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郊外的一处土地公庙中,久未有人供奉的地上公、土地婆,已被蜘蛛丝及灰尘转转的缠住,冷冷的夜自千疮百孔的屋顶灌入,不停的啾啾声教人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栗。
此时,原本已许久乏人问津的庙中,此刻却站着一个白发长胡的老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则不停地摸着垂至胸前的白胡,眼中透露着精光,似乎是在等谁的到来。
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入,迅速地跪拜在老者的跟前,恭敬地道:“参见主人。”
“失败了是吗?”他冷冷的语调令跪着的衣人一个寒颤。
“是……是的,让聂如风那家伙给救了。”黑衣人畏缩地回答,随即赶紧道:“请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达成使命,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连个小女娃儿你都应付不了,再让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老者眼中射出一道杀气,直视着黑衣人。
“这……主人,这次是我太大意,下次、下次我一定会置她于死地,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主人!”
“我石刚身边,容不下曾失败过的手下,看在你跟了我多年的份上,就准你自行了断吧!”老者一拂袖,转过身背向着黑衣人。
“主人……”黑衣人见再怎么恳求无效,一股怒气蓦地涌上心头,“石刚,你这个糟老头,我在你身边也算是为你做了不少事,就算是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今次我不过是小小的失手,你就要我以死谢罪,你也未免太狠心了。”他霍地站起,手中则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刃。
“怎么,你想造反?”石刚冷冷一笑。
“不是想造反,而是你逼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胆子倒是愈来愈大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石刚微微运气,原本千瘪的,此时却膨胀得又粗又壮,发出阵阵的杀气。
这个老妖怪的武功似乎又提高好几层……黑衣人见状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想,反正不拼也是死,还不如拼拼看,说不定还可以有一线出路。
“老不死,见招。”黑衣人提着利刃冲了上前。
“不自量力。”石刚话声方落,右手五指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闪过利刃,牢牢地嵌进黑衣人持剑的右手骨,深及数寸。
“哎哟!”黑衣人痛呼一声,利刃也应声落地,一阵辛辣的刺痛随即在他的右手臂逐渐蔓延开来,“暗……暗黑阴毒爪?!”他脸色大变地颤声道。
“算你有见识,竟然还认得这种爪法。”石刚一吐气,双臂又恢复了原状,“那你知道,受此爪法所伤之火,会由伤口将毒气传至全身骨骼,受尽折磨直至骨蚀溶散而死吧!”
“这种至阴至毒的爪法,不是已经失踪二十多年吗?莫非……莫非……你就是当时……”黑衣人说不出话,低头一看,黑色的毒气已传遍了三分之二的右手臂。
“嘿嘿!你可以死在这种伟大的爪法之下,算是你的荣幸。”石刚阴惨惨地笑声,令他更显诡异。
“你……你真狠……”黑气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占据了黑衣人颈部以下的身。
“这种死法还太抬举你了,你就慢慢地享受吧!哈!哈!哈!”石刚身一闪,已如空气般地在庙中消失。
聂如风走进土地公庙时的第一眼景象,便是一个半张脸被黑气笼罩,奄奄一息仰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这种情景是如此的熟悉,他如遭雷极般地浑身震了一下,当年……聂家堡血案中,号称父亲左右手的全文叔叔不就是同样的情况吗?只可惜自己看见文叔叔的时候,他已是满脸黑气,随化成一摊血水,连句话也没留下。没想到他找了二十多年,竟会在此处被他碰上?
聂如风倏地蹲在黑衣人身旁,急急问:“是谁下的毒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石……石……啊!”黑衣人吐出儿个字,随即大叫一声,黑气已迅速染黑他的整张脸,如文全一样的化在一摊令人作呕的血水而死。
聂如风神色黯然地缓缓站起,好不容易寻得的蛛丝马迹,竟然又断了,这种阴毒的爪法,究竟会是哪派高手所使?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定秦傲虎是灭聂家堡的凶手,但……他却从未见过自己曾敬仰的秦叔叔练过此等恶毒的邪法,难道……秦傲虎真的是无辜的?又或者他是与人联手下手?而这一切,跟秦小蛮的无故遭刺又有什么关系?
他直觉感到这件事的背后,想必有蹊跷……
第五章
“风云龙堡”中,一位风尘仆仆,脸上难掩倦容的美貌的女子,正心浮气躁地在厅堂上踱来踱去。
“如龙,为什么如风比我早出发,却又迟迟未返?该不会……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原来这位踱步的女子,就是云娃。
“不会的,”聂如龙浅笑道,“大哥武功高深过人,怎么会出什么事,依我看呀!他八成被那只小野猫给耽搁了行程!”
“小野猫?”云娃脸色微变,对了,她的确记得小莲曾说他拿了件女装走,“什么小野猫?你们此次不是赴扬州寻仇的吗?为什么仇未报,却又匆匆离开?连声道别的话都没说。”
“唉!这件事可是说来话长了。”聂如龙故作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娓娓地将事情的始未道了出来,“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加古怪,偏偏我那一向冷静沉稳的大哥也不知是几时少了哪根筋,竟然会答应秦傲虎的要求,真是奇怪?”
“她漂不漂亮?”云娃突然摸不着头脑地问。
“这……说漂亮嘛!我长这么大,还很少看这比她生得俏的女子呢!不过呀!她那副脾气,还真是教人不敢领教。”聂如龙回想起当时聂如风与秦小蛮斗嘴的情景,不禁露齿微笑又道:“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老哥跟丫头还真是挺相配的,搞不好这一路相处下来,说不定会有什么发展呢!”
“如龙,我想你忘了她的身分了,她可是秦傲虎的女儿,也是聂家的仇人呀!”云娃声音虽轻柔,但脸色却不甚好看,她快嫉妒死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自上次夜闯秦府,见着秦傲虎之后,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残暴凶恶之徒。”聂如龙沉默了一会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谁会在脸上写着自己是恶人?我看这秦傲虎百分之百是你们的杀父杀母凶手,他那个女儿想必好不到哪里去。”云娃咬牙切齿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云娃姊?”如龙奇怪地看着云娃,她不是一向优雅有气质吗?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地。
“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受骗而又受到伤害。”云娃也察觉自己失态,忙掩饰道。
“谢谢你的关心,我想大哥会注意的。”聂如龙释怀道,“对了,我命丫环把客房清理出来,你长途跋涉也该累了,不如先去歇歇吧!”
“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若不是恶霸逼婚,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前来此地避难,说真的,除了投靠你们.我还真不知该找谁了。”云娃佯装着垂头拭泪。
“快别这样客气了,反正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堡内,我也有个伴,你就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丫环一声就可以了。”
“谢谢你,如龙。”云娃微微颔首致意,莲步轻移地跟着丫环走了进去,心中则不停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她直觉感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将会是自己绝大的阻碍。
“聂——如——风——”秦小蛮双手抓腰,不满地看着悠哉擦拭着配剑的聂如风,“喂!你有没有听到本姑娘在叫你?喂!”
“我又没有聋,怎么会听不到?倒是你的嗓门这么大,当心隔壁房的人来抗议你扰人情梦。”聂如风仍低头擦着配剑。
秦小蛮的脸倏地染上一抹红晕,又道:“我才不管别人呢!我告诉你,我的伤口早就复原了,你不要再把我当成病人看待,连我上个茅厕都要守在外面,简直是烦死人了。”自她受伤以后,他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害她睡觉也不敢睡熟,深怕丑态百出,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囚睡眠不足而死。
“要我不守着你也行,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今后绝不再逃跑。”聂如风挑眉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根本就是你丢下我不管,我才会跑出去,你还敢说是我自己乱跑,把罪过全部推在我身上?我没怪你害我受伤就已经不错了。”秦小蛮嘟嚷着说。
“保不保证?”聂如风早就习惯秦小蛮“推御责任”的绝招不上当地坚持问。
“你……”秦小蛮见挑斗不成,纵使心中有气,但为了能好好的睡上一觉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诺,“好吧!算你厉害,答应你就是了。”
“答应我什么?”“喂!你干什么鸡蛋里挑骨头,我都说答应了,你还要怎么样?”秦小蛮气急败坏地跳脚道。
聂如风则是不放松地盯着秦小蛮,等待她的屈服。
时间悄悄地过去,秦小蛮才声如细蚊般地道:“我对天发誓,保证绝不再逃走……”
“如有违背,以后甘愿为婢为奴伺聂如风。”聂如风补充道。
秦小蛮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聂如风,她的怒气已到爆发边缘,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跟着念:“如有违背,以后甘愿为婢为奴伺候‘聂大侠’,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理她的讽刺,聂如风淡淡笑道:“虽不满意,但可以勉强接受。”
这个超级大混蛋,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非得给点厉害瞧瞧不可。
“喂!你干么这么怕我跑掉,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秦小蛮为口舌之争,不假思索地取笑他。
聂如风倏地停止擦拭配剑的动作,将目光移向秦小蛮得意的脸庞,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
他一言未发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她逼近,霎时间,空气似乎在他俩之间凝结了起来。
“你……你干么?你不要过来。”秦小蛮已被他逼至床沿,“我是开玩笑的……”
秦小蛮已经说不出活来,因为聂如风的脸与她的只剩一、两寸的距离,似乎只要再轻轻动一下,他俩的鼻尖就会碰触在一起。
他的鼻息柔柔地抚在她红润的脸庞,一股男性特有的诱人气息顿时充斥着她全身,与她的呼吸融为一体,上次与他缠绵拥吻的情景又浮现她的脑海,令她全身逐渐热了起来。
秦小蛮不禁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她发觉自己竟然不自主地仰起了头,半闭了眼,渴望再一次品尝由他的唇所带来的销魂滋味……
仿佛过了许久,聂如风的唇未落下,秦小蛮好奇地睁开眼睛,迎上的却是聂如风如黑夜般黝黑的双眸,深邃得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幽幽地,仿佛一潭静止的塘水,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瞧。
“记住,不要开你负不起后果的玩笑。”聂如风缓缓地在秦小蛮的耳边说道,却又风一阵似地走向门边,“还有,在我的字典中从来没有‘爱’这个字,更不可能用在仇人的身上。”
这句话随门被砰然关上声音之后,回荡在独留秦小蛮的房中。
秦小蛮怔怔地!坐坠在床上,一阵羞愤如狂潮般席卷上
“什,什么嘛!我才不希罕你爱我呢!我只是开玩笑你听到没,我只是开玩笑——”秦小蛮恼羞地向关闭的房门喊着,又一古脑地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地埋入被中。
一思及方才自己的失态,秦小蛮就忍不住轻捶着床,将头理得更深更深,可是,天知道她真的是打从心底渴望他的吻呀!她是怎么了?
烦躁的,她又一骨碌的坐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胸口闷闷痛痛?聂如风方才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仇人……我一定要证明爹爹的清白。”秦小蛮喃喃道。
而这可是为了爹爹的名誉而不是为了自己。她又在心中多余的补充道。
一想起聂如风方才的神情,一阵心痛又涌上胸口,她想,自己或许是生病了吧!
暮色中,一道黑影迅速地闪进“风云龙堡”,笔直地朝着内室疾奔而去。
“谁?”聂如龙的询问声由池边的亭阁传出,黑影稍一犹豫,随即停止去势,转向走上前。
“三当家。”黑影供手作揖恭敬道。
“三总管?”聂如龙有些惊愕,“你不是回东北老家奔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因为老夫实在挂念堡中杂事繁忙,所以一上完香便马不停蹄的返程,未能在堡恭迎您回堡,还望三当家恕罪。”石刚一反在庙中的凶狠,一派老者的慈祥和蔼。
“石总管你就不必多礼啦!回家奔丧本是大事,何罪之有?”
“呃……多谢三当家不怪之恩。”
“我的妈呀!我不是叫你不用‘多礼’了吗?”聂如龙最受不了这些繁文襦节了。
“是,三当家。”石刚又深深鞠了个躬。
聂如龙翻翻左眼,手一挥道:“算了,你进去吧!”
“那老夫就先进去整理近日来的帐目,待大当家回堡查看。”石刚说完行个礼便想走了。
“等等。”聂如龙狐疑地叫住他,“你怎么知道大哥不在?我不记得刚刚有告诉过你呀!”
“这……”石刚目光闪烁了一下,马上镇定地答道:“我方才进堡时,遇见守门的刘大,他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如此神通广大,可以未卜先知呢!”聂如龙笑笑道,但并未忽略他那一闪而过的慌张。
“老夫不才,怎么可能有你神通?”人说聂家三兄弟中,就属这么弟最胡涂,真是个傻蛋。石刚表面一派恭敬,实则在心中嘲笑着。
“如果三当家没其他事吩咐,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未待聂如龙出声,云娃已走至两人身旁。“如龙,我到处找不你,原来你在这儿呀!”云娃娇笑道。
“找我有事?”聂如龙挑眉问。
“哎呀!也没什么啦!”云娃胡乱搪塞,望向石刚,“咦!这不是石刚总管吗?”
“你是?”石刚对眼前的美女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云娃呀!”
“云娃……”石刚在脑中梭巡了一会儿.随即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当年大当家救回来的云丫头喽!”
“没错,我就是那个‘云丫头’。”云娃灿烂一笑。
“云娃姊现在可是名闻天下的大美人,不再是个丫头喽!”聂如龙接着道。
“的确是女大十八变。”石刚也附和地点头。
“你们就不要笑云娃了嘛!”云娃被赞得心花怒放,笑得更娇艳了。
“云娃姊从今天起在堡中作客,你可要好好招呼她。”
“这当然。”石刚朝云娃作揖致敬。
“不用啦!你们就把我当自己人吧!我也会把这当成我的家一般,不要这么见外,还有什么招呼不招呼的。”云娃赶紧道,她的首要目标就是和他们成为“一家人”,才不希望被当成“客”呢!
“就是不知道如风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幽幽地细语,似乎很哀怨。
原来这才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呀!聂如龙暗忖,想必什么逼婚不逼婚的也是假的了……他这老哥魅力还真不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