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突兀降下了漆黑的帐，人群中冒出了几个长相怪异的怪物，他们身形比常人高大，身体粗细不一，像是被强行拉长了的橡皮泥。
他们抽搐着布满褶皱的脸皮，鼻孔翕动，合不拢的嘴巴颤抖着，滴滴答答的向外淌水。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动，直勾勾盯着旁人。
“救.....救......痛苦，痛苦！”
怪物们嘶吼，声音嘶哑难听。
“啊啊啊怪物，这是怪物！！”
“是丧尸吗？丧尸病毒袭击！快跑啊，大家快跑！！”
“啊？丧尸来了？那现在可以抢超市吗？零元购的那种，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这是世界末日的开始！！请相信我们，只要坐上明日方舟，就能够躲过末日！”
“.....明日方舟？这人传销也不打草稿的，太搞笑了吧。”
“那帮税粮蛀虫呢？我就说不应该支持现任总统竞选的！你们支持错了人！”
人群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在向外逃跑。
夏油莓皱起眉，在人群拥挤的地方出现这种混乱，很有可能导致踩踏事件，虽然影响不到她，可她总归做不到放着不管。
夏油莓决定解决问题的源头。
她一个起跳，踩着附近的人的肩膀向前跳跃，很快便逆人流来到了怪物边上。
怪物还在嘶吼，突起怪异的眼珠转动，像是认出了什么，怪物激动了起来。
“你不是.....不是.....”怪物开始暴动。
夏油莓警惕，她以为怪物这是要反击她。
却没有想到怪物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在夏油莓的注视下，他们卑微地恳求。
“.....杀了我。”
夏油莓伸向怪物的手顿住了。
身后传来了人群惊慌失措的喧嚣声。
“为什么出不去了！”
“这里有看不见的玻璃！有人把我们关在里面了——”
夏油莓已经顾不上那群惊惶的人类了，她的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眼前的怪物身上。
“......杀了我。杀了我。”形状丑陋的怪物还在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
夏油莓手指微蜷，她头皮发麻，一时之间难以下手。
眼前的怪物不是咒灵，而是......人类！
她也曾经经历过涩谷事变，但是当时她直接通过传送门进入到最里面了，不知道外面人群汹涌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那五条现在怎么样了？
夏油莓心中焦急，却又做不到仍由改造人妨害普通人类却视而不见。
在一路耽搁下，等到她终于到达了地下五层。
“领域展开——”
熟悉而又陌生的磁性男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夏油莓脚步一顿。
这是她每天都能够听到的声音，但和她平时听到的声音不一样的是，这一道声音过分的沉郁，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怒气，宛若日常假寐的雄狮王睁开了锐利的苍蓝色眼睛，于是连带着周身的气势都和先前相比变得截然不同。
“无量空处。”
这就是现代最强术士的能力，即使只是展开了零点零二秒的领域，也逼迫夏油莓不得不停住了步伐，和这一道无差别攻击的力量艰难对抗。
好在咒灵的回复能力不错，她很快就从大脑滞涩无法思考的负面影响当中缓了过来。
夏油莓有些腿软，但又勉强自己强打起精神来。
五条的领域，无量空处，她是知道的，因为五条的咒力量强大，六眼操控精准，所以日常的招数，类似‘苍’或者是‘赫’就已经很强了。
领域是一个咒术师能够施展的最强能力，在合理评估风险之前，咒术师们不会随意施展，除非是遇到了绝对麻烦或者绝对危险的事情。
夏油莓的向前的脚步不由得急促了一些。
即使知道这个五条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五条，可是她依然为对方担心。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爱屋及乌。连带着在意任何有关于对方的东西，包括对方的同位体。
她得去看看。
*
五条悟很久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战争了。
比起像是抱团的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惹人厌烦的特级咒灵们，更加棘手的是地下五层数以千计并且仍然在不断增加的普通人和混杂其中的改造人。
在应付特级咒灵们的袭击的时候，难免会误伤到普通人，鲜红的血液飞溅，仅仅只是一次来回的格挡攻击，就可能会连带杀死一个人。
这里实在是太过于拥挤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地下五层每一秒都比先前要更加拥挤一些。
不是错觉。
这里的普通人确实越来越多了。
五条悟环顾四周，发现了先前一直被杂草覆盖的通风口上一直有普通人被人为丢下来。
五条悟沉下脸，面上的神情有些难看。
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些特级咒灵们在抱团取暖，个人诅咒师，甚至是总监会高层们是否也参与其中也未可知。
这根本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大屠杀，而他被这个圈套牵扯其中，也是其中的一名屠夫，哪怕他根本不愿意沾染这些鲜血，却还是不得不被迫成为了施害者。
阴险的心理战术。
他走进了通风口处，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别过来！别过来！！”有人惊恐地对着五条悟叫喊，语气中是满溢而出的恐惧绝望。
五条悟的脚步一顿。
是啊，普通人们只看得见他的存在，而看不见那群特级咒灵们。
在这些普通人们的眼中，只有他这个可怖的家伙在人群中不断带走人的性命，他是个令人畏惧的杀人狂。
五条悟：“......”
他有些焦躁地伸出犬齿啃咬自己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刻印。
酸麻的痛楚令他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五条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不好受，但他也决不会让那些家伙们再猖狂下去。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领域展开——”
“无量空处。”
*
“呼......呼......哈......”
五条悟一手捏着一只改造人的脑袋，呼吸急促颤抖，他垂挂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微微仰起头，苍蓝色的眼眸不适地眯起，正站在原地努力平复呼吸。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正在拼命往脑袋上涌，热得五条悟那张冷白色的面颊上氤氲了淡淡的粉红，映衬得五条悟在行动间不小心溅落在面颊上赤红鲜血愈发鲜亮。
救人永远都比杀人困难上不止一倍，五条悟已经尽到了他最大的能力。
他自认问心无愧。
他难得狼狈地呼哧呼哧喘息，吞吐间在有些寒凉的空气中哈出白色的雾气，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震耳欲聋，令他一时之间难以听到其他微弱的动响。
他紧抓着改造人头颅的手指修长，指节微微泛白，痉挛般抽动两下，手上施加的力道一松，两颗脑袋掉在了地上。
“嗯？”五条发出了疑惑的鼻音。
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了他的面前，那似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周身夹杂着唯独六眼能够轻松辨别的咒力附着。
这是什么？咒具？咒力附着起码是特级......
没有留给五条悟思考的时间，下一秒，那个小方块一下炸开，变成了一个一人高的，比那群改造人还要奇异丑陋的东西。
巨大的肉膜绽开，最中央镶嵌着一只巨大的眼睛。
在那一只眼睛的最中央，五条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五条悟愣了一下，他艰涩地吞咽唾沫，凸起的喉结滚动，口中喉咙里火烧般的痛感更盛。
危险，危险！！
尖锐的警报在脑海中响起，他直觉不妙，才松懈下来的身体再一次紧绷。
面对眼前的未知，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逃。
“嗨，悟。”
熟悉的语气。
五条悟想要逃离的身体猛地停住，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身穿袈裟的夏油杰站在他的面前，像是多年前一样对着他微笑。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五条悟在一年前亲手杀死了夏油杰，这是既定的事实。
然后五条悟的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了整整三年的青春。*
怪异的眼睛开始激烈翻转，瞳仁渐渐往上翻，眼珠突出，变形，恶心的肉壁突进，闪电般束缚住了五条悟，吸血鬼一般贪婪吞咽五条悟身上的咒力。
五条悟猝不及防，他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唔——！！”
糟了。
完完全全被阴了一把。
五条悟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他有些脱力，刚才的开的领域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能量心神，现在被狱门疆束缚，浑身无力的能够就地躺下睡一觉。
但是他又不愿意在敌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于是硬撑着，梗着脖子立在原地，皱起鼻子凶狠地对敌人龇牙，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额间蒙上的一层薄薄的汗珠逐渐凝聚，滑落在五条悟的眼眶上，将雪白的羽睫湿濡，并在了一起。
五条悟用仇恨的眼神看向夏油杰，又或者是羂索。
他想要开口询问眼前的这个黑发男人究竟是谁，在开口前，将要说出的话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眸微微转动，扫向了一个方向。
特级咒灵？好像有些熟悉......
这样的心绪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收回了注意力，专注眼前的这个家伙。
*
夏油莓很想要冲过去将五条悟带离那个精心谋划的陷阱，或者和五条悟并肩作战。
但是她做不到。
和上一次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进入了关键的结点，一旦她的内心生出了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她就无法前进一步，像是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墙挡住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一边发生的事情。
五条是毫无疑问的童颜，这一点虽说经常会被对方过分高大健壮的身材和对方身为最强术士的迫人气势给压下，让人下意识忽略这一点。
而现在却不同，被束缚的五条悟失去了先前迫人的气势，于是那种近乎绮丽的样貌便直接突出显现了起来。
现代最强却被束缚，半跪倒在地上，似乎任人宰割的样子，这种反差总是令很多人兴奋。
而这其间并不包括夏油莓。
她拼命拍打着空气壁，想要冲到对面，冲到五条的身边。
正在和羂索交谈的五条毫无预兆地向夏油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夏油莓和五条对上了视线。
她正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一眼对视转瞬即逝，可夏油莓仍然看清楚了里面的情绪。
愤怒，仇恨，厌恶......最后是深深的平静。
即使暂时身陷囹吾无法摆脱，也坚信自己最后一定会摆脱桎梏，浴火重生。
——这就是五条悟。
只要对方在那里，不论是什么样子，都宛若定海神针，能够带给人无限的安定感。
夏油莓于是安静了下来。
她衷心祝愿这个世界的五条也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历经劫难，也终究会雨过风平，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眼前的画面一变，毫无征兆的，她又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她边上五条悟袒露上半身，一手揽着她，正呼呼大睡。
夏油莓平复了一下情绪，觉得自己又更加喜欢五条了一点点。
她斜眼看了两眼边上好像睡得不省人事的精壮胸肌和粉嫩嫩，悄咪咪地戳了戳。
嗯，是软的。
嗯？怎么又变梆硬了？
夏油莓疑惑抬头，随后撞入了一片苍蓝天穹。
五条悟惬意地哼哼了两声，亲了一口夏油莓的额头，声音慵懒沙哑，“早安，小莓。”
夏油莓也回亲了一口五条悟的下巴。
“早安哦，悟。”
新的一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