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仅仅是因为他推理能力强,这样只可能会出现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而不会出现他不能理解别人的想法才对。
银发剑客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个少年,没有发现自己是特别的。
如果是这样,他所有的奇怪举动就都有了解释。
那时,江户川乱步一进社长室就发现了秘书是凶手,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的原因,是以为大人们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完全没有理会案件,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自己的事。
会这样……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只有父母的封闭世界里吧。
银发剑客低头喝了口茶,他并不打算加以干涉。
以前的他正是因为想要干涉别人的思想,强迫他人与自己看向同一个方向,才会造成那么多流血的悲剧。
“今天辛苦你了。”
看到江户川乱步吃得差不多,银发剑客直接拉起桃果准备离开:“我会和市警说这次的案件都是你的功劳,推荐给你表彰,说不定你可以借此机会进入市警内部。再会。”
嘴里年糕都还没咽下去的桃果,被银发剑客拉得一愣,跌跌撞撞地跟着走了两步,另一只手又被江户川乱步抓住了。
少年眼神执拗:“你们就这样走了?”
“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江户川乱步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吗?物理上的。”
“失去双亲、没有工作、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少年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心里难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被两人架住的桃果:……我觉得你在暗示,不,明示要钱!
“确实有感觉。”桃果看向乱步点了点头,“你居然吃了整整九碗红豆年糕的红豆!好厉害。”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啦。”乱步得意地回答道,说完又反应过来似的,“不是!我是说你们就没有点互帮互助的精神吗!”
桃果想了想,确实,多做好事总是没错的:“九碗红豆年糕是不太够,这个给你。”
桃果挣开被两人抓着的手,从包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这是我爸爸的名片,要是碰到生命危险,找我们可以给你免费护卫一次。”
桃果觉得,就凭他这张嘴估计经常碰到生命危险吧。
江户川乱步神色微妙地接过,凑近名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就忽然转身向店内摆放的电话走去,投币,拨号――
下一秒,银发剑客怀里的电话就响了。
心中涌出不好预感的银发剑客,接起电话。
“护卫大叔,救救我。没有工作,我今天没有地方住就要死了,我有生命危险。”电话里传来江户川乱步棒读的声音,和店内电话旁少年的声音重合,形成了二重唱。
银发剑客:“……”
桃果:“……”
银发剑客:“那我给你介绍住宿的地方。”
江户川乱步:“没有工作我要死了。”
江户川乱步就这么背对两人在电话里说,就是不转过来。
银发剑客无奈:“为什么是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如果我是坏人……”
“我知道啊。”
江户川乱步冷不丁回过头来,盯住了银发剑客的眼睛:“年龄三十岁前半,做护卫工作,精通武艺,身手可以完全压制住刚刚的杀手。独身,没有同事,右撇子。”
“在店里的时候,你会无意识地选择坐在右边是墙壁的位置,所以应该是擅长剑道吧。因为如果左边是墙的话,在发生紧急情况时没办法快速地拔剑。”
“而且习惯坐在能看见入口的座位,说明以前应该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之前你走在社长室的硬质木地板上,也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说明你经过特殊的训练,以便适应路面以及室内的厮杀。”
“在进入漆黑的楼道之前,你会习惯性地闭起一只眼睛,那是为了在进入黑暗环境后,能够立刻看清周围的情况。也就是说你受过训练,为了应对在黑暗中的奇袭。”
随着少年的话一句句冒出,银发剑客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感觉到银发剑客身体的僵硬,桃果奇怪地看向他,拉了拉他的手,银发剑客没有反应。
“护卫的工作是保护雇主,并没有必要在暗处收敛气息,所以你之前做的不是护卫。不过也应该和刚刚的杀手不一样,因为你见到市警时并没有出现警惕的反应,所以不是犯罪职业。”
“但是现在的工作,你没有使用自己擅长的武器,说明对之前的工作抱有负面情绪。”
银发剑客觉得喉咙干涩到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犯罪行为,却引以为耻,还要用剑进行偷袭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呢?”
“说起来前几年闹得挺厉害的,什么战后协定,什么和海外军阀有勾结的主战派上层不断被杀。啊对了,刚刚在街上看到这些事的后续报道,大叔你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呢。”
“还有桃果――虽然她叫你爸爸,还很信任你的样子,但其实你根本不是她的父亲吧,而是……”
“够了!”
银发剑客气势凶猛地一声大喝,连店里的玻璃窗都微微震动。
从来没见过银发剑客发这么大火的桃果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嘴欠的少年说了什么,竟然能让银发剑客这么生气!
江户川乱步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摔倒在地,头上的学生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一脸被吓傻了的呆愣表情。
看孩子给吓得,还怪可怜的……
桃果赶紧跑过去把人拉起来,捡起帽子,见他没反应又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喂,你没事吧?”
江户川乱步无意识地将桃果的手按在了脸上,一脸懵懵地眨了下眼:“唔……?”
桃果微凉的指尖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彻底确定这孩子被吓傻了。
“别说……那件事。”
身后传来银发剑客沙哑的嗓音:“你的能力我知道了。”
银发剑客不认为以前所做的是恶,毕竟如果没有他的剑,只会牺牲更多的生命。
银发剑客唯一后悔的,只有桃果。
知道他过去的相关人员都是政府的高层,自那之后也再没有过联系,他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给看穿。
有江户川乱步的地方,就没有秘密。
而江户川乱步还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与众不同。
孤独的少年,突然被扔进这个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没有人可以依赖,只能自己独自努力地活着。
遇到桃果之前,银发剑客是自己选择了孤独。
而江户川乱步,连选择孤独的自由都没有。
“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银发剑客叹了口气,“下次工作,你也一起来吧。虽然我不需要员工,但是对方应该需要。我会帮你介绍,这样可以了吗?”
银发剑客顿了顿,又开口:“你先把桃果的手放开。”
“真的吗!?”江户川乱步暗淡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随即江户川乱步的目光落在桃果身上,松开了按住她的手,却慢慢低头凑近。
薄荷糖似的绿色瞳孔仿佛带着烫人的温度,桃果顿时呆毛都紧张得竖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揪紧帽子。
江户川乱步:“那我们赶紧走吧!我先去拿行李――啊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吃点咸的东西!现在嘴里好甜啊不舒服,你先帮我拿着帽子,我刚刚看到隔壁有卖仙贝的,我去买点,或者你去帮我买!啊我渴了,快帮我点杯茶!”
桃果:“……”
桃果一把将帽子撕成了两半。
这娃果然还是拿去扔了吧!
第15章 杀人预告
桃果:我的预感果然没错,江户川乱步就是个大麻烦!
在去往目的地的途中,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啊我讨厌走路,我不适合体力劳动,路上真是浪费时间,发明通讯装置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没到吗?”
“想吃零食,那个牌子的零食最近不行了,自从换了社长之后味道就变差了,大城市真是差劲,但是乡下更差劲,想坐观光船,想给鸽子喂食,真的还没到吗?”
“想吃零食,为什么还没到?想吃零食,是不是在绕路啊……”
桃果:“……”
桃果头上的青筋在疯狂跳动,在江户川乱步第N次问‘还没到吗’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回身一把掐住了他的脸:“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头塞进下水道里!”
少年白皙的脸颊软软的,桃果泄愤般地狠狠揉了几下。
“唔。”江户川乱步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桃果才放下手带着人继续向前走。
昨天银发剑客答应了为江户川乱步介绍工作,于是只能将无家可归的少年领回了家,暂住一晚,今天再带着人去见新客户。
银发剑客因为另一位雇主的紧急委托来不了,所以就让桃果帮忙领着人过去。
只是带个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谁知道这人这么烦啊啊啊???
桃果真的是要烦死,还好在傍晚前,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剧院。
江户川乱步夸张地苦了苦脸:“这工作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
桃果没理他:“爸爸以前接过这家剧院老板的委托,刚好他们最近也在说人手不足,所以应该会收下你。”
走进剧院,工作人员都在慌乱地跑来跑去,脸上还隐约透着一丝不安。
桃果顿时就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藤谷小姐。”剧院的女经理迎面走了过来。
之前桃果有和银发剑客一起来过,所以和女经理也认识。
女经理穿着西服,双手抱胸,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严肃地打量了一下乱步,推了推眼镜:“这位就是推荐要来的人吧,很不巧今天可能没时间面试了。”
一听这话,桃果就头皮发麻:“……不会又是杀人案件吧?”
女经理皱起眉头:“什么杀人案件?你是怎么知道杀人预告的事情的?”
桃果:“?”
还真有?!
“……没、没有什么能逃过我名侦探桃果的眼睛啊哈哈!”桃果硬着头皮搪塞道。
不过既然杀人预告都出现了,怎么都不能放着不管吧……等回去再和银发剑客解释好了!
桃果敢打赌这里绝对有任务,她摸了摸下巴,就是她还不知道触发任务的NPC在哪里。
“需不需要帮忙?我的能力你也见识到了,要是真有人作乱,我一定一眼就把人揪出来!”桃果握拳,充满自信地保证道。
女经理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行吧,上次看你身手还不错,就当凑个数也好。今天市警竟然就来了四个人,太过分了!绝对是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恶作剧。”
“哼,要是真的死人了,全部都是无能警察的错!”女经理骂了一句。
桃果询问起恐吓信的内容,女经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天使将为演员带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黑衣组织」
桃果:“……”
这什么中二病言论,而且落款这组织的名字还敢再直白一点吗?简直就是充满了炮灰的气息。
“什么天使,什么黑衣组织,真是可笑的恐吓。估计是同行干的吧。”女经理略显气愤地说。
“是吗?”
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呢,这意思是说舞台上的演员会被杀吧?真是让人期待呢,大婶。”
“大、婶……”女经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藤谷小姐,可以不要让无关人员留在现场吗?你是来面试的对吧,请你先提交一下简历,过几天会为你和其他应聘者一起安排面试。”
“什么嘛,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啊。”乱步语气变得很不高兴,“那怎么可能会录取我啊,不行,快点你现在就做决定。”
桃果:“……”
桃果捂脸,所以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找得到工作啊?!
她无奈地拽了拽江户川乱步的袖子:“你不要任性,大人的世界是要讲礼貌的……”
“我知道,这些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乱步突然不耐烦起来:“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大人们都不说真心话?就比如这位女经理,其实根本不想做剧院经理的工作吧?虽然为了镇住手下,在服饰上花了不少钱,但却没有戴戒指,手也没有好好保养,手指根部还有老茧,说明你很想做以前的工作,甚至还在偷偷练习。”
“不管是市警、桃果,还是剧院的员工,你一个都不信任,不然一定会把我们介绍给市警,合作不是更好吗?毕竟大叔看起来和市警很熟悉的样子。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监视市警?再让市警也监视我们的行动,相互监视。”
“都要发生杀人案了,做这些都没什么问题,但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呢?”江户川乱步不理解。
“什么……”女经理一惊,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你在说什么胡话,真是失礼!”
桃果:“……”
那什么,大家被说中的反应都好明显哦。
江户川乱步皱眉:“还要我再说吗?你的项链虽然看起来很新,但是没什么装饰感,说明不是别人送的,而是自己买的。还有耳洞也快堵上了,也就是说这几年你的男性关系……”
?!
桃果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江户川乱步的嘴,再说下去他们两个都要被打出去了!
桃果维持一手捂住江户川乱步嘴的姿势,一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经理你看,他脑子还不错的,可以帮忙分析案情……所以我们可以去找相关人员问问话吗?”
“请便!”女经理丢下这句,就黑着脸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桃果:“……”
果然被讨厌了。
“大人的世界真是奇怪,她为什么要生气?”
被放开的江户川乱步看着女经理的背影呢喃道,绿眸里满是疑惑,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一层雾。
这是不是大人都得生气吧!
桃果觉得每次和他说话,都有种和外星人对话的感觉:“行了走吧,去现场问问情况。解决了事件,经理肯定会愿意收下你的。”
说完,桃果拖着不情不愿的江户川乱步向后台走去。
他们第一个问话的,是剧院的头牌男演员,十二个登场角色里的主角。
“马上就要开演了,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独自在休息室里的男主演正在看剧本,看到桃果两人进来,显得很不高兴。
“你们知道开演前的演员都是什么心情吗?我们要进入另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人的人生……”
此处省略一万字对演员心境的描述,听得桃果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