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卸下伪装,动起怒来,狠厉的要你的命。
就像一年前在京都二环的夜店里,狠戾淡漠的他,生生将一个男人打断了腿。
只是因为那人挑衅了几句而已,便触了雷霆之怒。
当时他和陈季川那几人都在场,脸色发白看着他,连出声阻拦都不敢。
忆起这些,沈彬头皮发麻,只好点头说了句,“行,那我去请他们吃饭玩玩,当赔罪了。”
顾禹谦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分明是在赶人走。
沈彬简短道了个别,便开车走了。
已经放学十余分钟了,大部分学生早已离校。
只余下值日生在楼梯间里打扫卫生。
他们看到她走过去后,又是低低的碎语议论声。
落日的余晖横穿过天际线,洒在走廊里,像是渡了层金边。
看着暖,实则冰冷的紧。
黎知晚听着这些泯灭真相,又多加揣测的言语早已见怪不怪。
这样的事在江宁附中上演过无数次,明面的,背地的,甚至是堵在逼仄厕所或暗黑巷子里,大打出手的羞辱欺凌。
她都见过,并且深深经历过。
三人成虎的效力,她切身体会过,被肮脏不堪的言语伤害,被拳脚相加的百般折辱。
她的情绪无数次在崩溃边缘,又自我救赎般的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她觉得自己没有发疯都是个奇迹。
每次她都想着还有林莞,她想带这个可怜的女人离开江城,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她想帮她的妈妈。
这个给她生命,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
她学习不是为了任何,是为了能有力量带林莞离开。
可如今,她也要走了。
选择依靠周齐山,那个和她都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选择狠心抛下亲生女儿,远赴英国。
……
这么想着就走到了十六班门口,薛峰一行人竟然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想来也是在刻意等着她,好算清中午的账。
“呦——这是舍得从顾禹谦那回来了?”
薛峰一身邪气,头上还包着很厚的绷带,看着她眼里全是狠意,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他妈还真是低看了你,顾禹谦你都能勾搭上,还挺有本事的,功夫了得啊。”
“说说看,怎么勾引的,我学学。”
他说着还伸手掐住她下颌,发狠的,骨节都咔咔响。
中午被打在脸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在医院的药也算是白抹了。
“你……放手。”黎知晚抬手扣他手腕,很用力很用力,却还是掰不开。
每次力量悬殊的对比都会让她害怕难过,无数次白天夜晚,面对黎术的拳打脚踢般的宣泄,她和林莞相依为命着支撑。
所谓支撑,无外乎是等着黎术打累,她们好喘口气证明自己还活着。
庆幸着身体的韧性,能扛过那些疼痛,还能活下来。
“你他妈的倒是说啊!说说看,怎么就让顾禹谦疼你的!”
黎知晚被掐的说不出来,脸生疼,嗓子难受的发涩。
“峰…峰哥,顾…禹谦在校门口。”身后他一哥们庞伟叫住了他。
一中的建筑壮观宏伟,既秉承了中国古代的意蕴美,又融合了西方的古典大气。
高三教学楼正对校门口,蜿蜒向上,绮丽壮阔。
顾禹谦的机车就停在校门口,他动作懒散的靠在车旁,手里夹着一根烟,冷冷的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怕个屁,我他妈就不信了,他还能真弄死我!”他回头踹了庞伟一脚。
“可…”庞伟拍了拍膝盖,站直身子,有些踌躇。
他想提醒薛峰,中午顾禹谦的说的话。
就算想整治黎知晚,也别在他眼皮子底下。
薛峰虽骂了庞伟,可手还是放下了,改为将黎知晚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
正想着怎么教训她,视线略过校门口的顾禹谦。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薛峰也能猜出此刻的顾禹谦一定是冷漠倨傲。
若是他现在敢动一下黎知晚,那人定是捻灭烟上来和他干一场,肯定比中午还狠。
到底的怂,怕了他。
薛峰让开了一道,放黎知晚走了进去。
然后远远的,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学楼。
临走了,还不忘恶狠狠的回头跟黎知晚骂了几句,说你等着。
等着我玩死你。
黎知晚揉了揉下巴,漠然转身进教室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傍晚的风在校园里肆意吹着,枝头的银杏叶哗啦啦掉。
顾禹谦将烟嗑灭,扔了。
看到薛峰一行人离开学校,停了几分钟没看到她的身影,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骑车离开。
他离开时,天光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教学楼。
他刚是想上去看她的,转念一想,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呢。
人家姑娘也不一定鸟他,何必上赶着三番四次的自讨没趣。
英雄救美最是俗气。
不过是荷尔蒙的上升和多巴胺的分泌,一时脑子热了而已。
到底不是一路人。
玩心一起,又耽误好学生前途,平增负罪感,何必自己找难受。
还不如恣意妄为,乐个自在。
他离开后,四楼教室的灯光亮起,是夜晚孤寂的光明。
黎知晚独自坐在教室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对答案时,第二张试题的最后一道圆锥曲线的题有了失误。
过程堪称完美,结果却错了。
还是大意失荆州。
她拍了拍脑袋,重算了最后一步,验证正确后,拿起桌上的英语词汇本和几张文综卷关了灯,在一片漆黑里走出了教学楼。
一中校门口的门卫是个年近六旬的爷爷,看到身影单薄的小姑娘从夜色里走出来,问了一句,“小姑娘,你爸妈没来接你吗?”
第10章 “不想活了?”
黎知晚摇了摇头。心想,她哪里有爸妈,妈妈这周天就离开江城,爸爸是个犯罪入过狱又成天醉酒赌博的男人。
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这么晚回家你爸妈不担心啊。”门卫爷爷的语气有些训斥的感觉,像是在说,这父母怎么当的,还能放心这么黑的天,让她一个人回家。
黎知晚勉强笑了一下,是在回馈他的担忧,“他们……忙。”
忙的不爱她,忙的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抛弃她。
她从校门口离开,沉沉夜色也遮不住的荒凉。
那晚回到家后,黎术没在家。
她在狭窄的玄关处打开灯,一瞬的光亮让她眼疼。
又是扔了一地的碎酒瓶和烟头。
她放下书包,捡起地上的酒瓶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又将地上的烟头和烟灰扫干净,装进垃圾袋里。
拿着门钥匙,提着垃圾下楼去巷子尽头的垃圾站。
夜里天寒,她裹紧校服快跑着去扔了垃圾,小跑着回家。
快到家门口时,在暗黑的楼梯里遇到了黎术。
还有一个女人。
楼道里灯暗,女人的脊背挨着脏兮兮的墙壁,曲着身挺着胸脯吟吟叫着。
黎术满是胡渣的脸埋在她挺起的两团,手胡乱摸着,喘的不成样子。
那声音让黎知晚有点恶心,隔着几米都能闻到烂醉的臭味。
她脸色发白的跑出了楼道,步子乱在一节节的楼梯。
那么大的声音都没能吵到他们的兴致。
黎知晚跑出巷子后在街道里乱走,霓虹灯渐渐寂灭,徒留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弱弱的灯光。
她沿着街边慢走,低着头看着脚尖和路边落叶。
初春时节,新叶代旧叶,一波波换着,等着炎夏,盼着寒冬。
走到十字路口,也没想起抬头看路。
几辆豪车自北呼啸而来,急刹车的引擎声划破夜空。
衬得路灯都晃了几番。
黎知晚倒在地上。
沈彬打的头阵,顾禹谦的车在后面,心跳都停了一瞬。
他们刚陪顾禹谦玩了一场回来,在路上兴致来了,想再玩一波,还没得劲,就差点撞了黎知晚。
刚换了一辆兰博基尼,车子应急打转撞上了护栏,沈彬的火气就上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车门就骂了一句,“红灯看不见,上赶着投胎啊!”
黎知晚从惊吓中回过神,站起身微抬头说了句,“对不起……”
女孩一脸窘迫,脸还发着白,没从惊吓里缓过神来。
刚才离死神只有一秒之遥。
沈彬稍一不注意,她就会命丧当场。
昏黄的路灯下,女孩敛眉垂眸,发丝垂在耳侧,粉唇紧抿,看着就是紧张。
沈彬愣了愣,摸了摸裤兜里,没找到烟。
舌尖顶着上颚舔了舔,麻麻的,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身后顾禹谦落下车窗,唤了声他名,说:“声小点,别吓着她。”
他的声音低沉,融入这漫漫长夜。
黎知晚越过沈彬,看向身后。
她知道是顾禹谦,这声音她中午听过,过耳没忘。
车窗是落下的,他却没探出头,手搭在外面,夹着烟。
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彬朝后看了一眼,讪讪止了声,只好朝车里走。
本来还想要个微信呢。
沈彬先开车走,其余几车也跟他后面。
只有顾禹谦慢悠悠开着车,到她身边时,拦了她去路。
他想不明白都凌晨一点多了,她一女孩子,晃在外面干嘛。
是觉得这世道安全,还是觉得自己长得安全?
“大好年华,不想活了?”他看着她,语气平凉。
……
可真会说话。
你管我。
黎知晚干瞪他一眼,绕过车身就走。
顾禹谦笑。
刚走没几分钟,前方路灯跟应景似的,倏地全灭了,哗哗黑了一长路,连拨开的井盖都看不见。
黎知晚想掏出手机,摸到扁平的衣兜,才想起她出来扔垃圾图方便,没带。
正恼着,前路敞亮。
顾禹谦转了方向,车灯破开漆黑的夜,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她怔了怔,转过身,整个人被融融灯光包裹着,环光而立。
灯光刺眼,她抬手虚挡着。
车里的男孩隔着玻璃幕窗看她,指尖香烟燃到指腹,烫的发疼。
将烟头扔掉,他落下车窗,探出头来。
“大胆走,哥罩着你。”
他散漫的说着,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调调。
让人极易陷进去,一脚踏空,再无归途。
那晚顾禹谦做了这辈子最温柔的事。
他开着车随着女孩的脚步,穿过寂静的街巷,淌过凛冽的夜风,追着她落寞的背影。
迢迢长夜里,看尽了她所有的倔强和脆弱。
少年情窦一起,破晓将至。
第11章 “长的过于好看。”
黎知晚是看到黎术带着陌生女人离开后,才拐进巷子口回了家。
车灯从不远处冲破黑夜,照亮了巷子。
湿湿的青苔,墙上斑驳的油烟清晰可见。
腐朽的人间,仓惶不堪的生活,拉着疲惫的人们坠落。
她沉着步子,一步一步迈进去。
顾禹谦下车咬着烟,垂着眼尾看她。
他有些没缓过神来。
不怪他,是黎知晚长的过于好看。
所有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觉得这样清冷惹眼的女孩,怎么也该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况且江城一中不是普通人家念得起的,个个家里都有点背景,再不济也是做小本生意的人。
怎么会……
顾禹谦踩灭烟,张口想喊她,却又想到什么,挠挠后颈,原地站了几秒后开车走了。
他看着黎知晚走路时刻意挺直的肩,第一次自尊这样的词语浮现在脑海。
或许,她不想回头。
不想在满是恶臭味和脏污的巷子被他喊出名字。
黎知晚听到远去的车声,才回过头来。
顾禹谦离开了。
肩背渐渐放松,人也黯淡了。
她特别怕刚才他会叫住自己,不是因为不敢承认的贫穷和落寞,而是没有勇气面对那样光鲜的男孩。
让他看到自己强撑的自尊,如同掀开盔甲,鲜血淋漓。
青春期的女孩格外敏感,尤其她,没了这层盔甲,她什么都不是。
黎知晚向着家门走去。
*
周六晚上八点时,高三班群通知参加周天的校联谊赛。
是江城一中和北宁附中的篮球赛,在市体育馆举行,时间定在本周末下午二点,所有学生无故不得请假。
黎知晚有些烦。
因为周庭就在北宁附中,而且还是北宁附中的篮球队队长,这比赛他肯定会参加。
到时候看见她去,周庭又不知道会整什么事出来。
想到此,她犹豫再三还是给班主任徐老师发了微信,借口生病不去了。
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回信,先是回她身体重要,然后又回她,刚转来学校应该和同学之间搞好关系,篮球赛每年一届,是增进同学情谊的好机会,以后进入社会,这些人际关系总会有用的……
班主任不辞辛苦的说了一大堆后,黎知晚咬唇,然后叹气,回了句,谢谢老师,我明天看完病后就去。
发了个看起来乖巧的表情包。
……
逃不过的宿命。
第二天早上八点,叫醒黎知晚的是楼下吵架的中年夫妻。
女人尖利的嗓音吵的她耳膜振疼,夹杂着男人充满怨气摔杯子的声音。
不过是家长里短,茶米盐醋。
普通人连吵架都纯粹,没有小三出轨的撕逼和豪门争家产的狗血情节,有的只是米价的上涨和男人的懦弱。
哪种更悲哀呢?一丘之徒。
黎知晚收到林莞的消息是在吃了早饭后,她说是晚上七点的航班。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难过了好久。
她是希望林莞幸福的,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或许周齐山是个好男人。
她中午洗了澡,将换洗衣服和床单被罩也顺手洗了,晾在阳台上。
艳阳的午日,下午回家就能干。
收拾的差不多后,她换了身衣服,中长款的棕色呢绒外衣,内搭白色长裙,黑色长发披着,没有多余的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