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辩论去吧,阿曼达满意地想。她可以让银色的花边织上好几天,也许要一个星期。显然他现在火气正盛,一心想报复她。她拖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可能重新考虑整个事情。
他的答复没有显示出态度开始软化的迹象。
“不管缝好还是没缝好,今天午夜时分为我跳舞。”
午夜!
阿曼达对了一下表,现在已经三点了。扎·西拉克给了她九小时的准备时间。如果到最后期限她仍不能实践许下的诺言,她肯定要步那些王妃的后尘,被投进老鼠洞中。扎·西拉克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阿曼达仔细考虑该如何答复他。在午夜之前,她必须用能造成强烈效果的话提醒他,使他回忆起两人共度的美好时光。对于他心中的恨意,阿曼达只能了解和体谅到这个程度。如果他不再对她敞开心灵,他们两人都将孤独寂寞地度过余生。
精神上的黑暗比老鼠洞的黑暗更可怕。
阿曼达让信使传达最后一次信息。
“请转告扎·西拉克,女侍们的手指现在变得灵巧了。我会服从他的意志。
“然后你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出下面这句话,只能让他一人听到。
“请求被批准后,你要用充满爱的语气轻轻对他说——愿今夜的星星为我们俩而闪耀。”
第十七章
信使第三次进来的时候,科兹姆不安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扎·西拉克今天的情绪特别难以预测,他的沉默许多次都超过了五分钟,所以科兹姆非常紧张。
显然,地质学家的女儿对酋长有着非常奇怪的影响力。在科兹姆看来,把她投进老鼠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每件事情都在不停地变,那让他如何理解这一切呢?阿曼达向他求援已使他惊恐不安,尽管他认为自己的言行是很恰当的;但更让他惊恐的是,扎·西拉克对她三次口信的不同反应。
第一次口信引来一阵嘲弄的大笑。科兹姆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笑的,他认为这个口信听上去傲慢无礼。不过酋长的答复深得他心,地质学家的女儿应该到她该去的地方。
在他看来,第二个口信也应得到同样的答复。扎·西拉克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嘴角泛起了会意的微笑,眼睛闪闪发光。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科兹姆。令科兹姆惊奇的是,他的答复居然还退让了一大步。
科兹姆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虽然他知道酋长经常以神秘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他还是感到烦恼,因为酋长对待阿曼达的态度缺乏连贯性。
信使刚鞠完躬,还没来得及按惯例行礼问候,扎·西拉克就迫不及待地让她快说。
扎·西拉克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他急于听到阿曼达的口信。这么多年来,科兹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急切的神情。
信使吟咏出那几句话。
“接着说,接着说,”扎·西拉克催促道,他挥舞着手臂鼓励信使继续说。“肯定还有别的话,她不会到此为止的。”
信使走上前去,“这句话只说给您一个人听。”她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出于某种科兹姆猜不出的原因,扎·西拉克听了这句话被深深地触动了,一时间竟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他进入了一种绝对静止的状态,科兹姆知道这表明他正在全神贯注于某个重要问题。他在考虑每一个细节,分辨每一个细微差别。
“王妃还说了什么?”
这句话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了。
“没有了,阁下。”信使轻快地说。
“那你可以走了。”
信使离去了,科兹姆越来越不安。又过了几分钟,扎·西拉克才垂顾到他。
“今夜是满月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
“不是,阁下。午夜前就能确定今夜的月相。”
科兹姆查过日历。据说满月能使一个被女人迷住的男人暂时发疯。科兹姆暗想,如果这种危险的月相出现在地平线上,那还是值得一查。
“你去订购一批最新鲜、最娇艳的扎比亚素馨,科兹姆。我要让每个房间都摆满鲜花。”
“我会办好的。”科兹姆回答,心想难道偏月也能让男人发狂吗?
扎·西拉克的黑眼睛闪过一道光芒,这进一步证实了科兹姆的怀疑。不管怎样,如果午夜后发生的事情辜负了酋长的期望……科兹姆感谢他的幸运星,幸亏他不是地质学家的女儿!
第十八章
阿曼达试了一次又一次,沮丧变成了绝望。她学着波利尼西亚人的样子把面纱缠在腰上——印花布短围裙与面纱的惟一区别仅在于面纱是透明的。她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系法都达不到满意的效果。
适合在热带海滩上穿的装束在这里并不适用。她想穿得既有诱惑力又不失优雅,她必须吸引住他,迷住他。要达到这个目的不能穿得让他……一目了然。
后宫的女侍们带着极大的兴趣跟在她后面转来转去,喋喋不休地议论着。阿曼达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马戏场的中央。她本来就焦急绝望,这些人使她的情绪更加恶劣。“你们谁有更好的主意?”看来毫无希望了,她只好放弃最后的努力。
那位会讲英语的年长女侍从长靠椅上站起身来,自信地用权威性的语气说出一个名字:“盖娅。”
其他女人都兴奋地拍起手来。
阿曼达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需要帮助。”她说。
年长女侍点点头,派出一个信使。
阿曼达在赤裸的身体上披了件罩袍,坐下来等待,不知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感到垂头丧气。身穿一块面纱的主意真是一个灾难。她心里很清楚,要比费萨的舞女跳得还好简直是异想天开。她闭上眼睛,想象扎·西拉克如何羞辱、嘲讽她。她祈求上帝发发慈悲。
后宫女侍中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位个子小小、鼻子尖尖的妇人被引进了会客室,那位年长的女侍把她带到阿曼达面前作了介绍。
“这就是盖娅,她是阿尔卡巴布最好的纱衣设计师。她在国内、国际都很有名气。”
盖娅目光锐利,她在鞠躬的同时已对阿曼达作出了评价,然后她退后一步,拍了拍手。随着这声信号,一队模特鱼贯而入,她们穿的各色各样的服装令人眼花缭乱,全是用一块面纱制作的。这种摇曳飘逸的设计使女性的曲线毕露,但一切细节又若隐若现。
阿曼达沮丧地意识到,与这些专业的顶尖设计相比,她自己的设想真是幼稚可笑。她应该早点寻求帮助。
二十名模特走过一遍后,盖娅问阿曼达,“您喜欢哪种式样?”
阿曼达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看花了眼,自己也不知道挑哪一样。这些式样都棒极了,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您的眼光很好,”盖娅说,阿曼达被她的话弄糊涂了,不知盖娅为何这样理解她的沉默。“如果您想永远赢得酋长的心,王妃,只有最好的才能达到目的。”
盖娅像一个乐团指挥,她打了个响指,会客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模特走进来。所有在场的女人都因敬畏和钦佩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示巴女王拜见所罗门王时穿的就是这样的纱衣,这件是复制品。”盖娅介绍说。
这是一块耀眼的猩红色面纱,在模特一侧肩上优雅地打了个结,用一个精致的金饰针别住;一缕金线从饰针上泻下,巧妙地斜绕在模特的身体上,把女性的每一条曲线都凸现出来。
“我们可以为王妃做一件式样相同的纱衣,闪光面料的主色调是深浅不一的蓝色和绿色,次色调是银色。”盖娅向她保证。“我冒昧地建议,这种式样只属于您一人,并且作为您所有服装的基本要素。”
阿曼达心想,后宫里肯定已有不少流言蜚语,很可能每个人都比她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但这件纱衣真是太漂亮了。阿曼达感到一阵兴奋和激动,让她看到了希望。
“我们用了一些小技巧,”盖娅解释道,“用隐针法在这里缝一针,那里再来一针。男人只会为面前的女人激动不已,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
“我相信。”阿曼达同意道。假如一个男人停下来仔细琢磨衣服的缝制技术,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我们时间很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盖娅提醒她。“我们要为您量体裁衣。我带来了最好的隐针法技师,这种技艺会尽可能不破坏衣料的线条而达到最佳效果。
“传说所罗门王被示巴女王深深迷住了,他满足了她的所有愿望。”盖娅继续说道,“您踏入酋长房间的那一刻必须取得同样的效果,再现这个传奇。”
“我希望如此。”阿曼达带着极大的热情说。
“跟我来,”盖娅带阿曼达来到隔壁的房间,她的助手已按阿曼达的要求备好了衣料在那里等候。“我的技艺必须保密。”盖娅对她解释说,关上了门。
阿曼达脱掉长袍,披上扎·西拉克要求的那种料子,让盖娅的助手量长度。几双手同时在她身上忙着,打褶、调整、抚平。
盖娅指着一匹蓝黑色的塔夫绸说:“您需要一件斗篷,这种面料最合适。我们在上面再加一个兜帽,这样您在酋长面前出现时就带着一种神秘气息。”
阿曼达十分赞同这个主意。“谁付账?”她有些紧张地问。
“没……问题,发票会开到王宫。”
这下罪名更多了,阿曼达暗想,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得将自己的命运交给盖娅。她需要一切能够得到的帮助。
盖娅为她忙碌时,阿曼达发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试衣的空当儿,她抽空洗了澡,把头发洗净吹干,用发刷刷得像丝一般柔亮。那些女侍劝她在身上涂一层乳液,使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她修了指甲,上了一层乳粉色的指甲油。她面部的化妆很淡雅,只是巧妙地突出了她的眼睛,口红的颜色与指甲油的颜色一样。
“跳舞的事怎么办?”盖娅问道,“您是否需要指导?”
显然,除了完美的舞裙设计外,盖娅也不愿意阿曼达在其他方面让她失望,她希望阿曼达完美无缺。
“我已有了计划。”阿曼达回答,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她一点也不自信。她很清楚,不论她接受的训练多么高明,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无法成为熟练的舞女。她与扎·西拉克之间的较量取决于精神和心灵的舞蹈。
午夜来临了。
盖娅把这件用一块面纱制成的纱衣穿在阿曼达身上,又在细节上处理了一下,突出和强调了阿曼达身体的美妙曲线。现在她看上去性感迷人。阿曼达从未把自己看作一个引诱男人堕落的妖姬,但她现在已明白了所罗门王为什么如此迷恋示巴女王。如何使自己显得性感,如何充满诱惑力,这确实是一门艺术。
蓝黑色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肩上,生怕弄乱了纱衣。她的头发束在脑后,放在兜帽中。兜帽使她的脸藏在一片朦胧的阴影里。阿曼达事先已练习过怎样解开颈前的扣子,好让斗篷顺利滑下。
我准备好了,她对自己说,我会永远准备着。
她做了几下深呼吸。
她的心情非常紧张,连她全身都出现了反应。她的胃翻腾不已;她的乳头变成了硬挺的蓓蕾;她的大腿不停地颤抖。她甚至确定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水。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临近午夜时,她的护卫队来接她。女侍们的祝福声在她耳边空洞地回荡着。盖娅陪着她走到后宫的大门口。“我的王妃……我的王后……”她轻声说。绝望中,阿曼达希望这最后的祝福成为可实现的预言。
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渴望一切都顺利。阿曼达迈出后宫,走向命运未卜的交锋。
第十九章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了,阿曼达站在两只壁灯射出的光圈里,房间的其他部分隐在黑暗之中。她又一次被聚光照射着,就像上次在费萨酒店一样。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汽车前灯罩住的兔子,无处可逃。
他在哪儿?
房间里萦绕着轻柔浪漫的乐曲。
她站在一个华丽的房间内,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品蓝色地毯;富丽堂皇的家具颜色也是同一色系,兼有白色和金色……堆满垫子的沙发用天鹅绒和丝锦缎包面,大理石桌子的桌面显现出美丽的花纹,富有异国情调的灯,种着珍贵花木的金瓮,精致的花瓶里插着白色的小花。
扎比亚素馨。
这种香味阿曼达是不会弄错的。它刺激着她的感官,唤醒了她的欲望,减轻了她的恐惧。她的脉搏加快了。这无疑表明他想激起她的性欲。抑或他只是想戏弄她?
在房间的另一端有一排高高的、造型优美的拱门,拱门后面完全被黑暗笼罩着。
“你把它称作纱衣吗?”
这句嘲讽的问话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切入阿曼达对自己外表的自信。剥掉这神秘的外衣吧!
她用颤抖的双手解开颈前的扣子,斗篷一下就分开了。她把兜帽掀掉,摇了一下肩膀,轻轻抖落了斗篷。她的一头金发像绢丝瀑布一样泻下,拂弄着她锁骨周围裸露的皮肤。她伸出双手,像是在恳求。
“你愿意别的男人看见我这个样子吗?”她柔声问道。
她听见沉重的吸气声。
她循声望去。在房间右面的一道拱门下,她看见了他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纯白色的长袍,戴着头巾。带有酋长标志的头巾盘绕在他头上,好像一个王冠。他看上去绝对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扎比亚统治者。
阿曼达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光圈,把自己也隐入暗处。她突然觉得以平等的关系与他相处至关重要,面对面地交谈,不论他们穿什么衣服,不论身份地位的高低。
阿曼达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感觉到他正死死地盯着她。
“如果你的灵魂如同你的身体一样美丽,我将爱你一生一世。”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他是在压抑阿曼达在他身上唤起的感情。
阿曼达知道他被打动了,深深地打动了,但他还是不信任她,她绝望地想。他不相信她的话,她的爱,她对他的渴望。
他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声,“也许你是应该包裹在黑暗之中……一个黑夜幽灵。黑暗能隐藏你不愿示人的部分。”
他想否认他的感受,想让它消逝得无影无踪。阿曼达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抓住他的心,否则他会踏上一条一去不回的路,她将会永远失去他。
“我和你一样,是有人性、有情感的。”她平静地说。“你知道的,你感觉到了。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你命令我这样做,而是因为我心甘情愿。我愿意和这样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因为他在我心中点燃了激情的火焰,让我终生难忘。我愿意……”
“够了!”他厉声打断了她。这痛苦的声音说明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他没再说什么,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阿曼达勇敢地正视他的眼睛,希望他还记得她的选择:当时她并不知道他们要去水晶洞,但她跟随着他,不管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