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对面的生物进化简史图，“进化不能倒退，就像长大一样。
从一个蚌进化成人的我们，不是也挺好嘛。”
他笑了笑，似乎是真的在开解人。
伊月语塞，心里酸楚，闷闷地顾左右而言他，“蚌不会进化成人吧。”
她停在那里，终于说道：“芯片的事情，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找我商量。
虽然不是很擅长，却一直很努力在研究。毕竟是本职工作，稍微能帮上忙的程度。”
至此，五条悟开始在心里描绘伊月的人设：
任性，略以自我为中心。
优等生，讨厌数学，但从事需要大量数学公式支撑的应用物理。憨憨和科学少女的结合体。
体能尚可，能跑一百圈，但习惯性懒散，平衡性差，导致手无缚鸡之力（喜欢动物，所以可能不会去缚鸡）。
颜狗，但迷不死她，对他还是该怼就怼从不留情。
脑子缺根弦般偏袒女性，但并未发展到讨厌男人的地步。
总之，是个弱鸡，毋庸置疑。
身为教师的五条悟，对自己看人的水准十分自满。
而伊月心里对五条悟的标签已经加上了牛批闪闪的：「值得尊敬的教育家」
这时，来自空中的电子音响起
【游戏通道即将关闭
请玩家在0点之前从天台跃下
御风而行，凌遇风神的眷顾
达成「中二の魂」成就】
月光下的天台，玩家纷纷纵身跳下。像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过，水晶鞋的魔法终会消散。
好在大家都过关了。
比过关更好，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空旷的教室里，播放列表循环回到最初的旋律：
“在一万尺的山峰上搭起帐篷，
伸手就能摸到星星，
在一万英尺的阿尔卑斯山峰上，
来跳阿尔卑斯舞蹈吧，
……”
第27章 沙漠绿洲⒁
游戏结束后，伊月蒙住被子睡了一觉，做了场深深浅浅的梦。
梦中的场景记不得了，可她是嘴角带着浅笑醒来的。
清晨，她张开眼，看到的不是房间窗外的绿植。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海岛」。
海鸥在叫，海面荡着浪花，光粼女王的背影摄住她的视线。
黛希独自矗立在那，孑然一身，宽广的周遭显得任何身形都那么孤寂。
察觉到她醒了，黛希转过身来。
睡的有点懵的伊月，问过我怎么在这，以及你怎么在这儿后，黛希开口说：“没想到你的精神空间是「海岛」，是我到你这儿来的。”
伊月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这个空间的主宰，她坐在床上，轻拍花布单：“那、请坐？”
可女王怎会与她平起平坐。
黛希站着，一动不动，海风扑面而来，拂动她鬓边的串珠。
她稍微挥手，捏造出一把光泽透明的沙发，让人想起艾莎女王的绝美冰雕台阶。她坐上去，神态自若，侧头望向空中的大屏，伊月看了一半并未关掉的画面，“这是什么？”
伊月回答：“漫画啊。”
黛希滞了片刻，难以理解的样子：“你没有别的事想做吗？在这里你什么都可以办得到，居然仅仅就是……看这种东西。”
伊月眨了眨眼睛，“这里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我倒是变出一大堆钱，也根本没地方花呀。”她摊开手：“平时我休息的时候基本不出门，就在家看动漫打游戏。”
黛希无语，优雅偏身，靠向沙发。伊月听见一连串叮铃之音，让人心醉。
黛希问：“这漫画好看吗？”
伊月来了兴致：“这个，你看，跟你打架的咒术师，他在我来的那个世界是只存在于二次元里的人。是不是很神奇？”
许久，黛希注视屏幕，用手指抵住下巴做沉思状：“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伊月拧眉疑惑，她说：“我不太能分得清人类的样貌。就像是……你对兔子的感觉一样，两张兔子的脸，应该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
伊月尝试理解，两只兔子，可以根据整体特征区分，可光靠兔脸的话，确实非常困难。
黛希好听的声音继续：“可如果是二维的图形，提取特征就更加便利，我反而能够分辨出人脸的不同。”
“嗯。”伊月点头，她明白了，敢情女王三次元脸盲来着。
她盯着黛希，说：“所以你真的不是人类。”
金色光辉围绕着她，黛希说：“我曾经有过很多状态。上一次，我是一只鲸，用了一千万年成了现在类人的模样。我还曾经是一块石头，一个蚌，一只虾，一个青蛙……你明白吗？我一直在进化，随心所欲地进化，我从来就不是人。”
伊月试着消化信息，但她卡住了：“我能理解，随心所欲的话很难想变成一个青蛙吧？你怎么想的……”
黛希轻轻笑了：“当你是一只虾的时候，想进化成蛙，那个就是你能看到的所有，向往的最高形态。”
伊月说：“所以最终人类才是最高形态吗？就像你现在这样。”
“傲慢的想法。”黛希抬起下巴，缓缓道：“我才是最高形态。”
伊月闭上嘴巴，沉默思考。
黛希的嗓音传来：“我让你通关，你走吧。”
伊月马上说：“我不走，才不走。”
“……”黛希望着她，直起腰身，把墨镜摘了下来。
她的拥有鱼一样的瞳孔，接触干涩的空气后，就像覆盖了一层薄膜。
光粼女王挥手之间，周遭的景致全变了。准确的说，她们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换成无数重叠的影像，细碎的声音，像是一片叠着一片的雪花，多个声音之间只有极小的时间差，一齐唱响。
伊月觉得眼睛和耳朵都很困难，她知道这是黛希的精神空间。
她到了这里，看见了黛希眼中的世界。
这就能解释黛希无敌的视线和听力了，当然她处理信息的能力也是一绝。
伊月待在这里也没办法像她一样全知全能，一个陶罐装不下整条河的水，更别说那无垠无量的大海。
过眼云烟，靡靡之音，其实不必执着。
伊月轻启唇角：“如果，你能让他们也通关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黛希面无表情的脸显出愠色：“你根本不了解你的朋友，一个两个都是。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到处弄得一团糟。”
“我还从未见过！”她的话顿住了，吐了口气才舒缓道：“他是第一个，喝下沐浆却还能处于控制外的人。”
喔豁，伊月心道。
顺便明白了瓶装水名叫【沐浆】。
她换算了一下，芯片禁锢下的五条悟（不能开领域，用不了无下限）=离开海洋的黛希（范围内全知全能，自称实力降为万分之一）
那么，满状态五条悟是决然打不过全状态黛希的，几乎不是一个量级。主要是力量的来源……伊月不认为任何生物的情绪能量可以比拟自然天成的力量，这不可能。
黛希站起来了，重新戴上墨镜，换上一副冷峻表情：“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站在他们那边对付我。”
她抬手拂去身体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慢而优雅，声音冷静，
“是希望你明白，我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
“没有但是。”黛希说道。
伊月住嘴了，看着决然与她保持距离的黛希，不由屏住呼吸，她是强大的，毋庸置疑。
可她也确实被困在这里，该怎么面对这份不能言说的处境……
直接问她的话，会遭到冷遇，强者的自尊不允许她表露自己的局限。
这事儿换五条悟来会不会好一些，毕竟这会儿实力相当，该说得上话。可他估计除了跟黛希较量以外不会有别的兴趣。
黛希开口：“好了，你可以走了。”
伊月想问走去哪，怎么走。
下一秒，就瞬间来到了一片白色建筑的中央。
先吸引到她的是嘈杂声，商业街，熙攘而热烈的气息。
城邦里的集市，她先前没来过。
第28章 沙漠绿洲⒂
吵嚷的市集里，商店、咖啡店、花房等白色建筑依次排开。这一关卡滞留了许多玩家，日常供给和生活保障都需要妥善安排。
所以这里也发展出了类似大Game背景下的生存模式，参与劳动，获取报酬。
黛希就是这样维持着城邦的平衡，用她的能量，以及平复人心的【沐浆】。每一天，日常游戏都会如期展开，玩家们在虚拟的世界里得到情绪的安抚，日复一日，不愁吃穿、毫无压力地过下去。
到最后会忘记时间吧，伊月看着集市里往来的人，他们脸上挂着微笑，显得友好、平和。
伊月现在已知的情报，让她觉得可以不依靠工藤新一就能把整件事连起来。不过还是缺一些信息，现在还不能放松。
她走到一扇商店的落地玻璃前，光面深色的玻璃上反射出她的影子，像是镀有一层铅色的她的雕像。
她凝视看了片刻，眉心一拧，这、头发啊，不打理还是不行，来到Game两周了，已经趋于松散，从精致的慵懒变成不受控制的狂妄不羁。她用手拢了下弯曲的形状，卷发棒没有，也没钱去理发店。
话说，好羡慕天然卷啊……她从口袋里找出橡皮筋，绑了一个低矮的发髻，继续往前走去。
街旁，甜蜜的奶香味扩散而来。
伊月瞥了一眼正在推销的面包店小哥，后者就一个箭步跨上，把试吃品往她面前一塞，“买点吧，小姐，很好吃的！”
「百利甜酒芝士糯米糍，绝赞，新品热卖中」伊月看见旁边的立牌：“呃……”这个东西，说是热卖，其实根本没人买吧，五条猫猫说难吃来着，大甜党都受不了那肯定难吃。
伊月说：“不用了，谢谢。”
店员拿起另外一袋，像是泡芙，“那么这种，您一定感兴趣。”
伊月面露难色，直接说了：“我没钱，什么都买不了。”
“啊……”店员小哥露出遗憾的神色，旋身从框里拿了一条法棍，装到纸袋里递给她，说着：“送给你。”
伊月看法棍，又抬头看了看店员，倒也不必如此，她住宫殿里也没饿着……但是，似乎女王的食谱里没有碳水，蔬菜水果、各种海鱼，就是没有一点碳水的痕迹。
而碳基生物已经开始想念碳水，所以她接下来了，有些犹豫着说：“可以再给我点果酱吗？”
店员不觉得这是个厚颜无耻的要求，爽快地答应了，长期饮用【沐浆】的人是会这样，友爱互助，情绪简单。
至此，伊月怀抱着法棍和果酱，离开了面包店。
刚走两步，一个卖水果的大哥拦住了她，什么都没说，往她怀里塞了三个橘子、两个苹果。
真友好啊，伊月想。顺便跟他要了两个山竹，她道谢，抬脚离开。
等到转过街角，卖菜的欧吉桑捧着一把芹菜……
伊月后退：“不，不用了，谢谢。我拿不下了，我不会在这里煮饭的，确实用不上。”
欧吉桑固执地瞪大双眼：“拿回去喂鸟也好！谁还没遇到点困难呐，不用谢我。”
旁边便利店的员工又闪出来，给她塞了一板养乐多。
“……”
这怎么说，也算是善意吧，不应该被辜负拒绝。要想在别处找到这样人人善良平等的世界无疑是做梦。这是属于黛希的土地，没有自由却拥有美丽。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现在，因为这些热情的人们，她俨然变成一副有生活气息的样子，就像是刚下班，家里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一只嫩绿色的小手，伸向她的一角，拽了一拽。伊月低头，是小树妖。
它眨眨眼睛，朝自己弯曲手臂，大幅度圆圆一摆，做了个“跟我来”的动作。
这时，从街巷的出口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他神情紧张，放声大喊，好像是要所有的人都听见：“不得了了！攻进来了，有人从外面攻进来啊！”
小树妖拽着伊月，把她引向广场，刚出街区，空间豁然开朗，目之所及的地面都是白色大理石，四周围绕十几个古典造型的喷泉。
视线的远处在闪动，她倏然停住脚步。
伊月望向对面，绿荫荫的一片，好不容易分辨出来，那是气势汹汹，勾肩搭背，呜呜泱泱的一众……树妖军团……
等靠近了些，才堪堪看清，它们个个头覆钵卷，上书「一番、必勝、神風、開魂」等振奋人心的精神口号，一看就是要闹事。
它们高举树枝状的手，踢起树枝状的脚，热闹非凡，风风火火。
是的，黛希好像说过“一个两个都是，里面外面到处弄得一团糟。”
看这情形，确实是一团糟啊。
然后，伊月怔住了，因为她看见为首那人的身姿。
白夜叉本尊，经典造型之额头扎有向后打结的纯白色长钵卷，他把木刀横在肩后，双手搭着，颇有几分潇洒英气。
坂田银时带领一众树人朝这边走来，动作和气势都让人幻视一帮不良打架前夕的风雨欲摧。
像是恶名远播的“铃兰男子高校”……不是，伊月打住思绪。
来人在她面前站住，所有树妖都随即站住。
坂田银时看着伊月，说：“你这样子怎么回事？像是在这里蹉跎人生，待了十八年的蠢样子。”
他歪着头笑了笑，接上：“几天不见已经嫁给别人做媳妇了吗？”
真是让人火大。伊月把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缓慢地，摆放在喷泉圆形的大理石边框上。所有人都得看着、等着她做完。
伊月恢复平日的神情，半阖眼帘：“几天不见，阿银倒是变得有点欠揍了。”
坂田银时从后背把刀抽下，向空中掷去，通过完美的弧线，落进树人军团连城一片的绿色海洋里。
哗——霎时间，所有绿色的叶片向中心聚拢，而后像是风吹波涛一样翻出涟漪，发出沙沙的树影声。
沙——沙——
那是一种悠长，空寂的自然之音，让人感觉置身午后的树林，阳光普照，天地之间只有你一人。
坂田银时说：“伊月酱，我是来救你的，救你于囹圄……顺便，把那位「可爱、弱小、又无助」的女王带、回、大、海。”
沙——沙——
树人们的眼睛都亮了，充满期待和希望。
“你在说我吗？”
那个天籁之音降临，伴随着叮铃。女王驾到，所有树人一齐跪下。
现在光秃秃的广场，站着的只有三个人，白夜叉、光粼女王、和在颅内思考到底是谁弱小又无助的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