声所赐, 周围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桑渝有片刻尴尬, 还不待她反应,身后一人擦着她的肩膀走过, 脊背挺拔, 身形清瘦,熟悉的水润木质香慢半拍流落到她鼻尖。
温斯择和安佑并排,散漫地向前走着, 越过她时低下眉, 轻勾唇角,仔细听的话,还有一声很轻的笑,像是气音一般。安佑回过头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笑着转回头去。
两人渐渐远去。
一滴汗在桑渝额头那要流不流。
身边渐渐恢复动静,卓一一紧抱着桑渝手臂,咽了咽嗓子,声音犹豫不定:“酒酒,你真能把温斯择按在地上摩擦啊?”
桑渝瞥了一眼荣誉墙, 教导处动作很快, 昨天下发成绩, 今天便更新了排名。照片上的她束马尾, 眉眼弯弯,唇角处压着一抹很浅的笑, 紧跟在温斯择后面。
桑渝雄心志志:“梦想总还是要有的嘛,努把力,说不定就超过他了。”
“我意思不是那个摩擦,”卓一一松开桑渝手臂,两手食指指腹轻点,“是那个摩擦。”
桑渝反应几秒,耳根倏地通红,抬起手来要去挠卓一一痒,卓一一早已哈哈笑着提前跑开,桑渝气急,卯着劲追上去。
少女身姿轻盈,发尾轻晃,冲破早夏的风,越过前方散漫走着的少年。
林荫路上光影婆娑,头顶的梧桐树已是枝繁叶茂。
跨过二模,距离高考更近。
周一这天,例行举行升旗仪式。
桑渝今天难得没在升旗仪式后的演讲时段开小差记诵历史知识点。
高三和高一高二是有壁的存在,学校各类活动很难见到高三生身影,就连每周一升旗后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是高一高二轮流坐庄。
这周的国旗下讲话则有些不同。
温斯择在刚结束的二模全市联考中拿到第一名,再次为附中长脸,也被列为今年的状元苗子,被老顾通知上台“随便讲两句”,他懒得写演讲稿,干脆分享起了学习经验。
今日天朗气清,淡金色阳光冲破云层倾泻在少年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暖光,温斯择穿着蓝白春季校服,拉链敞着,里面一件宽大白色T恤,整个人清爽耀目。
“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高三一班温斯择,我来分享一些学习方法,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微风习习,感冒尾声的男声比往日低沉了些,带着丝微慵懒。
桑渝微微眯眼,仰首看向主席台上的少年。
早夏的风拂过黑色碎发,阳光落在精致利落的眉眼上,身前的话筒稍矮,温斯择手指微动,正了正话筒,将它调高些许,站姿随意。
升旗仪式时间有限,温斯择讲话精简有度。
不管是对高一高二,还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来说,年级第一的学习方法都是弥足珍贵的,人人昂首,聚精会神。
站在主席台旁的老顾满意地点头。
“除了学习方法,夸奖及挑战对考生来说同样重要。”
桑渝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去。
站在主席台上的温斯择身形优越,张扬随性,他抬眼向下瞥来,目光跃过人群落在桑渝身上,不经意间搅乱了她的心跳。
桑渝手指捏紧衣角,仰头和他对视。
“最后,祝贺桑渝同学在本市联考中荣膺第二名,我等你——”
少年略一停顿,唇角微勾,低沉的嗓音传遍校园每个角落。
“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尾音落下,老顾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滞,台下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带头喊了声“牛逼”,霎时间,周遭躁动,运动场上像是翻了天,纷纷杂杂的声音冲破桑渝耳膜,身上落满目光。
“卧槽,还能这样夸?!”
“求天赐我一个这样的竹马!”
“真是有胆啊,当着老顾和全校师生的面儿敢这样说!”
“牛逼了哥,这和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老顾回过神,夺过话筒喊上一声“散了散了”,眼不见为净地挥手去赶唇边噙着笑意的少年下台。
台下人潮涌动,卓一一风一般卷到桑渝身边,挽上她手臂,贼贼的眼神里冒着爱心,“温斯择这一波上大分有没有?!”
她伸手要去摸桑渝心跳,被一巴掌拍了下去。
身上的目光比刚刚只多不少,桑渝压住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心跳怦怦然,她回头向后望去,温斯择正步下主席台,衣摆被风吹得翻涌,几个同班男生围上去,不知说了什么,大笑声中夹杂着几声起哄。
老顾恼怒的声音在这时候砸下来:“闹什么闹,都散了!温斯择,下节课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情况急转直下,那边的起哄声淡下去,桑渝缩了缩脖子,压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扯了下卓一一袖子,示意她快走。
谁知也没能幸免。
往前迈了没两步,她也被点了名,“桑渝也来。”
桑渝站住,塌下肩膀,回头瞪向远处的少年。
这个温斯择!
这是第几次连累她啦!
可是风吹不散脸颊上的热度,笑容也没能藏住浮动的少女心思。
运动场上静寂片刻,随后像是再次翻了天,更大的起哄声一声接一声,老顾头疼地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一群闹腾的皮猴子,额角青筋蹦了两蹦。
*
四五月的时间如流水,不动声色地匆匆而过,试卷写过几沓,笔芯用光几十支,再抬起头时,已是盛夏。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温斯择生日,桑渝的紧随其后,在明天。
晚自修的铃声响起,桑渝已经在期盼着放学。
今天早上出门时,温外婆嘱咐他们两个晚修后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耽搁,她做好手擀面等他们。
外婆做手擀面是一绝,面条劲道,浇头入味。
为此,桑渝晚饭只矜持地吃了平时份量的一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繁星悄悄爬上蓝黑色天幕。
桑渝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翻开错题本,余光中温斯择靠着椅背,右手懒散转动一支笔,不时停下。
正对面的高三教师办公室亮着灯,里面人影憧憧。
考试在即,学生进入自主复习阶段,各科目老师晚修时轮岗,陪伴全体高三生冲刺。
教室的窗户开着,清风送爽,气氛却着实沉闷,高一时最能打闹的那伙人如今也老实地窝在座位上,拼尽全力做着最后阶段的努力。
晚修第二节临近下课时,穆老师敲了敲黑板,台下闷着头的人从课本中抬起头。
“能量补充时间,”穆老师笑了声,将两大袋果切提上讲桌,“班长上来发一下。”
班长韩聿揉了下额角起身,拎上袋子挨桌下发,坐在最后排的纪松等不及,主动过去帮忙。
正好下课,底下同学放松起来,一起喊着“谢谢老穆”,丢下笔,串着座位交换彼此盒子里爱吃的那部分,趁机聊聊小天,穆老师走下讲台,不时掺和上一句,气氛闲适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