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夜——老瓦盆【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02 17:13:11

  “啥姐姐,阿姨了都。”齐玉露拍了拍白忆楚的肩。
  曹微打发走孩子,和她一起在隔壁坐下:“你多大?”
  “快三十了。”齐玉露局促地扣着桌沿。
  “长得挺年轻,我以为郭发这是找了个学生小妹儿呢。”曹微听八卦,直到郭发最近找上了一个瘸腿女人。
  齐玉露低下头不说话。
  “你们挺好?”曹微又问。
  “对,挺好的朋友。”
  “别不好意思,我最知道郭发了,认真起来,掏心出来给你都行,其实啊,坐过牢的,未必是罪人。”
  两个女人漫不经心地说话,其实是共同等候,耳畔时不时传来皮肉相击的闷响,不到十分钟之后,郭发眼角挂彩,架着白康宏出来,阎小玲尖叫着进去,秃子三正倒在鲜红的血泊中!
  “郭发!我操你妈!”阎小玲跪地惨叫。
  “操,你他妈谁都想操!”郭发冷笑着回头,血从眼角滑落,如一滴泪,“你他妈的仔细看看!”
  “好酒!接着喝!”秃子三吧嗒着嘴,鼾声大起,脑海里醉梦连连,原来是躺在了一地毛血旺的菜汤里。
  齐玉露上前,抓住郭发的衣角:“郭发,走吧,我想去溜冰。”
  郭发也,把人交给曹微,没有多余的交代,胡乱拿袖往脸上子一抹,转头对齐玉露一笑:“这时候又想溜冰了?刚才怕没?”
  齐玉露付之一笑,眼角笑纹如波:“怕?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经历过风风雨雨血腥大场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替他擦血。
  “太帅了,发哥,你是真能平事儿,”崔海潮扑上来:“发哥,咱们撤吧,趁乱也不用买单了!”
第25章 堕落天使(四)
  这几年来,食欲越来越差,每天都在掉秤,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曾经爱吃的零食小吃,比如锅包肉,常常变成无法下咽的蜡块儿。可是,性欲却以一种互补的方式每夜激增。
  ——2000.9.12齐玉露随笔
  红星室内旱冰场,闪烁一片幽蓝的霓虹,耳畔的音乐震耳欲聋,放着《Brother   Louie》,棚顶挂着红姐婚姻介绍所联谊活动的横幅,一屋子无伴的“牛鬼蛇神”凑在一起,像一群游魂一样,来回穿梭,这些人里,最大的可达五十岁,最小的也就三十来岁,无论男女,能看的没几个,歪瓜裂枣,各有各的丑态,其间气味混杂,廉价香烟和香水味儿,更有隐隐的脚臭和汗臭。
  郭发吸了吸鼻子,从袖子里抽出那半截台球杆,算是战利品:“诶,打你的凶器是这个吧?”
  崔海潮鞋带儿没系好,便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就是这个!”
  “拿着吧,留个纪念。”
  “有什么可纪念的,耻辱这是,谢谢发哥,给我报仇!”崔海潮摩挲着那台球杆,“发哥,你刚才在里面都舞旋啥了?给我说道说道呗。”
  “不说不说,少儿不宜。”
  “哎呀!这不是想知道发哥的雄风吗?”
  “滚吧。”
  \\
  齐玉露姗姗来迟,她临时回了家一趟,到溜冰场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穿好冰鞋,看见郭发倚在栏杆上闷闷地抽烟,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崔海潮回头看见她:“小齐!你俩先聊,我去外头一趟,马上回来!”
  “喂,”齐玉露走过去,点了点郭发的肩膀头,把包里的一条蝙蝠烟递给他:“给你。”
  郭发眼睛一热,她从头到脚换了新行头,头上多了个白色蕾丝宽发箍,一身淡紫色印花裙,露出胸脯的一点白肉,脸上倒还是素面朝天:“哪儿弄的?”
  “我托我爸从省城带回来的。”
  “太贵,我不收,”郭发塞回去,“去换鞋去。”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谁找你了,赶紧换鞋。”郭发把烟喷她一脸。
  “行,不要我给崔海潮。”
  “那小白脸不抽烟吧,你给他有啥用。”
  “那我给他爸妈呗。”
  郭发又从她怀里夺过来:“给我,不要白不要。”利索地撕掉包装上的塑料外皮,抽出烟盒,分散揣在屁兜、裤兜、上衣内兜里。
  齐玉露端着手臂看他笑:“我很高兴,郭发。”
  郭发带她往入口的鞋库处走:“你他妈的喝多了。”
  齐玉露兀自捧自己的脸,冰冷的手,滚烫的颊:“还真是。”她租了一双粉色的四轮旱冰鞋,坐在长凳上脱下X带凉拖,白色的尼龙丝袜,洁净不染尘。
  郭发空洞的眼像长了焦点一样,忽闪起来,有意无意地低着头扫她的腿,她弯下腰去,淡眉蹙起来,大概是因为腿痛,手上的动作迟缓。
  “我不怎么会,从小就肢体不协调。”
  “那有什么学不会的,三岁小孩儿一学就会。”郭发故意昂起头,看着天花板。
  齐玉露抬头,看见他一滚一滚的大喉结:“喂,眼睛往旁边看!说不定这里面,能遇上你喜欢的人呢!”
  “去你的吧。”郭发看着她憋红的脸,像忽地单膝跪地,捧起她的脚踝,掀起碍事的裙摆,让她的双足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野蛮地解开她系的蝴蝶结,重新把那有些泛黄的劣质鞋带捋顺,绕过鞋底,又在鞋面上绑了个牢固的死结,而换另一只残腿,手上的力道明显轻了一些。
  齐玉露有些窘,四下里看看,人们都忙自己的,倒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她不知所措地低头看,他蓬乱浓黑的头发里有晶莹的东西,她伸手去拈,竟然是玻璃碎屑。
  郭发屏住呼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抽风似地蹲下了,她的脚真小,好像还没自己的巴掌大。
  齐玉露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见他虎口和指缝上遍布细小的伤口:“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郭发埋头苦系,生怕把她的零件弄坏:“有个屁。”
  “那两个人是曹微和白康宏吧。”齐玉露轻声问。
  “少打听,”郭发猛地抬起头,嘴里喷出淡淡的酒气,把她的腿轻放在地面,总算大功告成,“租的这老破鞋都不稳,嘎吱嘎吱响,你那么系等着狗吃屎吧。”
  “谢谢。”齐玉露盯着他有些耷拉的眼,“真没事儿?”
  “两天就长上了,”郭发眨了眨眼睛,炯炯有神了起来,“玻璃碴子划了一下。”
  \\
  崔海潮是个讲究人,门口买了三根糖葫芦,一人一根,郭发给他递烟,他秀才似地掩面:“尼古丁伤害嗓音,我不吸烟,发哥。”
  郭发任他叫自己哥,已经懒得纠正,又把烟递给齐玉露,试探地问:“抽吗?”
  齐玉露扶着栏杆,有些站不稳,犹豫地看了看了崔海潮,又看了看郭发:“我也不抽烟。”
  怎么在他面前就不抽烟了?郭发恼怒地把烟塞进自己嘴里,心里嘀咕:“行啊,装纯。”下一秒,迸发出死了十年的孩子气,使坏地拉起齐玉露的手臂,飞奔着往前滑行,她轻飘飘的一个人,羽毛般飞出老远,裙摆生风,百褶顿开。
  “啊啊啊!”她的尖叫隐没在轰鸣的disco中。
  郭发望着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惊的小鹿,她手腕细若无骨,只有那串珍珠手链硌人,他不忍心,又把她扯到眼前:“刺激不?”
  齐玉露吞下惊惧,故意睁大眼睛:“刺激!”她死死抓住他,将残腿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头,直到找到了平衡。
  “等我一会儿啊!”崔海潮也追上来,抓住她另一只袖子。
  他们三个掉在队尾,说些漫无边际的话。酒精的作祟,齐玉露如添两翼,整个人如同飞了起来,亢奋、飘逸,时不时侧过头看郭发,他嘴巴紧闭,唇角下垂,一直在往前看去,睫毛猛颤,像是不安,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始终含着化不开的忧郁和空洞。
  “郭发?”
  郭发揉了揉眼睛,不说话。
  “郭发?”
  “干啥,叫魂儿呢。”郭发还是不看他,不是不耐烦,是不好意思。
  “喜欢我吗?”
  郭发叹了口气:“我膈应死你了。”
  “你家里有人吗?”
  “没有人,有鬼。”
  “我想去你家看金鱼,你家里有人吗?”
  郭发猛地想起点儿什么,跟她说一会儿自己得去大世界买点鱼粮,家里的受潮成粉面子里,已经两天没喂食了。
  崔海潮愕然地看着两人携手滑走,手里拄着那根台球杆,真是怪咖,竟然因为几条金鱼把自己撂在这儿。
  齐玉露不忘回过头朝他挥手:“再见!我们去拯救生命了!”
  牛鬼蛇神们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郭发低头看她,安全出口荧绿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像个刚出浴的水怪一样,她伸出粉红的舌头,一点一点,极认真地舔着山楂晶莹剔透的糖皮,露出孩子般的贪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怪话,一定是喝多了。“快走,我的鱼饿死了找你算账!”郭发说。
第26章 堕落天使(五)
  人其实是最寂寞可怜的动物,需要被包裹,被安放,被填满,被滋润。
  ——2000.9.13齐玉露随笔
  夜色深了,金鱼们终于要得救了。
  郭发在卫生间换下沾满了菜汤和汽油的脏衣服,又对着镜子洗去脸上的血渍,慢腾腾走到房间里,发现齐玉露已经脱得溜光,倒也不是全裸,只是过分清凉,碎花短衬裤下两条伶仃细腿,真空紧身的白色背心,两个玲珑的尖尖突出,侧面露出粉白的副乳——原来裙子之下,是这样的打扮。
  陌生神秘的女人揭开雾一般的薄纱,袒露在他面前,他却不敢细看。
  郭发眼睛飘向别处:“你他妈的在我家耍流氓啊?”
  她似乎不怎么在意,笑着瞥他一眼,便转过身去打开鱼食,弯腰撅屁股,一颗一颗地投喂,水里的鱼儿骤然蜂聚,咕噜一声,斑斓一团,有些壮观。
  “有你这么喂的?”郭发走上前去夺,却被她猛地环住脖颈。
  郭发一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他不说话,也不反抗,仿佛这个拥抱,已经等待了很久,他张口想问她为什么脱衣服,可喉咙一下子涩哑起来,失了灵。
  “你家太热了。”她的耳语带着缱绻黏腻的醉意。
  郭发的腰眼忽地酸痒起来,他警觉地后退:“把衣服穿上。”可她执着地揽着他,像水一样柔软,无可抑制地流向自己。
  “来嘛,让我看看你行不行?”这话是没停顿的,重音落在后三个字,绝对是带有性暗示的。
  郭发呼吸很重,眼皮上的伤登时灼热起来:“不行。”
  齐玉露的足尖点上他的大腿根:“相信自己好不好?”
  郭发忽然说:“你上次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是因为那件事知道我的?”
  “对呀,那有什么不信的。”
  “我咋信呢?每次都编谎,次次都不一样。”他埋怨她,声音低弱,是一个男人能做到最低程度的娇嗔。
  设了谎的语言看不见摸不着,赤裸温热的肢体却真诚可感。
  齐玉露蹙着浅淡的眉,潋滟的眼底里闪着光,也许是泪,晶莹得让人不忍长视,更无法抗拒,郭发翻遍匮乏空洞的大脑,却怎么也找不出准确形容这眼神的语汇,他只能想起小狗,好久好久以前,在条子还是一只流浪的小黄狗的时候,也向自己眨着这样一双注定忠诚、没有杂质的眸。
  郭发猛地拥她入怀,双臂囚住她的骨肉,将她整个人捧起来,沉重滚烫的鼻息都扑在她的侧颈,他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闻到柔柔淡淡的皂香:“你真没骗人?”
  齐玉露好久也不做声,他的拥抱那么鲁莽,让她生疼,她慢慢盘住他的腰,手指伸入他的发丝之间:“后背还疼不疼了?”
  郭发把她放在窗台上,幽怨地向前拱着她的身体;“你还是别说话了,全是废话。”全是很让他受用的“废话”,就是这样的废话,这一辈子,也没有几个人对他说过。
  齐玉露轻轻地应叫:“就光抱抱么?”尾音如蛛丝黏腻,侵袭着他的耳膜。
  郭发只能这样本能地、笨拙地予她拥抱,一个成年男子,面对这样的引诱却做出这般反常的回应,他无能为力地低垂着眼帘,望向阳台,母亲的小木槿正闪着晶莹的水光,“帮我浇花了?”
  齐玉露轻轻啄他的耳尖,很快活地抚弄他的腹背:“你把我的洋桔梗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一定每天都看吧?每天都想起我吗?”
  “你闭嘴。”郭发说。
  她挂在他身上,慢慢地往下坠,野兽一样吐出舌尖,舔了舔他眼皮上的创口,就像是舔糖葫芦一样。
  郭发诧异地回看她:“你是狗吗?”
  “你说是就是呗,”她的身体那么柔软,绵绵的、小巧的乳瘫在自己的胸膛上,亚麻色的头发在夕阳下就像燃烧的火焰,唇齿间出气像是暖风一样拂过耳畔,“对不起,没忍住,你的眼睛很好看。”
  像是坠入某种遥远、模糊的童话之中,折了羽翅的天使就这样向肮脏的凡夫展开怀抱,以恩赐感化感化之名。
  郭发还是完全不信任她,却想赌一把把自己交出去:“没事儿,好像口水能让伤好得快。”
  齐玉露把手伸进去,这次,没有什么阻碍,那么粗大的一根,尽在掌握,她蹲下去,吻他的下腹。郭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最后几乎是忍受,她的手凉凉滑滑,白皙,像是生来就一尘不染。
  “停!”他猛地抬起她的下巴,阻止她再往下去,他沉吟了一会儿,“你喜欢崔海潮啊?”
  “你说啥?”齐玉露抬起头,惶惑地问。
  “你睡过他没?”
  “睡过,”齐玉露抽出手,把委顿在床边的裙子利落地穿了起来,“我要回家了。”
  郭发松了口气,转过身,望向窗外的黄昏。一定要把她赶走的,这样也好,不然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些花真怪,一得了水就活起来,不一会儿就枝叶挺立,个个像是骄傲的人一样撑起腰来。她是怎么样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吗?
  他转过头,扯出笑,却看见她的指尖在颤,就像那天在书店里一样:“早……就告诉你离我远点了。”
  齐玉露望向鱼缸:“我还是走吧,记得喂鱼。”
  郭发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她的去路:“对不起,不是故意说,你能不能当我刚才放屁?”
  “我和谁睡,跟你没关系吧,你又不想和我睡,”齐玉露也笑着,“放心,我以后不会打搅你了。”
  她一直在打搅他,在他死水潭一样的生活里丢石子儿,丢一次,涟漪可以泛上好久好久。郭发讷讷地点了点头:“对,和我没关系。”
  齐玉露穿戴齐整,双手提包,脸上挂着体面的笑容,显然是去意已决:“所以,你让不让开?”
  “等会儿,”郭发点燃一支烟,长舒一口气,还是没有放走她的意思,“我今天是想去找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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