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辽阔的风声将她的声音扬开。
她说:“Game,是我的主场。”
虽然伊月说的是事实,可她对面的人脑子不正常。无法得出一般人的结论。
白发的神之子转过身来,“你是在告诉我,你不弱,你也很强,对吗?”
五条悟笑了,是货真价实的的嘲笑:“嘛,「强者」小姐,你在这里待着吧,看看有没有人会救你。”
喧嚣的风中,至高矗立的瞭望塔上,地面的他人都是渺小的蚂蚁。
伊月说:“我乐意待着。”
五条悟:“你最好死这。”
伊月:“滚。”
他悄然消失,立刻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来过。
伊月的耳旁清净了,平视前方,目之所及都是辽阔的天际,冷静下来以后,她慢慢坐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孤零零坐在那,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所谓高处不胜寒,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空落落的手腕提醒她,戴希把她的手环要走了。她的心里出现了戴希,喊她名字的冲动已经来到了嘴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就这样,过了很久,风吹得头疼,她等来了她的始祖鸟。
而且……她的宠物叼着一件衣服……
伊月接过来,是件金色的女士连帽卫衣,是戴希的衣服。沙漠中心昼夜温差极大,这里的气温从下午开始逐渐降低。
所以女王旁观了一切,怕她冷送了件衣服,但没打算把她带下去。
伊月:“……”
就很符合她的性格啊,戴希一直都只是旁观者。
她套上卫衣,鸟儿快速抖落过后,扑到她的怀里,安静下来,蜷成一团。伊月抱住它,用手去抚摸它顺滑的黑色羽毛,它的身体暖暖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
她轻轻说:“只有你陪我啊,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始祖鸟的体长大约1米,平静站姿肩高有50厘米,尾羽很长,体形可以对标现代的孔雀,但远比孔雀要强壮。
它没有办法带伊月下去,它的爆发力很强,但是耐力非常有限,可以说是拉胯。
伊月靠着一块断壁挡风,还是因为太阳逐渐降低而感到越发地冷,无事可做,但睡是睡不着的,环境太异常了。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她有一颗敏感的心,此刻越发明显。
静静坐着,始祖鸟在她怀里睡着,喘气均匀,暖暖的小身腔微弱地浮起、落下。
就当她百无聊赖,产生错觉,感觉下一秒彗星就要撞地球。
他回来了。
时间是末尾段的黄昏,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至此,伊月在断掉的塔顶独自待了四个小时。
五条悟现在的姿态,足以让伊月嘲笑了。
因为他换了眼罩的装扮,没戴墨镜。稀奇的很,做出一副冷酷绝情的样子。
始祖鸟扑腾着,从她怀里脱出来,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扑棱棱飞走了。
“……”就是此刻,伊月才意识到,始祖鸟随时可以走,被困在这的只有她一人。
五条悟在那立着,身形高挑,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发丝的颜色和头顶的天融为一体。
她想站起来,可是先前摔到的膝盖好痛,僵住,手臂也很僵,阵阵刺痛。风吹了几个小时,浑身都是冷的,头也很痛。
伊月单手扶住墙,强撑着,优雅地缓缓起身,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五条悟走了过来,背后是光彩已褪的天际。
他站在伊月面前,说:“老子不忍心……让你在这里吹风,还是带你下去吧。”
瞬间地,伊月突然想起了C圈名典「老子不忍开杀」,这个破梗即使她没看过咒回也知道。属于青痛文学榜首——五条悟的刻板印象之——我叫夏杰,你叫油。
然后她噗嗤笑了,非常不合时宜地。
即,五条悟说不忍心让她在这吹风,然后她嘲弄地笑出了声。
“……”五条悟愣住,退后半步,恨地牙痒,说:“我真是遇的到……你这种鸡掰人。”
他现在心情很坏,摆了下手让她过来,话都不想说。
伊月的表情一变,喊:“不要啊,你要瞬移带我下去吗,别!这么高,你那个很快吧,害怕。”
五条悟扶额,满心都是无语。
他抬手响指,把翼龙召唤过来,嘴巴里念念有词:“瞬移……我要怎么做,公主抱吗?你想得美。”样子像极了受了刺激的猫。
翼龙赶来,停在塔顶,竟是摇摇欲坠,这里完全站不下它,同样也是一脸不乐意,左摆右摆。要不是刚才被主人收拾了一番,它都不会来。
伊月毫无察觉,走了过去,握住红色牵引绳,说:“太好了,我还是愿意乘坐龙。瞬移什么的,我怕是不配。五倍的重力加速度会吐,十五倍的G会死,我怕我晕在你怀里。”
五条悟:“……”
翼龙垂下脖子,伊月爬上龙的背,呼啦一声,风神翼龙作势而起,带她飞到空中去。
悟站着不动,没有表情。
她考虑的问题总是很实际,并且超绝理性,近乎无情,可她明明就是喜欢他,溢于言表,他有一百个理由去佐证。
只是此刻,五条悟有点怀疑,看着远去的翼龙,心中升起大大三个字:她有病。
呃,不过再有病也罪不至此……他的目光闪动,抬脚
【瞬移】
侧身伸手——把被翼龙抛到空中当玩具的伊月——揽在怀里——货真价实的公主抱
此刻,五条悟承认,他是对宠物太过放纵,疏于教导,才会让它如此任性。
虽然五条悟已经控制了速度,但是她还是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死」。
意识像雪花般漫天覆盖,黑暗降临。像是悬挂在没有根基的时空中,极短,却又漫长得足以思考这一生。
降落以后,伊月属实有点崩溃。她缓了一会,等到恢复意识时,她是扶着路灯的杆子的。
可能是本能,找了点什么东西支撑,不吐不快,脑子嗡嗡地,伊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你真的很奇怪,一直很奇怪!我们一般人不会说什么「你好弱」「我超强」这种话,中二爆表好吗!
我又不是咒术师,你评价我做什么!?
你又是以什么标准在评价我,没有咒力吗?我为什么要有啊,我又不稀罕那东西。
你以为人人都想做咒术师吗?有病吧,你是没得选才成为咒术师的吧。
哦对,人家小孩但凡有点天赋你们就拉人家去高专996,
万一人家小孩本来想当画家呢!”
眼罩后面,五条悟瞪着他的蓝眼睛,听得太阳穴跳动不止,喊道:“那就画啊!谁拦着了。”
伊月旋即说:“万、万一人家想做的是建筑师……”
五条悟:“………………”
伊月沉声说:“总之!简直就是被诅咒的人生。”
五条悟扬起下巴,空气静静流转,他问:“你说过的,那个咒术师和非术师相互理解、共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伊月想起来了,第一次见他时说过的话,他还真的信了,一时间无法自处,难以置信地问:“你白痴吗(中文)?”
五条悟:“中国語禁止。”
伊月点了点头,语气很好地说:“好,我告诉你。”
“我们先解决了霸权主义和战争问题,又解决了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解决了环境问题,种族、宗教、性别问题;等终于解决了所有的社会正义问题,我们消除了咒术师和非术师之间的隔阂。”
“……”很明显了,满嘴跑火车不说,是正论叠加再乘以一千万。五条悟幻视了,某些高专的瞬间,惯性般脱口而出:
“老子讨厌正……去你大爷。”他顿了一下,轻声斥道,“一个两个都是,都是骗我的。”
伊月带着苦涩地笑,说:“我错了,妄想什么相互理解的世界,我跟你就不该接触。”
五条悟冷静下来了,说:“……我真是多余跟你说话。”
不过听了她一通王八念经,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也不算什么。
此刻的伊月也十分冷静,她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该那样作弄我,因为,我真的会迷惑,会很困扰……”
“什么一见钟情……”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几近听不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昨天草稿纸上的字,那些文字代表的意义,浮现在她的脑中,很在意,根本无法不在意。
勾选删除,删不掉。
伊月的语气很平,但满脸泛红,实际上是强压着情绪,六眼知道,她狂风暴雨的情绪根本没有外泄,她很擅长,朝着自己风波翻涌。
真是天赋啊,她是绝对不会产出咒灵那种人,但容易把自己怄死。
同时的,他觉得她要哭了,不到两秒过后又没这个感觉了。
还是那件事,她的落点。
五条悟缓和语气,说:“不信拉倒,写了句台词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伊月道:“那你撤回!”这句气势又回来了。
五条悟:“撤呃回。”皱眉。
好难过。
果然是作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伊月松了一口气。
可是好难过。
她抬起脸,对五条悟说:“今后,你、和你的龙都离我远点。”
话音结束,伊月转身而去,眩晕,但还能撑,她要离开这里。
五条悟不依不饶的声音响起,根本没给她时间走远。
“你何必呢?非要解开芯片,就算是你做的,也根本无人受伤吧,大家都很遵守规则的,根本不痛不痒。”
除了五条悟,很离奇地单单他一个人。
“我想负起责任。”伊月咬住嘴唇说。
其实她昨天也只睡了两个小时,并主动喝了杯十二块糖的黑咖啡,可谓温故而知新。
伊月想哭想大喊大叫,气得心脏疼。她绝不回头。
现在,五条悟摆出一副死样子,说:
“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没办法。但是你今后跟谁在一起都是凑合哦,就因为……你见过了我。”
他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怎么能呢!到这个时候,依然如此。
他傲慢至极。
伊月气笑了,并且回过头来。
“我还真的挺喜欢……你这种自信的。”
好在她回头了,不用再想说点什么。反正他会说到她回头的,他不会罢休。
城邦里的路灯刷地一下全部打开了,嗡愣,细纹般的电流贯穿声,广场上星星点点的橙黄色亮起。
人间进入夜的领域。
五条悟看着她的脸庞,如此这般的性格,凡事不如她意的事,她就会拼命怼到想要的方向。
他颦起眉,他懂得慧极必伤,过刚易折的道理。她这个样子,以他的经验说,容易死的很惨。
可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如果是他的话,足以能够向下兼容她的锋利。应该可以吧。
五条悟张开双臂,好生说:“我请你吃饭吧,肚子饿了。”
伊月单手扶着路灯的杆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黄色的灯光扩散在黑暗中,这让她看起来有点疲惫。
“不吵架了吗?”她微微侧过脸。
“不想吵了。”五条悟说。
伊月:“那这算是你先低头。”
五条悟:“不要得寸进尺。”
天知道对话为何进入了情侣拌嘴的领域。
伊月:“我要吃鳗鱼饭。”
五条悟:“没追求。”
五条悟朝她走了过去:“你还没说谢谢。”
伊月说:“谢谢你哦,救了我。”
悟满足了,笑了笑,说:“那不如换你请我吃饭吧。”
伊月说:“没钱。”
五条悟愣住,这样的么?到底哪来的勇气对抗一切的?到底在反抗什么?
他说道:“……你很难理解诶。”
至此,昨天的事情正式翻篇。
他的全部尝试,试图拉近关系的努力,全部被她怼回去了,完美利索,无一幸免。
她,超绝理性,虽然……对他的喜欢溢于言表,可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还是一样的评价,颜狗,但是迷不死她。
像刀子般锋利,是茅坑里的石头,一点、一丝一毫都不可爱。
他们并排走着,脚步轻而协调。背后是他们的影子,月色静静流淌。
伊月忽然住脚,说了一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把你当个人看。”
五条悟旋即停住,扯住她的衣服,把她的帽子扣到头上。
太麻烦了这个女人,疯狂戳到他的神经。
伊月用两个手把帽兜从头上取下,稍微揉了揉粘乱的头发,像是捂着脑袋的小动物。
她本来直愣愣地盯着他,倏然,眼神水波一样漾开,叹气道:“唉,你别作弄我了吧,悟君。”
她还笑了笑呢,但很短暂,好似秋叶落下的那个瞬间。
然后伊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向前走去。
“……”
五条悟说不出话来。
那天在雨林里,她就是这么看了他一眼……
“不是作弄你哦。”他只是说,自始至终都没有。
他跟上已经向前去的伊月,靠近一些,轻轻低下头“嗯……”
好似心有灵犀。
伊月说:“悟君。”
听到了,确认。没事了。
“耶、吃饭去咯~”他举起拳喊。
不如说,此刻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