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尹澄川经常带着她旅游,而且她那位登山事故去世的父亲从前也是徒步爱好者,她现在也爱上了这项运动,还加入了俱乐部。
她的主页上聚集了一些粉丝,把她称作是旅游博主,经常会去她推荐过的路线打卡。
时星自己也注册了个账号,她不发东西,只关注亲朋好友,时不时上去刷一下尹半夏在国外的动态。
!!!
她突然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捧着手机大喊:“搞什么鬼!”
尹半夏昨天去了个国家地质公园,给她传来了很多地质资料,因为她和舒憬泡在实验室里,没有来得及看,没想到今天就在网上受了个大惊吓。
尹半夏在标题写:聊得不错的朋友。
配图是在地质公园的一块解说牌前,有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少年用手扶着牌子,露出半张侧脸。
如果是人类,可能认不出这是谁,但时星的眼睛比扫描仪还要精准。
傅望轩!你怎么阴魂不散!
她开始头疼,在时间回廊里看到的画面又全部跳到了眼前,足以让她失控大叫的地步。
尹半夏和傅望轩,怎么这么早就认识了!
她在这边张牙舞爪,身边宁筱筱放下了手里复习的书本,侧头看她:“你怎么啦?跟见鬼似的,很少看见你这样哦。”
说罢就要探头来瞧她的手机屏幕。
“啪!”
时星条件反射似地盖上了手机,也不管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多么令人怀疑,她呵呵笑了两声,起身跑向教室外面:“我记起来老师叫我去办公室抱卷子呢,拜拜!”
已经有尹半夏就够了,宁筱筱要再这么早认识傅望轩,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刚一出门,她跑得比较急,没看清前面的人,差点和对方撞上。
“小心。”
来人侧过身子让开,顺便伸手扶了时星一下,防止她撞到门框或是墙壁。
她自然是不会撞到,但被挡了下脚步,也就停了下来,打量着对方。
那是个戴着眼镜有几分清秀的男生,校服上的领带整整齐齐地系着,瞧起来文质彬彬的,书卷气息浓重。
“同学你有事吗?”这不是他们班的面孔,时星便开口询问。
“我是何雨瑶的同学,她让我给你们送东西。”男生把两份装在塑料袋里的早餐递过来。
一中不仅抓学习,对学生的健康也很看重。因为每天7点就要开始早读,很多学生,尤其是走读的学生可能来不及吃早饭,所以在上午的第二节课后会安排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何雨瑶没有选择走读。担心女儿营养跟不上,她的父亲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在这边陪读,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而何老师平时在学校忙,只有周末才过来。
何老师的丈夫很会做饭,就连早餐都能每天搞出不同花样。学校侧门旁边的铁栅栏离他们家不远,他经常会在休息时间送早饭过来,还顺便让何雨瑶给其他小姐妹也带一份。
“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让我帮忙送一下。”男生礼貌地笑笑,挥手离开了。
时星手里拿着早餐,转身返回了教室。
“卷子呢?怎么变花卷了?”宁筱筱笑着问。
“雨瑶班上的生面孔送来的。”她把东西搁在桌上,高中班主任允许他们自己选择座位,她和宁筱筱现在是同桌,“奇了怪了,我都没说自己是谁,他就知道是给我的。”
“可能你在学校里出名吧。”宁筱筱叼着吸管,把热豆浆拿了出来。
“我?你才是大明星,我什么活动都没参加过呀?”
保持着这个疑问,过了几天,时星再次在课间看到了那个男生。对方和何雨瑶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热络的模样。
她默默地感受了下两人的心跳,明白了。
好吧,又是人类的荷尔蒙在作祟。
后来通过何雨瑶的介绍,她们得知那个男生叫做高文良,是这学期刚刚转学过来的。他原本在隔壁省最好的中学读书,也是学霸一枚,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来到这里,一中给他办理了寄读。
显然,他是因为何雨瑶的缘故才认得时星和宁筱筱两个人。
时星没有太放在心上,何雨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作为她们小学班主任何老师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比所有人考虑得都周到。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干涉对方的行动。
更何况,何雨瑶自己心里也有杆秤,可以平衡学习和生活。
目前她最闹心的,还是傅望轩和尹半夏那里。
刷了会儿她的个人主页,她又更新了几张风景照。傅望轩没有再出现在里面,但时星知道,对方就和尹半夏一起,在国外。
她再转头去看宁筱筱,她正把笔杆放在嘴边,凝神思考着一道数学题,微微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像是个洋娃娃。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星深刻怀疑,自己到底是把尹半夏和宁筱筱当成朋友,还是女儿。
不对不对——
时星赶紧把自己老母鸡似的护犊子情绪给甩掉,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精神连接上网络跑去研究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从来到地球起,她始终都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哪怕有些超出自己预期的事发生,她都拥有把意外产生的后果压制到最低的自信。
但,似乎一开始她的这种想法就是错的。
人类不会按照她计划的那样行动。
几周后,当时星回到家里,只看见客厅开了盏台灯,浅浅的灯光照着旁边的镂空壁橱,花纹网格的阴影投在徐慧兰的脸上。
她神情恍惚,嘴唇没有血色。
这是怎么了?
时星放下书包走进门,听到对方用缥缈的声音问道:
“星星,如果我不是你妈妈呢?”
第53章
时星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怎么了吗?”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打开电灯,让温暖的灯光充斥着房间,然后踩着拖鞋往厨房走,“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今天不是母亲节呀——让我看看晚上吃什么。”
她什么东西都能吃,对食物的味道自然没有要求。不过最近几年随着和人类接触得越来越深,二舅舅妈两人又是老饕,常常带着她出门觅食,她逐渐开始变得适应人类的口味。
连带着厨艺也练就得出神入化,徐慧兰工作忙的时候,反而是她放学了回家做饭。
那么多只手,不用浪费了。
炒菜锅滋啦滋啦的翻炒声中,徐慧兰幽灵似地飘进了厨房,从背后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
当年的洗衣机事件,让徐慧兰看清了很多东西。
安国栋、其他安家人、她自己、她的女儿,她不知道女儿特殊在哪里,但她把这当做是上天的恩赐,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儿,和自己血脉相连,自己也跟着不同起来。
很多次,她庆幸是女儿带自己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她们重新组建了,属于她们两个的小家庭,从此相依为命。
但现在,一通来自于时家的电话,彻底戳破了这个幻觉的泡泡。
她不是她的女儿。
徐慧兰首先想起的不是时家,不是那个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是在想:那我又是谁呢?
我不是特殊的,我只是个意外,我其实不是她要拯救的人。她的母亲另有其人,而自己偷走了属于她们的时光,占了便宜,改写自己的命运。
事实上,这些都不属于她。
是不是安家才属于她,是不是——
“愣着干嘛呢?妈,吃饭。”时星笑眯眯地端着盘子,越过她放到了餐桌上,“回锅肉、干锅包菜、油焖大虾、南瓜粥,都是你爱吃的。”
一瞬间,徐慧兰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桌边,思索着如何切入话题,聊起时家打来的那通电话。
那个叫做时望飞的男人,她知道。
他的母亲做过教育部的部长、全国最好的高等院校的校长,父亲在文化界人脉颇广,各个行业的学者、专家、教授都会卖他们家的面子。
时家虽然是文化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豪门世家,时望飞在家里排行老三,他自己在外面开公司,而妻子则是大学教授。
想到那位林月焕女士,也就是时星的亲生母亲,徐慧兰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是书法大家的女儿,是历史教授的女儿,而自己是什么呢?
她当然不会看不起徐正升和孙巧红,他们是养育自己、疼爱自己的父母,她对他们的爱千金难买。
但面对林月焕,她陡然生出了股自卑的情绪。
她的星星这么特殊,她怎么配做她的妈妈呢?
“吃饭的时候不要想心事。”时星打断了她的思绪,叹了口气,扒拉了几口饭菜后,说道,“还是先说吧,别消化不良了。”
徐慧兰的大脑开始充血,心跳陡然加速,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今天下午,有个电话一直打我的手机,因为我在开会,对方又直接打到了我的办公室……”
她刚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搞诈骗的。
什么叫做孩子被调包了?真有人信这个吗?
但那头语气严肃,表示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现在秘书就在楼下,带着当年医院的文件,和亲子鉴定书,希望徐慧兰能够配合,提供她和时星的DNA证明。
她气哄哄地下楼来到接待室,想要臭骂对方,但秘书递过来的身份证明和材料夺去了她的声音。
证据是真的,身份是真的,大名鼎鼎的时家三爷没必要和她这个普通小商人开玩笑。
“徐女士。”时望飞的秘书说道,“现在先生、夫人和小姐都在水洋镇落脚,他们想请您这周末带着女儿一起回去见见面。”
“为什么他们不来清源市?”她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在秘书身上看到了排斥:“当年出事的医院,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只是见面的话,来市里没有必要。更何况,您前夫一家也在那边呢。”
前夫?安国栋?
徐慧兰感到有些滑稽,自己多少年没想起这个人了,到了确认女儿身份的时候,他又冒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想和星星、我、你们——我们家的星星谈谈。”
她差点咬到了舌头,秘书仍然保持着得体疏离的微笑。
文件就摊开在桌子上,徐慧兰像是面临受刑的犯人,低着头等待着铡刀落下。
时星慢悠悠地翻阅完“证据”:“所以……她叫时星?和我的名字很像呢。”
徐慧兰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需要我和你能携带DNA的身体组织,头发或者指甲对吗?”她说,“我知道了,等会儿可以装在这个附送的袋子里面。是邮寄给对方,还是我们周末去水洋镇的时候带着?”
“他……秘书、明天会来取……”结结巴巴地回道,她焦急地说,“你不惊讶吗?如果、如果当年在医院我们真的抱错了孩子,那——”
“不是抱错。”
“是吗。”徐慧兰喃喃道,“我也这么认为,你就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抱错呢?医院里那么多孩子,可能是别人的也说不定。”
“不,我的意思是,不是抱错,是人为的。”
时星注视着她的双眼:“是安国栋故意把我和那个孩子交换了。”
“什——”
仿佛老旧的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动,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杂音让徐慧兰的脑子无法仔细思考。良久,她才弄明白时星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安国栋!为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
“为了时家的钱,我猜?”
正如时星面对身世之谜表现得非常冷静,徐慧兰对她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什么?你说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怎么会有记忆?怎么知道自己被“父亲”调包了?
当然是因为,她的星星无所不能。
她从不怀疑女儿的任何话。
但徐慧兰的脸立刻又白了:“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为什么愿意待在我们家里?明明时家是那么得好,你看安国栋,为了那泼天的财富必须犯罪——”
“哦?那我也要为了时家的钱?”
“不是——”
时星放下材料,走到她的面前,双眼凝视着她:“我们过去经历的日子,有一天是假的吗?”
“……没有。”
“现在我不是你亲女儿了,你一天都不想见到我,你想把我赶走,让我离开这个家,回到自己的家庭吗?”
“不是!”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她歪着头,把手放在了徐慧兰的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把头轻轻倚靠上去,“十七年了,也许对面根本不想换回孩子呢?”
这让徐慧兰感觉自己重振了精神。她根本还不知道时家的想法呢,也许现在开始揣测对方会要求她和星星分开还太早了。
但理清了思绪,她的心情仍旧没有转晴。
她的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对自己感到了一丝无地自容:她是个卑鄙小人。
她们的日子曾经那么苦,而她的亲生女儿在豪门里面幸福地过着公主般的生活。这些都是属于真正的时星的,但她却从来没有享受到一点,反而要返回来操心她这个母亲。
她就是个小偷,偷走了钱、时光、爱,而她仍旧卑劣地不想还回去,想要霸占别人的孩子,然后让自己的孩子继续享福。
她怎么能这么想?
“我、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回去,能过上比现在好千百倍的日子,那是你的权力。你不必安慰我,你在这里面没有任何责任。”
“但你也没有。”时星说,“唯一有责任的是安国栋。我们周末去水洋镇,就是要亲眼见证他受到惩罚。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可能毁掉两个家庭,但他还是为了私欲这么做了。”
“没错。”她点着头,“我们要抓住真正的罪犯。但有什么证据呢?”
“他会自己招认的。”时星微笑。 “我可以薅时家的钱养你呀。”
徐慧兰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八道!”
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徐慧兰吃完饭,气氛也稍微回暖。有了惩罚安国栋的期盼在,她暂时把纠结都搁置在旁边,只等着周末那场“战役”。
这场谈话,不仅仅只有徐慧兰和时星参与。
【这好像和你原来的计划完全不同。】舒憬在脑海里说,【你越是安慰徐慧兰,分别的时候她就越痛苦。】
是啊,那时星“死遁”的计划怎么办呢?
假如她冷酷地抛弃徐慧兰,那么她将来听见时星的死讯,就不会更难过。
而用对于人类来说好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会加强徐慧兰和她之间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