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地窗的设计又可以瞧见屋外人来人往的景象。
公仪钰感叹道:“今天还真是巧啊,竟然一下子在德国遇上两个熟人。”
孟珩也跟着笑了笑:“刚刚从这路过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清令倒是没说什么,拿起餐盘中剩下的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
“孟珩,你是准备去哪玩儿?”
“我正好准备去圣米歇尔教堂(Hauptkirche St.Michaelis)看看,你们呢?”
“我是打算去易北爱乐音乐厅(Elbphilharmonie concert hall)的,至于清令,”公仪钰往清令一边靠了靠,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倒是要回去了。”
“这么快?”孟珩双眉上扬,惊讶万分。
清令点点头:“是啊,想看的都看了。”
前脚碰见公仪钰,后脚就遇上孟珩,清令心想自己今天再遇上什么巧事也不会惊讶了。
只是,很快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公仪钰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脑袋,问:“孟珩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德国?”
“有几天了,不过我是先去的慕尼黑,昨天下午才飞来的汉堡。”
“慕尼黑?那里也蛮有名的呢,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国王湖(Knigssee),宁芬堡皇宫(Schloss Nymphenburg)和慕尼黑王宫(Residenz Münchner)都很值得一看,”孟珩颔首笑道,对清令说,“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话,也可以去走走的。”
“好,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清令浅笑道。
“对了,清令你是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四点多的。”
公仪钰看了一眼手机:“这么看离你登机的时间还早的很。”
“嗯。”
隔着玻璃望了眼店外的天空,公仪钰说:“今天天气还真是不错,不像昨天热的要死。”
孟珩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昨天白天的温度的确是有些高了。”
“没准是昨晚前半夜小雨的功劳,不然今天搞不好温度比昨天……”话还没说完,笑容瞬间在她脸上凝固,然后一点点消失。
“怎么,了……”顺着清令的目光,公仪钰疑惑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巧合多次出现在她周围,而这一次,惊喜,惊讶,胆怯,逃避,众多情绪一齐出现在她的心里。
清令从未想过,他们会有重逢的一天,更为曾想到他们会在这一间不大的咖啡馆里重逢。
望向那个朝自己这桌走来的男性,她登时眼睛睁的大大的,微张的双唇微微颤抖,大脑更是一片空白,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お久しぶりです(好久不见),栗花落。”
熟悉中又有着些许陌生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进女孩儿的耳中,她唇齿一张一合,半天发不出声音。
在这算是嘈杂的环境下,胸中那颗跳动不已的声音此刻正隐秘的诉说着她心中的喜悦。
但很快地,清令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莫名生硬:“お久しぶりです(好久不见),手冢。”
见状孟珩不免皱起眉头,倒是公仪钰,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虽然听不懂日语,但这样的气氛以及这两个人的状态,可完全不会妨碍她掩着咧开的嘴疯狂偷笑,八卦的视线更是毫不掩饰的在清令和这位网球手手冢国光身上来回穿梭。
手冢问:“你的朋友吗?”
“都是同学。”
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孟珩,手冢很是惊喜刚才清令的表现,此刻,他认真的注视着女孩儿的眼睛:“晚上有空吗?很久没联系过了,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好。”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替她回答了。
“你住哪里?傍晚五点钟的时候我去接你。”
在手冢平静的语气中,清令感觉自己好像听出了些微欣喜的意味,但她立马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了了。
我不该同意的。
注视着眼前这个比以前成熟许多的他,女孩儿心中难免有些懊恼,她害怕控制不住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她明白自己这种不幸之人就应该离他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然而,只是这样近距离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隐秘的欲望就以燎原之势疯狂生长。
于是,她开始贪念他的声音,他的存在。
“是有事情吗?”见清令迟迟没有回应,手冢问。
“我,我……”
清令一时犹豫不决,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拒绝,接着头也不回的坐上回程的飞机,离开这片德意志的土壤,这片有他的土壤。
然而面对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她的理智还是落了下风,恍然中,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给了他自己住的酒店名以及联系电话的。
目送手冢离开的身影,清令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理性在面对他的时候会是这般的脆弱,脆弱到完全不堪一击。
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清令思绪万千的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后,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公仪钰看不明白清令的这番表现,她舔舔嘴唇,轻轻戳了下清令的肩头,努力压抑住自己心中爆棚的八卦欲,轻声问道:“是不想见他吗?”
怎么会不想见他?一直都很想见他,很想很想,可是,我是最不该与他遇见的那个人。
清令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公仪钰,胸中千言万语都化做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消散。
一口饮尽杯中最后剩下的一点咖啡,清令“噌”的一下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小包,勉强抬起唇角,假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匆匆走到前台结了账离开咖啡馆,至于孟珩和公仪钰两人在她离开后,也没多说什么,相继离开了。
“呼,呼,呼。”
如迅雷一般火速回到酒店,女孩儿“啪”的一下重重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粗喘着气。
随便两下踢掉脚上的鞋子,心内烦杂如酱油铺子翻了,各色难言的滋味叫她不知所措,清令抬起下巴,紧闭的双眸又酸又涩,泪珠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的弧度直往下滚。
见到他后过往的思念再难压住,爱意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肆意蔓延,她的克制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我不该答应的。
“还是赶紧走吧。”
只要坐上返程的飞机,关掉手机,悄悄离开不就好了。
“可是……”我舍不得。
手攀上放在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隔着温热的肌肤,清令静静感受心脏跳动的节奏。
她心想:手冢只是单纯的想叙叙旧吧,嗯,一定是的,我也只见他这一次,就放纵这一次吧,从此往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嗯,就这一次吧。
就当作是一场短暂的美梦吧。
第一百零五章 唯有你
下午三点钟,清令穿戴整齐,轻轻按下门把手,下楼准备退房离开这里,只是当她站在酒店门口,静静远眺上方湛蓝色的天空时,忽然犹疑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后倏尔转身折返回去。
终究,她没有登上回程的飞机。
侧卧在酒店柔软的床上,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洁白的被面上,她双腿弯曲,默默阖上双眼又紧张得睡不着觉。许久,她睁开眼,仰躺着对天花板出神,当临近五点钟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掌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那双眼睛更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屏幕。
一串陌生的数字突然出现在屏幕上,铃声刚响起,因为过于紧张,以至她猛地弹起屈腿坐在床上,按下接通键。
“喂。”
“是我,手冢,我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嗯,好,我、我稍后就下来。”
还没等对方响应,清令瞬间挂断电话,然后就开始懊恼自己接通电话的速度太快,显得自己好像很期待似的。
应该让铃声响一会儿的。清令心想。
扶起滑落肩头的吊带,清令重新穿上扔在床上的外套,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下来,走进卫生间拿冷水洗了把脸,好让大脑清醒些。
立在穿衣镜中的女孩子,乌发雪肤,扎起的马尾辫上绑了一个大大的米黄色蝴蝶结,一根珍珠项链坠在锁骨中间,浅绿色的过膝收腰吊带裙包裹着身躯,外加一件有大大灯笼袖的白色开衫短外套。
这一趟本就是来看他的比赛,所以清令并没有带额外的外出衣物,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一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紧盯镜中的自己,她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克制,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梦,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留恋……
深吸一口气,清令闭上眼,将胸中浊气尽皆吐出。
“出发吧。”
拿上自己的小包,冰冷的金属链条搭在肩头,清令脚踩低跟的白色小皮鞋,离开房间。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站在电梯前,轻轻按下电梯按钮,显示器上的红色数字一点一点跳动,逐渐接近她所在的楼层。
“叮!”
里面空无一人,清令抬腿走进电梯,按下“1”层的键,随着楼层的缓慢下落,她又开始有些紧张,耳畔也跟着传来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她深吸几口气,好让自己放松些。
嘴角抬起浅浅的弧度,她控制自己的步速,慢步走到酒店门口。
“滴——”
走下台阶,侧边传来的喇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隔着挡风玻璃,清令望见驾驶座上那个茶褐发色的成年男性。
怔了一下,清令挪动脚步走到白色汽车的侧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顺手扣上安全带。
“好了。”清令说。
手冢应了一声,随即启动引擎,踩下油门,行驶上马路。
和白天见面到时不同,此刻的手冢穿了件白衬衣和一条黑色的裤子,简单又干净。
女孩儿双腿并拢,小包被放在腿上,两手交握置于包上,看着有些局促。
该说些什么呢?
女孩儿紧张的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的说:“你不是在慕尼黑住吗?怎么还在汉堡买了辆车?”说完这句话,清令立刻就后悔了,然后就决定当个哑巴不说话。
听她这么说,手冢心中不免窃喜,语气倒仍是淡淡的:“这是我租的车。”
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他看似坦然自若,其实亦如清令那般紧张,在他看来,这一切的发生比梦还不够真切,以至于偶尔会借着车内后视镜不着痕迹的偷瞄一眼旁边的女孩儿,好确定这一切是真的。
中午隔着玻璃见到清令时,他欣喜若狂,而到下午时,当他在车内看到清令立于酒店门口前,一度以为她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不过还好,她没走,他还有机会。
约莫开了一二十分钟,手冢在一家餐馆前停车。
“到了。”
“哦哦,好。”
隔着车玻璃,光是从外部的装潢和招牌就能看的出来,这家叫明园的餐馆绝对是家中餐馆。
店里生意不错,坐了不少人,东亚面孔的服务员们在各桌间忙碌穿梭,很是热闹。不过手冢已是预约了位置的,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清令跟着走进了一间隔音良好的双人包间里。
洁白的墙上挂有几幅水墨画,中间摆有一张不大的白色圆桌,两侧各有一张椅子,角落设有绿植和花瓶,整体看上去颇为精致。
倒了两杯大麦茶,服务员微笑着用德语问:“请问是现在点餐吗?”
“我不太清楚粟花落你喜欢吃什么菜,因此没有提前订餐。”手冢用日语向清令说。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先说好,我也不是会点菜的那种人。”清令微笑道,拿起桌上的菜单打开翻看起来。
这是家主打粤菜的店,上面的所有菜名都用了德文、中文、英文三种语言——
脆皮烧鹅、豆豉排骨、糯米鸡、梅菜扣肉、盐焗鸡、白切鸡、薄皮鲜虾饺、干蒸烧卖、蟹黄包、蒜香骨、脆皮烧肉……
快速翻看了几页,清令刚开口准备用德语点菜,她忽然抬眼望了眼对面的手冢,在一剎那的犹豫后,清令看向服务员:“可以用中文点吗?”
服务员微笑道:“当然可以。”
得到回答,清令手指着菜名用中文念道:“这个菠萝咕噜肉、莴笋虾皮炒山药、蜜汁叉烧、酿豆腐、鲜虾鸡丝春卷、还有两份米饭,谢谢。”
“好的,菜品稍后会为两位送上。”服务员迅速记下清令点的菜,随后拿走被放在桌上的菜单,退出了包间。
这样一间不大的屋子里突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手冢,清令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在这样的近距离观察下,眼中手冢的模样和十五岁那年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肩膀比以前宽了些,身形较之过去也壮了不少,看得出他这几年在德国的训练极有成效。
干笑了一声,她说:“我们好像也是蛮久没见的了。”毕竟都五十四个月了。
“嗯,”手冢说,“还差四个月就五年了。”
“你这记性还怪好的,不愧是优等生,”讪讪的笑了下,清令感觉自己桌下的脚趾头够快抠出一座城堡,“今天,还真是巧啊。”
“嗯。”手冢再次点头。
几年不见,此刻面对日思夜想的人儿,手冢心中欢欣不已,而她的紧张,他当然也看出来了,可他又何尝不是紧张万分,只是,还有一些事情他必须要确认。
“粟花落是来德国旅游的吗?”
“不然呢?”清令反问。
手冢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随后开口问了一个让清令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觉得艾伯特·科勒的水平如何?”
“艾伯特·科勒?”清令疑惑地眨眨眼,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这两天在哪儿听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他是?”
手冢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清令。
面对手冢的目光,清令不明白他眼中的探寻意味着什么,但她又心生些许小小的窃喜,因为可以如此近距离感受所爱之人的存在。
等餐的这段时间里,手冢和她说话间会不时说出一些她没什么印象的名字,偶尔还会提到她不大清楚的网球规则,清令对此很是困惑,她完全猜不到手冢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咚咚咚。”
好在响起敲门声后,服务员打开门,推动放了食物的小车走进来,清令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她明显的感到现在的手冢要比刚过来时更加高兴,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等服务员移动推车离开,两人拿起各自的筷子,开始用餐。
碟中的美食热气上腾,香气诱人,唇舌间也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味,但清令总觉着有些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