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未竟,怎敢长逝。
烛火将熄,身不由己。
隐隐约约间,她看见一个人从台下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来,他每上前一步,他的面容就清晰一分。
你是……
隔着演讲台,清令看清了眼前的少年——茶褐色的头发,茶褐色的眼睛,金属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一件白衬衫衬得他干净清爽,充满少年气息。
温暖的春天,炽热的夏天,凉爽的秋天,寒冷的冬天,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也总会在某个时刻再次相逢。
十三岁样貌的他伸出手,扬起的眼角满含笑意:“手冢国光,二年二组。”
这是初遇时他说的第一句话。
国光,十年了,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微笑着点点头,说他知道。
旧事如电影般在眼前播放——身为谢清安的她不甘的成长,迷茫的寻找,痛苦地挣扎,几近自弃的等死,突如其来的意外;在陌生世界成为粟花落音桓担惊受怕的成长,结识挚友,与爱人的相遇相识,找到为之奋斗的理想,回到念念不忘的故土做为谢清令生活,考上理想的学校,重逢愿意接纳自己过去的爱人,和挚友创办企业,为理想奉献一生……
唯一一次两人发生矛盾,是在手冢退役的前两年,她的腿在救援任务中第三次在意外中发生骨折,因为心疼,手冢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她爆发了争执,这让本就聚少离多的他们更是有了长达四个月的冷战,不过最后手冢还是拗不过清令,先服了软。
回望过去,清令蓦然发现,她这一生曲折离奇,有不幸。有挫折,但她有理解自己的挚友,有包容自己的爱人,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有可以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这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好运。
如梭的岁月将我的生命织成了一幅色彩斑斓又独一无二的画卷。
原来,我是个这么好运的人啊……
想到这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爱人:你是要来接我了吗?
清令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但这并不重要,无论如何还能通过自己的这双眼睛看到爱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原本老旧笨重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即将离地的气球,一种莫大的倦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遵着心意闭上眼睛,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国光,我们走吧……
众目之中,一颗明星,就此暗淡。
随着讣告的发布,全世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为这位终生未婚的国际主义战士哀悼,江绯安、江赤平两姐妹也遵照清令生前的愿望,没有为她举办葬礼,在火化后将她的骨灰撒入蔚蓝的东海中,而她的所有遗产,也悉数捐献给国家。
至此,这对令世人称羡的爱侣终于在这无垠的大海中重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番外·不曾送出的情书
我知道的,这辈子我只爱过一个人。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开学典礼上,那时他做为优秀生上台致词。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知道,我沦陷了。
毫无征兆,毫无准备,他就这么闯进了我的心。
他是那么的闪闪发光,明晃晃的如同天上的太阳,让普通到似一粒尘埃的我不敢直视,可他又是那么的耀眼,将我所有的目光尽皆夺去,移不开眼。
当晚回到家中,我对着镜子,头一次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的样貌——
不大的眼睛嵌在圆盘子上,红扑扑的双颊有些许雀斑,短短的身体像是个竖着的粗冬瓜,看着镜中的那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登时在我胸中涌出。
它叫自卑。
十二岁的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或许是荷尔蒙的缘故,站在镜子前的我总是忍不住回想白天他在台上的样子,就在一种极度复杂的心绪中,我提笔,写下满含爱意的情书。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将这封情书放进信封里,小心翼翼地藏好,也将我的这份爱恋小心翼翼地藏好。
自那之后,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说我大变了个模样,我微笑着回应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当然我很清楚,我的改变是因为他。
一年足以发生许多,我努力将成绩从中下提到优异,也花了一年的时间,改变了自己的身形,瘦下来的我虽不是什么艳惊四座的美女,却也能称得上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生。
随着国二的来临,我满心期望可以和他分配到一个班级,于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我怀着万分紧张的心情去看分班表。
手冢国光!
在密密麻麻众多的名字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名字,以及我的名字。
一个班!
太好了,我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
我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欢喜,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泄露了我的好心情。
说真的,光是看到他的名字就让我开心,如今更不一样,每天早上一到教室就能见到他,我不敢想这样的日子该是有多么的幸福,毕竟以前只有中午他部活的时候我才能透过网球部的挡网看到他。
结果因为太兴奋了,导致我当晚失眠了。
显而易见的,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眼睛下面果然有淡淡的乌青色,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手冢像是醇厚的咖啡般如此让人振奋,尤其他还坐在我前面,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好闻到差点让我凑近点猛吸一口了。
心中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我都快听不见黑板前的老师在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日子太美妙了,我终于不用再为每天下午因部活见不到他而感到惆怅。
我加入了学生会,只为了与他共事,这样一来就能多见他几面,多和他说几句话。
幸福是什么呢?我想这就是。
甚至我希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上课,这样就可以一直看见他。
好吧,我承认我疯了,毕竟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我也时常注视着坐在前面的他,悄悄的想,这位如玉如竹的君子会被怎样的人打动呢?
然后,我得到了答案。
那是在文化祭的第二天,身为观众的我坐在舞台下,内心无比期待着手冢扮演的罗密欧,而就在这样的巨大期待中,我看到了——
“罗密欧”爱“茱莉叶”。
那样温和的语气,那样深情的眼睛,那样不同于以往的他,这是在与“茱莉叶”对话时才有的模样。
而和其他人对戏的时候,他就没有这般的精湛演技了。
羡慕。
羡慕到甚至嫉妒这位叫粟花落的女孩子。
我还记得她在教室里那跳舞时迷人的模样,是如此的美丽动人、闪闪发光,无论是谁都移不开眼。
也对,只有像她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才配站在他的身旁。
这样想着,我本就自卑的心更是止不住的发酸,于是当晚,我取出那封珍藏的情书,面对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难过的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这段未曾开始的爱恋甚至还未发芽,我就已经品尝到了这无端的苦涩果实。
这份痛苦我难以忍受,可又不得不悄悄躲在阴暗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可就是这样一个快要疯掉的我,所迸发出的演技绝佳到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不仅没有一个人看出我的异样,甚至当我看到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手冢在拷贝那场礼堂的表演时,还能用轻松的语气调侃他。
太疯狂了。
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去精神病院看看这个脑子出没出问题。
在得知部里的有栖川和粟花落是朋友后,我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时长向她探听那位粟花落的事情,纵然不是直接了解到她,但即便是通过这样间接的方式,我也渐渐意识到,真正吸引到手冢的是她的灵魂,是完全不同于我的、自信又美丽的灵魂,她有自己的骄傲,无论手冢是否爱她,她都不会舍弃自己的骄傲。
而这正是我所做不到的,我想,即便手冢不爱我,但只要他开口,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满足他,因为我的真心太过卑微,卑微到甚至被千踩万踏都心甘情愿。
认识到这点的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感,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痛苦。
在这样复杂的思绪中我面临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手足无措,我六神无主,而就在我的还未理清万千思绪的时候,手冢他离开了,他为自己的理想前往了德国。
他离开了,我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每天依旧重复着上学回家,回家上学的两点一线,不过为了升学,我让自己变得更忙。
因为只要我足够忙,大脑就没空去管那团理不清的线团。
而这样忙碌的生活总有一个期限。
在考卷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我明白,伴随升学考试的结束,我还是需要面对那团线。
又一次的,我取出了三年前写的那封情书,呆呆地盯了许久,久到连我都不知时间的流逝,最后,我本着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原则,还是选择继续当一只鸵鸟。为此,我特地定了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目标——考上京东大学的王牌专业医学部。
为此我废寝忘食的学习,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到没有一丝空隙。就算这样的忙碌终究是有期限的那又如何呢?先拖着再说。
在这样的忙碌中,我高中的三年过着日复一日的两点一线。在时光的流逝中,我甚至都不怎么想起手冢,只是晚上做梦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他转瞬即逝的身影。
终究,当东京大学的二次考试结束后,我不得不再次面临三年前的那团线,那团被我遗留在原地,至今都还乱七八糟的线。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既不知我的心意,我也不可能告白,那我又在这自寻些什么烦恼些呢?真是够奇怪的。
不过有一点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我才有机会成为东京大学的一份子,放在六年前,我肯定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毕竟东京大学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这一次,我取出那封已经写了六年的情书,上面的字迹稚嫩工整,满是少女单纯的爱意,我面对上面的字句,苦笑着订了一张他最近比赛地点的机票。
因为我想知道,我对他的感觉,是不是变成了一种执着,而非爱恋。
于是,在他比赛那天,我的心给出了答案。
一如六年前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他,当他在球场上出场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只为他而跳动,我听不见其他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人,我的眼里全都是他,他挥拍的姿势,他跑步的动作,他所向披靡的气势……
我的眼里只有他。
在这片名为手冢国光的深渊里,我心甘情愿地沉沦。
只是不知怎得,再回去的飞机上,我想起了那位“茱莉叶”。
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呢?恋人?朋友?陌生人?
印象中特别深的一件事,是当年国三远足的时候,“罗密欧”双目含情的注视着一旁睡着的“茱莉叶”。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我,心中越是觉得美好,嫉妒的毒蛇就咬的我越疼。
时至今日想起那画面,我不得不的承认,他们是那样的般配,用天生一对形容他们在合适不过。
并不算特别殷实的家境令我只能几个月出国一次,在此期间,除了上课,我还需要打工以减少家庭的负担,不过那又如何呢?我甘之如饴。
直到我大三的那个夏天,这一切都戛然而止。
那是七月的一天,20岁的我在德国汉堡看完手冢的比赛,随便进了一家咖啡馆,想着随便吃点什么,顺便坐个几小时,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去机场的。
正坐着发呆的我,突然就看见一个人走进咖啡馆。
“お久しぶりです(好久不见),栗花落。”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位“茱莉叶”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也意识到,即便他们几年未见,手冢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柔软。
我不知粟花落桑有何难言之隐,可面对手冢的邀请,她犹豫再三还是松了口。
我想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眼神完全出卖了她的内心,那双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挣扎爱意。
她在挣扎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心脏被一把刀割的流血不止。
在这苦痛中,我又拿出了那封已经藏了12年的情书.
痴痴地盯了许久,我忽然想要点上一把火,将这封情书连同过往的心意一同烧尽。
可是,举起的打火机久久按不下去。
我承认,我做不到。
终究我只能叹着气将它收起来。
自那之后,我专注于学业,再也没有因为他出国。
时光的车轮不断向前滚动,我也被拉着往前走。毕业工作后,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恋爱,结婚,生子,回头望过去,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够留在原地。
你不要太挑剔了,不然就只能做老姑娘了……
你要求这么高,哪有人做到的……
你也不小了,再不结婚,过几年可就要打对折了……
周围的人不断“好心的”在我耳边念经,周边也不乏有人在这样的念咒中妥协败阵,走进婚姻之中。
而我只会在房间里看着手冢的海报,默默出神——
当少女时期遇见太惊艳的人,将就便成为了不会在我人生中出现的词。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喜欢,若是因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妥协,我过往的那些喜悦、悲伤、嫉妒又算什么呢?
手冢国光,是我生命中的太阳,因为他,我才能在东京最好的医院工作,因为他,我才能成为更好的人。
伴随年纪的增长,身边各种催促的聒噪声音逐渐减少,而我也乐得清静,在家空闲的时候,我常晒着太阳,靠在躺椅上看书,而猫咪则安静地趴在我的腿上睡觉。
每年也会抽出几天的时间出国旅游,增长见闻,某次旅游途中,我偶然结识了一个叫宋云柯的男人,在和他的交谈中,我意外得知他一直深爱着的那个谢清安,是粟花落音桓、亦是谢清安,而当他得知我对手冢的爱意后,我们都不禁感慨,有的人一旦爱上,就很难再放下。
出于好奇,我问他这辈子会不会和别的人结婚时,他只是笑着问我会不会和其他人结婚,还没等我回答,他便叹了一声说他是做不到,也不想耽误别人的幸福。
当然,旅游中的小插曲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我随心打理好自己的每一天,这样的生活很闲适,我也乐在其中,或许是足够简单,身边的人常说岁月只在我身上留下了极少的痕迹。
一直到我三十多岁的某天,两条动态引发了全网热议。
我默默的刷着相关词条,看着不断有人整理出他们的过往,我不禁感慨网友们的八卦力,也被粟花落深深震撼。
她的勇敢,她的坚韧,她的悲悯,她的觉悟,因为她强大美丽的灵魂,才能令她一直坚持着去做这份危险重重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