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在那一刻转而说起能让黎书开心的事情。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现在我有了。”
她关上窗户,将邻居家的车子发动的声音隔离在屋外。“我想做导演、作家之类的职业。”
“我也是最近才确定这件事。”
“大多数人一生都在被动的接受世界反馈给她的观点,更多的人没有自我,要主动去承载别人的想法,用来支撑自己。这也许是一种更容易被接受的精神控制。”
“文本,影像都是很好的载体,同样是用主角去同化受众的情况下,这两种的速度比较可观。”
黎书艰难地消化她的话语,退后一步,不可思议道:“你太可怕了。”
她叹气,“是啊,我太可怕了,可你为什么要发现?”
“我们之前相处不好吗,弄成这样,真让人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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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没有什么悬念,更不存在难以侦破的疑点,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动手的人是李铮,受害者伤情鉴定为重伤一级,容貌重度损毁,左肺切除。
作为关键证人,桑珠被再三叫到警察局问话。
一次又一次的复盘中,桑珠逐渐将过程完整陈述出来,“那天原本和任何一天都应该一样,当时李铮站在岛台边上做饭,他带了电锅,饭每天都做,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到了他用过的温度计,就把放了退烧药的水端给了他,说是梁昭准备的。”
警察打断他:“所以是梁昭准备的吗。”
桑珠摇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他们关系缓和一些,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那么僵持着,需要有人给他们点台阶下。”
他说到这句话,做笔录的警察微不可查地对视了一下。
显而易见,从结果来看,桑珠给出去的不是台阶,而是刀子。
“我说的时候,李铮还没喝,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低头闻了一下杯子,然后就往沙发那边去了。”
“他拿着刀,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开始就说了,因为他那天的行为没什么特别的,他话一直那么少,没什么表情,连走路的速度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人在现场,都不会觉得他是去杀人的。”
桑珠停顿了一下,和之前一样再次犹疑道:“他就这样走到梁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梁昭转脸的时候,他平静地用菜刀割开了梁昭的脸,然后把刀插进了梁昭的胸口。”
警察再次发问:“作案时他有说什么吗?”
桑珠不太确定,“不知道,也许有吧,但我只听到梁昭的惨叫。”
与此同时,另一间笔录室里,黎砚知也在接受警察的问话。
“你和受害者的关系是什么。”
“恋人。”
“你和犯罪当事人的关系是什么。”
“兄妹。”
“你对李铮的精神病史知情吗?”
“不知情。”黎砚知所有的回答都很简洁,并且无可挑剔。
警察翻阅着李铮的病例,他初次发病是在三年前,那时黎砚知人在国外,并且已经和李铮断联。两年前李铮的病情趋于稳定,一开始还会去复诊,后面直接不再去医院。
直到这次,他再次发病,并且忘记自己曾经患病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家属不知情倒算是合理。
案情到了这里已经查无可查,经过精神科的鉴定,李铮伤人时正处发病期,无法控制个人行为。他坚信梁昭想要谋害他,而自己只是出于自卫的反击。由于他的血亲皆已离世,政府实行强制医疗,将他移交到六院。
事情告一段落。
梁昭少了一半的肺,勉强活着,只是脸彻底毁容了。不幸就这样像山路上随机滚落的巨石,飞扑着砸向他。梁昭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的脸变得恶心又恐怖,脸部刚拆线的那段时间,他砸毁了病房里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
两个月里,黎砚知第一次来看他。
没有进门,而是和他的姐姐在走廊里打着越洋电话。
“梁昭毁容了,你抽个时间过来一趟,把他接走。”
黎砚知的语气冷淡,仿佛梁昭只是一个质量有问题,需要退货的残次品。
Kari丝毫没有弟弟被折辱的不快,有些夸张地笑道:“这么快?”没有得到黎砚知的解释,Kari依旧乐呵呵,好像她是多么随和的性格一样。
“虽然我很想见你,不过我现在实在走不开,”她将“实在”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佐证她的真诚。
“等会我给他买张机票,让他自己飞回来吧。”
这些事情和黎砚知已经没有关系,她并不关心:“随你们。”
挂断电话,黎砚知很有预见地转头。
病房里,梁昭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大概也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那张丑脸呈现出痛苦的神色,在被她注视的瞬间,短促地冒出一声呜咽。
“她不想见我吗,我能不能自己和她通个电话?”
护士闭了闭眼,又是这个难搞的病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一发起疯来四个人都按不住。面对他的要求,医生和护士也只好暂时拖住他。
“先把今天的药吃了,打电话的事我们会帮你申请哦。”
“不要,你每次都这样说。”同样的话术用了几次,明显已经没有了可信度。病人不和她多说,直接从病床上下来就往外冲。
这种情况发生过许多次,医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掏出一支安定,扎在他身上。
空气瞬间恢复平静。
“正好到午休的点了,他应该能睡个好觉。”说着,医护带着记录本离开了病房。
午后的阳光斜着跳进窗内,温酒一样,流淌进每个人的血液里,午间的睡意像微醺一般袭来。
李铮平躺在病床上,双目微阖,已经住进精神病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大致习惯了这里的作息,偶尔,医生会这样,让他强制入眠。
安定注射后他并不是立即进入睡眠,只是身体会瘫软,失去行动能力。
很多时候,他是这样闭着眼 睛,等待困意的忽然降临。
恍惚间他听到风将门吹开了,吱呀一声。
走廊里混杂的气味随着暖气的温度涌进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这是常有的事情,很多医生会在午休时间查房。
可是,下一秒,李铮却挣扎起来。
他闻到了,和他身上一样的,病人的味道。
他奋力睁开眼睛,一张狰狞的俊脸直接挤入他的视线。
李铮浑身发冷,面前这张阴恻恻的笑脸,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亲手送进这里的夏侯眠!
见李铮认出他,夏侯眠嘴角咧得更大,“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无视我啊。”
下一秒,夏侯眠的声线和眼神一起冷下去,“我早就警告过你。”说完他支着右手掐住李铮的脖子,这些年来,他在精神病院吃好喝好,营养均衡,即便断了条手,抓住打了安定的李铮也是绰绰有余。
他将李铮狠狠掼在地面上,像敲鼓一样,发出一声闷响。
李铮挣扎着往外爬。安定的作用让他很难组织完整的语言,断断续续,“要..砚知..”
“放过...求...”
“砚知”这两个字让夏侯眠变得更加疯狂,他抬脚踩住李铮的后背,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将他的身体踩穿。
“想求我放过你?”夏侯眠情绪激动,“我难道没有给过你机会吗!”
他大力将李铮翻过面来,从裤腰里掏出一只筷子。和其它筷子不同的是,这只筷子前头已经被磨成锥形,甚至有了几分抛光的样子。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是你毫不悔改,竟然还敢取代我!”
“跑到老宅向我炫耀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这个贱人,站在砚知身边的人明明应该是我!”
夏侯眠的嘴巴大张大合,在李铮模糊的视线里慢放,与那天举着菜刀的自己重合。
“我不会让你得逞。”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里的菜刀也落下,插进梁昭的胸口,夏侯眠的筷子紧随其后,贯穿他的脖颈。
夏侯眠恐怕扎不死他,还要拔出筷子故技重施。
血液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身体,身体渐渐变冷。他能感受到许多东西在这一刻离他而去。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剖开他的肚皮,尽情搜刮。原来,这就是她想取走的东西。
李铮忽然不再挣扎。
而是卸力般地歪过脖子,视线执着地看向走廊的方向。
第83章 诺言
接到医院的电话时, 黎砚知正在去往六院的路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负责联系她的工作人员也只能付以叹息。
也许美好的巧合总是幻想,而错过才是人生的现实。明明联系上了家属, 家属也终于同意探视,可不幸却发生地如此突然。
和所有的变故一样, 一切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阳光照在医院的地板上是橙黄色,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 不同的味道的气体瞬间包围过来, 门诊区是人的气味,住院部气味更加复杂, 药味,排泄物,大多数时候掺杂食物的气味。
而急救室门口,是不同于它们的生冷味道。
那是, 死亡的气味。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 至少对黎砚知来说,她是做什么都不无聊的性格,更何况是什么都不用做。
急救室的灯牌伴着一声响动熄灭。所有的事情就像排练好一样,医生郑重地看向她, 停顿,然后开口, “我们已经尽力了。”
是的,事情到这种地步, 自然是所有人都尽力的结果。
夏侯眠尽力用筷子扎穿了李铮, 医生尽力补救动脉出血的伤口。
黎砚知知道, 这样的话,医生就算不经常说, 也不会是第一次说。医生大概早就学会消解直面死亡的影响。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黎砚知也不是第一次和死人道别了。
她被带往暂时存放李铮遗体的房间。房间很空荡,也很冷,李铮身体盖着白色的布,他的四肢和脑袋在白布下显出形状。
黎砚知像医院里每一个没赶上病人最后一面的家属一样,不由分说掀开它,漏出属于死人的,没有温度的脸。
李铮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活着时并不生动,死了倒生出艳丽。
她缓缓弯下上身,贴在李铮破洞的脖颈上。
护士站在门外,早就见怪不怪。对于她来说,躺在那里的是救治不成功的病人,而对于里面的人来说,死的也许是她们的至亲、朋友,或者爱人。
无论她们做什么,只要不损坏遗体,她就只当是独特的道别方式。
“你是不错,这次我很尽兴。”黎砚知靠近李铮耳边。
这个距离,她的耳朵几乎贴在李铮脖子上的贯穿伤口,甚至能听到来自他身体的回声。
“可惜也就一次性用品。”
她直起上身,转头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灯光打在光洁的地面上,白茫茫一片,像是真正的雪原。
良久,寂寥的北风里才夹带回一句难辨真伪的诺言。
她说,“下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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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后一年,《魔女游戏》按时完成制作,并于暑期档的第一周在各大高校点映,点映开始的第二天,《魔女游戏》的映后repo逐渐刷屏网络,口碑一路走高。
【完全是导演的炫技之作,每一个镜头的呈现都超乎我的预设,视效做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得出每分每秒都在烧钱,太爽了,上映之后我一定要二刷!】
【《魔女游戏》绝对是今年最大的惊喜,太喜欢屠户su这个角色了,领袖,我要永远追随你!】
【们中国电影有救了。】
【答应我,大家一定要去看《魔女游戏》好吗,早知道就不去看点映了,我现在好孤独。】
点映人群主要聚焦高校学生,爱上网、爱社交、爱发朋友圈,并且乐于安利。随着热度的攀升,电影的预售开始成倍的飞涨。
冷寂许久的电影圈终于迎来救市之作。
放映期结束的那一天,《魔女游戏》正式突破43亿票房,成为五年内的票房冠军。
黎砚知也凭借此片,成功摘掉小众文艺片导演的帽子,真正走入大众视野。
从颁奖典礼回去的路上,路过城市的CBD。
由于在票房上的亮眼表现,以及在艺术层面的不俗,电影横扫颁奖季。一个奖项还没有庆祝完,她已经在拿下一个奖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