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微妙,恶毒,又满怀期待和好奇,天真如孩子般的邪恶。
“好狗,”他笑嘻嘻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长得很像辛西娅·南汀格尔吗?”
我没理他,冷冷地瞪着他。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哎,其实我没见过她,但是你为什么喜欢西里斯·布莱克啊?”
“……”
“喂,你说话啊?”
贝拉特里克斯嗤笑一声,“克劳奇,你难道想攻心吗?我可不觉得你知道什么能让她痛苦。”
“是吗?”他调笑道,“那你要失望了。”
他褐色的眼睛看着我。
“薇薇安。”他温和地说,“你十岁就爱上他了吗?”
那句话刚刚说出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秒,脑海里轰的一声,我突然如此想要呕吐,想要把他撕碎,冲上去给他一巴掌,让他收回那不以为然而轻蔑的笑容——摄神取念!摄神取念!他怎么可以——他凭什么——“巴蒂·克劳奇!”我大吼道,扑上去,像恶狗一样冲向他。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震耳欲聋,令人目眩神迷,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太好笑了,太有意思了。”他哈哈大笑道,“小天狼星不知道!小天狼星不知道!”
他眼睛里闪耀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稠的恶意。
“薇薇安,你怎么也不告诉他呀?他连这个都不记得——他只以为,你是——”
“——辛西娅。”
谎言。
都是谎言。
我嚎叫着,试图靠近他,划烂他那张扬得意的脸,可每次我即将靠近他时,贝拉都会在旁边给我一道魔咒。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任何人!
“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我怒吼道,“你会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你会死于最痛苦最突然的刑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巴蒂·克劳奇听了,愈发张狂,他就这样扬长而去和贝拉特里克斯愉快地商量着赌注的奖励。
第11章 母亲
那天晚上,雷古勒斯抓到了试图寻死的我。他气喘吁吁地把我从绳子上放下来时吓得魂飞魄散,我从没见过他那样恐慌的样子,他的手抖得像筛子,痛苦地呻吟着:“不……薇薇安,求你别……”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别过头,微笑着说,“你再来晚一点,我就已经解脱了。”
“不……”他抱着头,“不,你听我说,我会让人来救你的,我会的……”
“为什么不是小天狼星?”我直接地问道。
“他,他……”
“如果他知道,他会来的,我知道他会来的。他固然不喜欢我,但是我们是朋友,他就是那样仗义到愚蠢的人。”
我慢悠悠地说:“他会来的,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了解他的懦弱、他的意气风发、他的勇敢与莽撞,自由和嚣张。”
“雷古勒斯,辛西娅重伤,波特父母双亡,但是一定还有什么事,你说啊?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
“……”
雷古勒斯喃喃道:“母亲。”
我没反应过来。
“什么?”我讶然道。
“是母亲。”雷古勒斯低声道,“我们的母亲,沃尔布加·布莱克……小天狼星永远都不可能来了……”
判决声就在此刻响起。
“——他把你忘了,一忘皆空,很好用,母亲怕他给布莱克家惹事……他已经,不记得有你这个人了……”
全都结束了。
关在地牢的第十五天,奄奄一息的我握着地牢里捡到的石块,在手腕上磨了一个小时,血如愿地喷了出来,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我知道,等我醒来,我会再见到母亲,见到我离开的父亲——母亲总怀疑我是怪胎,但她还是勉强地把我抚养长大了,那些在格里莫广场上游荡的日子里,她整日咒骂着我为什么带来灾祸,我知道她只是把父亲抛弃她的怨恨投注在了我身上,我不怪她。
但是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幻想,如果母亲能爱我该多好。
见到西里斯那一天,母亲在对面的商铺里和老板讨价还价,我走出店铺的契机是,她对我低哑地咒骂道:“怪物。”
我把面包店里的面包全都不知为何地弄到了地上,明明我只是想隔着玻璃看看他们。老板和母亲吵了起来,他一定要母亲全款赔偿,母亲像地痞流氓一样和他对骂了起来。我想要上前帮忙,被母亲踹了一脚。我在地上惊恐地仰视着母亲的斜眼,听见她说:“怪物。”
然后我团着一股落泪的欲望走出了店铺,走到马路对面。
走到了西里斯面前。
后来我长大了。母亲对我并不差,她终于接受了我这个没有文凭的社会边缘人士,似乎慢慢承认了自己女儿是个女巫,意识到了她与我之间不知为何有淡淡的隔阂。但她一直没有对我说过爱,也没有给过我什么拥抱。她只是沉默地叮嘱我。
她把我养大,我马上就要十七岁了。
妈妈,我要死了。
血漫过我的身体,又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听见有人喊我。
“薇薇安。”
不是辛西娅,不是任何其他的称呼。
薇薇安。
我努力睁大眼睛。
如火焰一样的红色映照在我的眼睛。
莉莉·伊万斯正看着我。
我没有力气了,于是我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我唯一的心愿……
我想和妈妈,说一声再见。
第12章 再见
“这种身体状况,只能说,患者最后有没有自杀已经影响不大了,内脏衰竭,光是目前能检测出来的咒语就至少有二十多个,其中应该还有几次钻心剜骨——我不建议再治疗了,安乐死也许更加理智。”
“不,坚持治疗,她比你想象的坚强。”
“哦不,伊万斯,我知道你很善良,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个孩子救不了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这样,她能睁开眼睛说两句话就差不多了,如果你想给她钓一口气,可以喂点魔药,但我不建议——那样只是慢性死亡。”
“……不,我不同意。”
“好吧,聊点其他的吧。波特,你父母的葬礼打算什么时候进行?哦……这么快?天哪,我很抱歉……你和伊万斯打算结婚了吧?婚礼邀请我吗?”
“当然会的。最近事情太多了……薇薇安的事情差点让隆巴顿夫妇送了命,还好他们足够沉稳。邓布利多大发雷霆,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生气过。”
“学生受伤,邓布利多肯定生气。霍格沃茨从没有如此恶劣事件……而且还是布莱克出卖的。”
“算了,不追究他了。毕竟最后,也是他暗中帮助才能成功救援。我们没有权利去替薇薇安恨或者原谅。”
“布莱克已经没救了,哪怕这样,他依然认为伏地魔是对的!”
“别生气,莉莉,他太年轻了,等他再长大一点,他会明白他有多么错的。”
“辛西娅怎么样?”
“很难说,她现在还在复健中,希望她以后还能正常走路。”
“……”
我睁开了眼睛。
洁白的天花板晃了眼睛,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让视野聚焦。我扭过头,刚刚还不绝于耳的聊天声忽然都停了下来。我依稀辨认出了莉莉和詹姆。下一秒,尖叫声响起,莉莉飞一样地跑了出去,大喊着:“醒了!薇薇安醒了!”
不到五秒,一大群人乌泱乌泱地冲了进来,房间里顿时热了起来,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大帮人。里面大多都是生面孔,不过根据推断,不难猜出这些都是凤凰社的成员。
“我怎么活下来的?”
我匪夷所思道。
在詹姆·波特口中,我被救援的故事跌宕起伏,如同什么中世纪的滑稽版堂吉诃德故事,凤凰社的成员们通过里应外合、转移注意等一系列高深战术,成功从恶龙,哦不对,食死徒手中救出了公主薇薇安。
我:……
我环视一周,终于看见了几个熟面孔:小矮星彼得、卢平、隆巴顿夫妇……没有西里斯。
“西里斯呢?”我平静地问。
“额。”詹姆卡壳了,他垂头丧气又心虚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向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我大惊失色。
“你干嘛?!”
“对不起!薇薇安!”他大声喊道,“之前我和西里斯拿你打过赌,我从来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真的非常对不起!当时的我简直不是人,我当时脑子不清醒,后来我一直,一直都很后悔。”
“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这种行为真的不尊重人又幼稚,我每次想起来都想给你跪下来道歉……对不起!”
他又鞠了一个躬。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西里斯呢?”
“对不起!”他还是深深地弯着腰,但却对我的问题闻若未闻。
……
雷古勒斯没骗我。
西里斯,忘记了我这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纠葛、愤恨、痛心,全都消失了。
我平和地对波特说:“我知道,他把我忘了。你不用瞒着我。”
我转身下床,试图站起来,腿软得吓人,但好在我还可以走路。
我轻轻地避开了莉莉伸过来想要扶住我的手,微笑着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我想见邓布利多。”
*
回到霍格沃茨那天,我婉拒了莉莉和詹姆的帮忙,告诉他们,我会一个人先用飞路粉到霍格莫德,再从霍格莫德走去霍格沃茨。
我出发前,圣芒戈的医师告诉我,那半个月的折磨让我的身体彻底亏空了,如果我愿意,她可以给我用药,再吊着命活个两个月。
当然,如果我想要安乐死的话,她也会大力支持我的。
我最后没有立即给她回复,我说我需要想想。
原本莉莉说要给邓布利多写信,问他有没有空来见我,满足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我摆了摆手,告诉她,我自己去霍格沃茨见他。
我也想看看霍格沃茨。
最后莉莉同意了。我假装没看见她落下的眼泪。
我的第一站很快就到达了,我并没有立刻去霍格莫德,而是坐着出租车,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伦敦格里莫广场。平日里,我根本不舍得花钱打车。
格里莫广场看起来和平日里别无二样。我慢悠悠地走到街道尽头,我家就在那里。红褐色的大门半掩着,母亲还是没有记住我的叮嘱,她根本不把我说的那些“食死徒作乱”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伸手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母亲就坐在沙发上,她似乎听见动静,转头过来看向我的方向。我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只能看见我的眼睛。她愣了一会儿,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又看。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薇薇安?”
她向我走近,然后我看见她皱起了眉头。
“你穿的什么东西。”她不满道,“你不是在上学吗?回家来干嘛?整天说自己长大了长大了,怎么说回家就回家?也不打声招呼……”
她絮絮叨叨地给我整理衣服,我站着不动,任由她毫不温柔的双手拉扯过我的周身。
“你今天怎么这么呆?”她继续啰嗦道,“你这家伙……那巫师学校能吃的好吗?你都瘦了,衣服都宽了,今晚吃披萨吧?”
我傻乎乎地笑了。
“妈妈。”我喊,“其实你做的披萨好难吃。”
“你说什么?!”她勃然大怒道,“你别蹬鼻子——”
她愣住了,我对上她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眼睛,却只摸到满手冰凉,我哭了,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了?”她生硬地问我。
“没怎么。”
我说,走进房间,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微笑道:“妈妈,我想吃你做的披萨。”
她背过身,看上去很疑惑,摸不着头脑,对我的哭泣感到莫名其妙。我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地站起身来,跟在她一米远的地方,看着她把速食的披萨放进了微波炉,叮咚一声,时间到了,她戴着手套把披萨拿出来。
母亲不会烧饭,她唯一会的就是把速食食品放进微波炉,到了时间再把它们取出来。
童年的分分秒秒,岁岁年年,我都是这样坐在这里,双手举着刀子和叉子,等待着母亲在那一声“叮咚”后,端着热腾腾的食物摆到我面前。
她对魔法世界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她不知道她的女儿九死一生地回来了,也不知道她的女儿活不了多久了。
她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她穿着一件穿了许多年的围裙,已经被烟熏黑了衣角,妥帖地贴在她身上,小时候,我站在她身边,伸手勾着她裙摆玩耍。
我看着看着,突然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出来了。
“再见。”我哽咽,“妈妈,再见。”
“一忘皆空。”
*
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加热的披萨已经凉掉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片。
她看了又看,难道是自己一不小心吃掉了?
她一个人回到了客厅坐下,过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打开大门,再关上;再打开,再关上。她好像觉得,有什么人应该回来,应该推门而入,她应该给她留门。
但是,她明明孑然一身,无子无女,早年离异,独居多年。
她的记忆是这样说的。
第13章 诀别
第二站,霍格沃茨。
我从霍格莫德走到霍格沃茨的路上撑着拐杖,我感到疲倦,五脏六肺火辣辣地疼痛,难怪那个医师说我不如安乐死,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其实回到霍格沃茨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看的,只是走走。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一样,走上自己幼时撒泼跳脱的路,再看一看周围年复一年似曾相识的花草。那样就很好。
我走到霍格沃茨的门口,那里有旺盛的野草,正疯狂地向上生长。我站了一会儿,听见附近有一大片喧哗声,于是我走近一点,居然是毕业典礼。
今年的毕业典礼人很少。
加入食死徒和凤凰社的学生都没有出场,就比如詹姆和莉莉,他们提前就叫了几个朋友,在霍格沃茨庆祝过毕业了。现在有更多比毕业典礼更重要的事情——斯莱特林的学生太多,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