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次,你的意思,我明白。”沙随着风开始蠢蠢欲动,日向日足望着窗外苏醒过来的瀚海,莫名地手足无措。他的壮年为了带领日向族,已经把智谋都用尽了,如今风又起,沙随之掩来,谁能帮他挡一挡?
雏田吗?还是更小的花火?日向族是经不起等待的。
宁次以为,凡事都需亲历。绕更远的路,烙深刻的疤,改变自己深知却难以面对的短板,都需亲历。对于未来的日向族首领,此刻正是她需要亲历的阶段,雏田应该一步步走到王座上。步步踏实,哪怕步步带血。
他们再次来到狐獴栖息地——一切不安与噩梦的开始之地。
这一次,没有日向君逸的帮助,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狐獴的巢穴,连一只狐獴的影子都看不到。
“怎么办?”雏田心乱如麻。
“我们试着沿狐獴洞穴的旧址找一找,”宁次望了望空旷无人的沙漠,“分头找更快一些,雏田大小姐,你行吗?”
“不要担心我。”雏田坚定地说。
这时,日向宁次是全日向族最出色的侍卫,天赋异禀,又勤奋自强;眼光敏锐,拥有不输于日向日足的决断力——大家都这样说。但这些赞美之词,听得最多的不是宁次,而是离宁次最近的雏田。所以比起宁次的自信,雏田的他信更加严重。
雏田按照宁次说的方位,遵从宁次说的方法,直至压紧雷之国的边界线。雷之国的忍者们看见这不请自来的日向族公主,咧开大嘴,夸张地大声调笑。
雏田根本不是这些老道忍者的对手,她假装是路过这里的旅客,但她撒谎时明显惊慌失措。况且,他们早就知道雏田的真实身份。
“那个日向族逃走的侍卫叫她‘雏田大小姐’,这丫头肯定就是日向雏田,日向日足的宝贝女儿。”
“抓住她,再跟日向族谈条件!”
“放开我!”雏田依稀记得,在这片地方,有一只手曾经捂住她,那是为了带上她;而这些手牢牢禁锢她,是为了控制她,进而挟制日向部族。
意识即将混沌之时,雏田模模糊糊地叫出一个名字,“宁次哥哥。”
灼热的光吸收了身体沁出的汗,日向宁次寻找许久一无所获,偎傍在枯树下,等在他们约好会和的地点,但是雏田没有来。暮色拉开,星罗棋布,风沙一层又一层披覆瀚海的路,淆乱了原本的归途。
雏田不可能舍下他的,唯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雏田不能来会合了。
宁次睁开双眼,看到上气不接下气赶来的日向孝。
“孝,雏田大小姐她……”
日向孝弯着腰喘了几声,红着脸,打断他,“雷之国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日足大人不放心,所以加派了一些侦探员协助你和雏田小姐,那些人已经回复给日足大人,雏田小姐被雷之国的忍者绑架了。”
宁次想到过这最糟糕的可能,英气的眉宇皱着幽深的沟壑,“我们现在去追。”
“日足大人已经集结一队精英护卫去救雏田小姐,我来带你和他们汇合。”日向孝说。
“侦探员有没有提到雏田大小姐的安危处境?”
“只说目前还没有受到伤害。”
雷之国是瀚海中唯一可与日向族匹敌的豪强部落,拥有云隐忍者村,是一个推崇剑术与忍者体术的武斗派村落。它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境内的几个村子被瘟疫笼罩,即便尝试各种极端方式,也于事无补。村中因瘟疫而人口减少,对此,雷之国一方面不得不为了自立而增强武装,另一方面设立实验室,研究各种忍术和忍具,甚至是狐獴,企求摆脱瘟疫的噩梦。
日向雏田是日向族宗室之女,注定继承父亲的领导之位,且拥有永不会消逝的白眼,这对于“饥不择食”的雷之国来说无疑是上乘的研究材料。
一旦落入雷之国的实验室,必然凶多吉少。
日向孝看了看从见面就反常紧张的宁次,把全盘计划讲给他,最后问了一句:“你懂了吗?”
“懂了。”他似乎又回到拒人百里的那个日向宁次。
“雏田小姐最信任你,一旦救出小姐,你立刻就走,断后的事交给我们。”进入雷之国的腹地前,日向孝又叮嘱了一次。
宁次忧心忡忡地说:“孝,万事小心。”
日向孝冲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放心吧。我都专业幕后十几年了。”他笑得一如既往。
日向雏田正被关在一间禁室里,禁室四壁安装白皑皑的灯泡,把里面照得比瀚海的正午还要刺眼。雏田的头绑在椅背上,眼睛被迫对着芒针一般的光。雷之国似乎在试探白眼的物理条件,一名医护拿着器械检查雏田的瞳孔。少女毫无挣扎之力,软绵绵地承受着。
日向宁次、日向孝和十几个护卫都藏在隐蔽处,见医护对未来的族长不利,都按捺不住出手。却是日向孝止住了宁次,低声命道:“你不要动。”
日向孝飞出手里剑,和其他护卫一同跳下去,医护当场毙命,瓶瓶罐罐的试剂碎在地上蒸发,日向族的护卫踩乱这些颜彩,冲向日向族的公主。“雏田”侧耳倾听,嘴角牵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她褪下身上的枷锁,自己伸手撩开蒙眼的布条,露出一张陌生的邪佞的脸。
宁次心头一紧,再要出手帮助,却见日向孝仍是无比坚定地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
假“雏田”走到禁室角落,手在暗格里轻轻一旋,无数弓弩射向日向族英勇的护卫,来不及防备的人当场毙命,日向孝右臂挂了些伤,咬咬牙,一左一右拽着两个同样负伤的护卫,厉声喝道:“走!”
假“雏田”抛出三尺白练,“休想。”
日向孝挡住假“雏田”的攻击,把负伤的队员推走,祭出忍具,“快走!去救雏田小姐!事不宜迟,要快!”
“你怎么办?”宁次跑出两步,回过头看着苦苦鏖战的日向孝。
日向孝施出一个忍术,为他们的撤退争取时间,“你忘了吗?我说过‘身为日向分家的后代,一切必须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宗家’,你以为是开玩笑的吗?我一直都这样想啊。”
宁次冷冷看着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再见,保重。”他飞出禁室,不去想身后爆破声、惨呼声的来源,脚底两下借力,穿过不见尽头的甬道,宁次集中查克拉发动了白眼。
他鲜少发动白眼。擅长近身战的护卫不会经常借助天然的白眼来应战,再者他是自尊心极强烈的日向宁次。
作为护卫,他为了那个繁花围绕的宗室太阳;作为日向宁次,他是为了同宗族的妹妹,以及,为了与他一道却终于殊途的日向君逸和日向孝。
宁次找到关押雏田的地方,丝毫隐蔽之意都无,进去就是致命的搏击制服看守的云忍,紧抿着唇把雏田拉出来。他带着为数不多的护卫,循路出逃,中途几度想把雏田托付给他人,自己去看看能不能救出日向孝,都忍住了。他恍然醒悟,为宗室奉献的一切里也包含自己的朋友。
他瞥了眼脆弱不堪一击的雏田,女生紧紧握着他的手才不至于掉队。
“宁次哥哥?”雏田诧异。
宁次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动到队伍前端,侦查,扫清路障。他把雏田留在队伍的中心。
瀚海的午夜,天鹅绒般的萃蓝缓缓流动,星子如明亮的珍珠,皎月似无暇的碧玉,美得像神话里。月光星光清晰地勾勒出男子的矫健身手,也清晰地标示出他和她的距离,雏田第一次觉得那个温和的人渐渐远离自己,从沙漠的这头远出云的彼端,不带温度和留恋。
“宁次哥哥。”
“······”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宁次平静地说,“是我的安排错误,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日向部族的村口,日向花火提着灯久久等着他们,从远处看,她的灯渺小得似瀚海的一粒沙,日向族的每盏灯都本似一粒渺小的沙,跃动了连接了就变成吞天噬地的火海。
日向雏田经历了一番波折,终于回到属于她自己的这片海,做回沧海一粟,拥有在她撑持下燃烧的光亮。
族长日向日足没有现身,红房子的门密不透风地闭着,没有族长的指令,宗族內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宁次的父亲日向日差也进了红房子。宁次不明白,日向孝那边生死未卜,为什么大家就能保持缄默。隔了几日,红房子从里面推开,里面胶着了几日的空气像是凝固得化不开,日向日足和一众分家家主面色惨白的走出。
“雷之国反咬一口,说日向部族非法入侵,杀害云忍头目,必须交出日向首领的尸首才肯罢休。经过日向家族讨论,决定让分家家主日向日差代替族长牺牲。”
宁次走到族长面前,无色的瞳孔波涛汹涌,“什么意思?让我父亲做什么?”
日向日足低下头:“对不起,宁次。”
对不起。
如果这句话有用途的话。
雷之国的忍者拐带雏田,意图明显,渴望研究忍术的他们想要掌握日向族白眼的秘密。一计不成,又转而诬陷日向部族,矛头调向日向日足,还是为了日向宗室永不凋零的白眼。如果让分家的日向日差顶替孪生的兄长,既可以保障日向族的安宁,又可以守住白眼的秘密。
只是那其中枉死的孤魂,他的爱恨情仇一并剥夺,成了微不足道的棋子,贡献了别人的去路。
生来温润淡漠的日向宁次,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集中查克拉向日向日足攻去,正是宗家的八卦掌回天。破竹之势令人惊叹,以他的年纪自行参悟的招数,竟有不输于宗家的威慑力。日向日足双手结印,本能地展开防护之姿,但片刻后,他黯然地撤了身法,硬生生承受了宁次的怒火。
“宁次,对不起。”他只能这样说。
言语的力量,在表达伤害时锋利如金,在表达歉疚时却软弱无力。
宁次吼道:“我父亲仅仅不是宗家就要去死,可是你扪心问问,从来都是分家保护宗家,宗家又为我们做过什么?”其他人拉住疯狂的日向宁次,被他强硬地撞开。
“宁次,不能这样对族长说话。”
“我要见我父亲!”宁次高声冲着红房子喊,“父亲,父亲,你在吗?”
日向日足虎躯一震,拭去唇边血渍,抖着双手接过一个方形盒子。
“宁次,这是你父亲。”
宁次不可置信地瞪着日向日足,打开盒盖,他看见父亲日向日差的头颅,整个人如突遭雷殛,直直栽坐在地上。日向日足马上推上盒盖,吩咐手下将弟弟的首级送往雷之国。
“宁次,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
“够了,”宁次冷冷截断,“我永远也不会接受。”
“这个无聊的宗族早点灭亡就好了,我会看着它虚无的那天,日向族长”宁次摒掉帮扶的手,自己从沙土中站起,戾气十足地扫视过所有人,“我早就厌倦了,保护一个扶不上墙的公主,把别人的命视作草芥,这样的部族太让人不齿。日向日足,如果你看不惯我,现在就可以发动笼中鸟的咒印破坏掉我的脑神经,把我的头颅也切下来送到雷之国。”
日向日足,这威仪赫赫的族长似乎一夕之间老态龙钟,哑口无言。
“你不做吗?”宁次冷笑一声,“那么,此生不会!”他撕下衣服边角,缠住额头上耻辱的分家印记。
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雏田张开两臂等待他。
“不要走,宁次哥哥,不是父亲的错,是我的过失才导致叔父牺牲。你怪我吧!”
“长公主大小姐,”宁次阴阳怪气地笑道,“日向部族是不会惩罚明天的族长的,你犯了天大的错也是无罪。不过我要谢谢你,有你在,日向一族肯定灭亡得更快!”他笃定地说。
雏田的心碎了一地,但是碎在胸腔深处,没有人看得到那鲜血淋漓的惨景。她哭着说:“你别这样,宁次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别那样叫我,我不属于这个部族,也不是你哥哥。”
宁次绕过她往前走,可雏田偏偏过来缠住他的胳膊,宁次嫌恶地一把推开。“长公主小姐,别自不量力。”
“宁次哥哥?”
她曾经看过他的背影。隔着祭典暖暖的人声和烟火,隔着玻璃里斑斓的色带,隔着初见梦一般的朦胧,他的背影疏离而优雅,前面是朱红色的楼宇。她再次看到他的背影。隔着茫茫沧海般的昨日,销毁了
誓言,这时他大概最恨她。
第4章 一所に
【一所に】
日向宁次承认,他从不是个无私的人。他为宗家所做的贡献,基于自我实现的需要,他觉得宗家需要他,而他的价值能为宗家所肯定。这个出发点和无底线的自我牺牲大相径庭。
他表象上的“无私”出自最崇高的利己主义,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在父亲被当作垫脚石放弃后,他看到自己的价值也已土崩瓦解,于是他践行了自己早就想到过的事-------离开日向部族。
他穿着仅有的一套白色浴衣,出了日向部族就一直朝单一个方向走,或者在其他地方栖居,或者走出瀚海。他想。
但他委实不能离开瀚海,他说过会看着日向部族消亡,就要遵守承诺。等到那个庞大而腐朽的宗族摧枯拉朽凋零进旧日的神话,他会毫无挂碍地离开这个徒留回忆与恨的多事之地。
他渴了就剖开仙人掌,汲取其中的汁水,饿了就捕捉小兽果腹。饔飧不继时,他会在一闪念记起“田螺姑娘”雏田的好,但是然后就为起的这种念头而恨自己,恨得喘不上气。接连数日,他连自己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躺在干涸的沙土上,卷过的风把一层层土石埋在渺小的他身上,他一动不动。
一棵油光锃亮,还顶了个黑色蘑菇的仙人掌移动到眼前。
宁次皱了皱眉,平静地想:我这是快死了?
“滚开。”他说,他想孤独地死一死,但不成想这一开口,沙砾沿着皲裂的唇缝滚落咽喉,呛的感觉让他无比清醒。他猛地振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咳嗽,鼻孔眼睛耳朵都进了不少沙土,那种介乎清明与模糊的五官感受比悄然来临的死亡难受百倍。
“呦,活的?!”语气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调侃。
日向宁次冷冷地瞄一眼他。
“喂,老师跟你说话,你竟然敢不回答。”
日向宁次向后看去,发现这奇怪的装束竟还有翻版。
“小李,咱们青春热血的人,不能为难大爷。”
大爷?!
“是的,阿凯老师我错了。”他又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大爷”。
什么大爷,去你大爷的。
宁次一腾身子跳起来,结果却是整个人跪在地上,四肢百骸像是没有血液流动,他晕得抬不起头。
“唉,小李。”迈特凯向学生做了个手势。
“是。”
李洛克背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宁次,跟着迈克凯的步子,走进瀚海弥足珍贵的一块绿洲。那里亦是他们师生二人的居住地。李洛克为宁次清洗了全身,又以极大的手劲打通他全身的重要经脉,最后盛了一碗驼奶监督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