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习惯这么叫。
两人愣住, 笑着应下。
乔矜己把礼物给蒋淑, 她虽然和蒋淑打交道不多, 但平时蒋淑会给张不伐这边送些东西,家里腌制的咸菜,做的辣椒酱, 又或者是家里买了一大箱水果, 每次都要给他们这边分一点, 每次都是送过来就走, 从不多留。
来之前, 两人还去了趟花店, 她本来是想让张不伐给包一束康乃馨的,但张不伐说, 可以送萱草花。
她没听过萱草花,但他和她说, 这是国内的母亲花。
路上把花放在礼袋里面,蒋淑看到的时候,立刻就把丝巾围上了, 还顺带看了眼花,“多了一个闺女就是不一样。”
乔矜己疑惑。
蒋淑笑了笑, 把花放到一旁,“我原来过节的时候他每次都送我一束康乃馨,哪儿会给买礼物,更别提会送一些别的品种的花。”
“那不是前两年您老催我找对象吗?”
“还不催你?你姐姐大学毕业就结婚了。”
张不矜和张不伐是龙凤胎,张不伐今年也才26。
“我姐和我姐夫大学就恋爱了,我能和他俩比?”
“怎么就不能比了?”
乔矜己弯唇,盯着面前的碗碟,没出声。
母子两人没有争吵,更像拌嘴。
昨天拉着张不伐来到商场开始准备母亲节礼物,张不伐说送一束花就行,但乔矜己觉得,还是应该送一些正式的礼物。
两人在商场转了许久,最终买了条真丝丝巾,是乔矜己给的钱。
只是,蒋淑说的话,让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丝丝缕缕就快要连成线的事情,忽然被两个孩子的声音打断。
他们在哭。
众人看向两个孩子,刚刚还在屋子内跑着玩,这会儿就哭了。
张不矜问七七是怎么回事。
妹妹还在抽噎,“我和哥哥玩,然后哥哥把我绊倒了。”
“我没有,妹妹也绊倒我了。”
张不矜没有先安慰,反而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在屋子里跑?你们这样合适吗?”
乔矜己呼吸一滞。
那些很久远的记忆,如同绵密泡沫从缝隙里溜出来。
那天孙念娣和乔斌上山干活,留下她和乔毅在家里,她不仅要照看乔毅,还要做饭。
当时她已经把饭菜都煮好了,就等着孙念娣和乔斌回来。
两人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倏然间,她不小心绊倒了乔毅,而她也因为惯性摔倒。
而孙念娣和乔斌在这个时候恰好回来,乔毅当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两人见状什么都没问,把她打了一顿,并且不让她中午吃饭。
她当时眼里也蓄着眼泪,可他们只看到乔毅在哭。
她不明白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最后要惩罚她。
明明两个孩子之间的玩闹,有磕碰很正常,她不明白为什么乔毅在他们就能得到那么多关注,而她却无人关心甚至又打又骂。
此时看着哭着的六六,她感到格外压抑。
她祈祷,千万不要怪七七,孩子间的玩闹本就会有磕碰,所以不能怪七七。
况且,凭什么要怪七七,六六当时也同意了不是吗?
她张了张嘴,声音还在发颤,“七七,过来。”
可能是小孩子还觉得委屈,她把七七抱起来后哭的更厉害了。
还捂着额头,泪眼婆娑地,“小舅妈,我疼。”
乔矜己把她手扒开,已经磕红了,但好在没鼓包,手覆在上面轻轻揉着,还给她吹着,“吹吹揉揉就不疼了。”
张不矜没打算揭过这件事,继续道:“你们还没告诉我,在屋子里跑这件事对不对。”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屋子里跑?”
两个孩子不出声。
气氛安静的诡异。
乔矜己正想和张不矜说不是七七的错,就听到她说,“尤其六六,你是哥哥,还应该这么做吗?”
六六抹掉眼泪,“我错了。”
七七见哥哥承认错误,也继续道,“我也错了。“
“你们都有错,下次再在屋子里跑,我就让你们都站在一旁,也不让你们吃饭。”
两个孩子都点头,再次说自己错了。
这一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乔矜己轻柔给七七擦拭眼泪,思绪渐渐飘忽。
是啊,明明两个孩子都有错,所以为什么要怪她一个人呢?
偏心的太过分,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难受。
此时看到张不矜对两个孩子的处理方式,忽然就释然了。
她这样的,还是占少数吧。
只要她们能得到该有的待遇,好似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许是刚刚安慰过七七,这会她格外粘乔矜己,张不矜本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带孩子,但七七不想回去,乔矜己也说没问题。并说她小时候照顾过弟弟,所以不会觉得麻烦。
几人觉得新奇,“小乔你还有弟弟啊?”
乔矜己给七七夹菜的手顿住,点了点头,“嗯。”
“那你弟弟多大啦?下次可以带过来玩,你今天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蒋淑忽然想起来还没见过乔矜的父母,正准备问她要不要双方父母见个面,就被张不伐打断。
“好好学习呢,没那么多时间,您别问这么多,先吃饭。”
蒋淑也意识到不对劲,不再继续,换了话题。
乔矜己吃饭很安静,从不转桌或者站起来去夹一些别的,只吃眼前的。
偶尔问到她的时候,会应声。
一顿饭下来,反而和七七说的最多。
分开前,蒋淑很郑重的和乔矜己表示,很喜欢她送的礼物。
乔矜己嘴角扬起,和众人分别。
“你别在意我妈说的,她没有恶意。”
“我知道。”
“我没有替她辩解。”
“你不用说这么多,我真的能理解。”
蒋淑的内心她能理解,毕竟两人到现在只扯了证,她大概知道对方家里的所有情况,而他们却不知她这边的。
如果她有孩子的话,心里也会不平衡。
“谢谢。”
“谢什么?”
“你当时替我解围。”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那就只能我来说了。”
沉默。
须臾,她问:“我家里的情况,你是不是能猜到大概?”
问出这话,无异于把自己的遮羞布扯下来,半搭不搭挂在身上,只要旁人稍微用点力,或者吹来阵风,那些羞于齿口的,就会完全展露出来。
“我没去过你家那边。”张不伐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当初扯证的时候你的住址是大学那边,所以我不清楚具体在哪儿。”
“但清明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和你家离得不远吧?”
乔矜己不语。
张不伐知道他说对了,“你家里应该条件不好,而且,你和父母关系不好,可能是你们这边经济落后所以平时会有很多格外不注意的事情,但乔矜己,这都是你的过去,也是你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她呼吸加重,那些印烙在她身上的印记,永远不能消散下去。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反问道,“这就像谁小时候没被家长说过,没被老师训过呢?”
乔矜己屏气,手指蜷缩,紧紧握住。
“这些破溃的,不堪的,甚至你觉得难以启齿的,才成就了现在的你。”张不伐一只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把她紧攥的拳头松开。
他掌心温热,中指指腹上面还贴着个创口贴,常年弄花的缘故让他指腹有些许薄薄的茧子,与她那红紫交替的手背,相互摩挲。
那封闭的,难以喘息的状态,也随之一点一点消散。
“你现在很好,所以不用想太多。我虽然也想知道你的过去——”他顿了下,乔矜己刚刚消散下去的紧张再次袭来,“但我知道你不想说,所以我不会问你,也不会过多的探究,这不合适。”
“乔乔,”他把手拿回来,“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
“那如果我一直不说呢?”
张不伐笑出声,有的时候他觉得乔矜己完全不顺着梯子爬,“那我就永远不问,也永远不探究,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存的东西,这很正常。”
“那你有吗?”
“怎么忽然扯到我这里了?”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保留的东西?”
张不伐沉默一瞬,她在试探,哪怕他并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等时候到了,我就会告诉你。”
乔矜己垂下眼睫,这么说,他也有的。
她蹙眉,懊恼,甚至不明白刚刚是怎么问出来的。
她过界了。
明明只要做到不过问就好了。
明明只要听他说就好了。
明明......
明明可以说到那里就结束的。
是她贪心了。
眼神飘忽,她不敢去看旁边的人。
那些不可控的东西,她强行压上去的东西,渐渐没了作用,她快要承受不住。
内心慌乱,想找到一些更加沉重的东西来压住这些马上要破土的萌芽。
第22章 花于今日盛开
她不敢承担后果。
她从不将爱寄托于任何人身上。
回到家, 乔矜己和张不伐说了声,就躲在屋子里。
张不伐也能意识到乔矜己后来对他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一个人在床上躺了许久, 想了想,还是给林希音发了条消息。
乔矜己:【你是怎么敢去追一个人的?】
林希音有一个正在追的人, 只是还没有追到。
但是她,现在连主动接受都做不到。
林希音:【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林希音:【喜欢就去追呀,万一我后悔了怎么办?】
乔矜己盯着这条消息, 沉思, 她在想, 如果错过张不伐,会不会后悔。
很认真的思考一番,得出答案, 不会。
乔矜己回了好的表情包。
林希音:【不过你要是问你和张不伐的关系, 我的答案是顺其自然。】
乔矜己:【为什么是顺其自然?】
林希音:【因为你不是大胆的人, 如果你觉得自己心动, 那你可以去试一试。】
林希音:【小乔, 遇到一个合适且互相相爱的另一半, 太难得了。】
回复消息的手指顿住了。
这人间路遥马急,慢下来享受生活已经很难了, 平安喜乐更是奢侈,遇到一个能互相搀扶共度一生的人, 更是天赐。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松掉了,刚刚路上做的一切防线,只是她一个人徒劳, 旁人轻轻松松的,就击破了。
内心叹息一声, 正准备回她消息,对方忽然打来一条视频。
按下接通,林希音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小乔,你是不是最近对张不伐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脸热,从小到大她没谈过恋爱,所以当林希音很直白问出来的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
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那你就去和张不伐说啊。”林希音很激动,“你心动了为什么不去说?况且,张不伐也喜欢你的。”
乔矜己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如果张不伐不直白说的话,她可能会有疑惑,但绝不会很自信的认为,张不伐喜欢她。
“很明显的。”林希音凝眉,回想一瞬,“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他就不会和钟晓替你解释了,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照顾你了,小乔,哪怕很多人有感情基础,能做到这样的人都很少。”
乔矜己回想一瞬,不明白他当时怎么照顾她的。
林希音看出她的疑惑,“你可能没注意到,他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放在你那边,小乔,你有一个习惯,吃饭只吃自己附近的,但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你会吃的很慢,并且吃的很少,可能只吃几口就说饱了。”
她确实是这样。
“但那天,你吃的应该很好,会有钟晓原谅你的原因,但你要全盘否认张不伐的功劳,我第一个先说不是。”林希音说的很语重心长,“而且,你这半年长肉了,也多半和张不伐有关。”
她很了解乔矜己,虽然也会自己做饭吃,但只是能吃管饱就好,从来不会做一些好的甚至自己爱吃的。
“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而且你现在面色也比原来好很多,手上冻疮也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