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倾雪能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脚步僵硬,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祁斯年眉头紧锁,他不傻,自然也知道祁野说得那句话多半是跟他们之间的旧情有关。
他们都分手了,谁会说三道四。
祁斯年看向顾南栀,发现顾南栀也是一脸疑惑加意外。
桌上人都各自揣测着发生了什么。
祁明珊打破了沉默,笑眯眯道,“今天大家难得聚这么齐,连祁昀都回来了。”
祁昀根本不关心阮倾雪的八卦,他这段时间正春风得意,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时不时打量着祁野。
祁昀和祁野相差不过两三岁。
祁野回来之前,他爸才是除了爷爷之外祁家最大的掌权人。
除了他爸和祁野的恩怨,祁昀早就已经很不满祁野空降回国什么都没做就成为了一把手,后来总是在上位者的角度给他下达命令。
有的时候还会指摘他的工作失误,把他调派到分公司,削减股份。
他跟楚萍达成的合作、布的局,可不简简单单是针对阮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这么鼠目寸光。
祁昀笑道,“我那边虽然很忙,但姑姑生日肯定要回来庆祝。”
“这两年公司我都没再参与,都是你九叔在管,他要是给你的工作太多,你们就商量着让你九叔给你削减一些,你看你都没时间回来陪安妮。”
祁昀听到这个九叔,唇角轻扯,“其实我们俩没差多少,叔侄叫得反而生分了。”
这句话听得祁明珊脸上笑容收敛了些。
在场所有人又都竖起了耳朵。
不尊辈分是一种很大的不礼貌,潜台词其实就是,他觉得自己和祁野不仅年龄没差多少,能力也没差多少。
“自家人哪里有生分的。”祁明珊还圆话,转头跟祁野说着,“肯定是你分派给祁昀太多任务了。”
祁野敛眸,平静地接受指摘,“我以后注意。”
祁昀听着勾唇,把祁野的谦逊平和当做他的退让,“我们年轻,多做些没什么。”
“就是你太辛苦了,总是操心全集团的事。”祁昀并不叫九叔,“这么多年了,你要是累了也可以休息休息。”
这话听着更加古怪,有一种想要掀桌的意味。
桌上一阵沉寂。
祁安远皱眉,转头看见楚萍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筷子拿起来又放下。
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想从其他人的表情中看到蛛丝马迹。
连阮倾雪都疑惑担忧地看向祁野,想要确认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夺权换位的意思。
但全场只有祁野没什么反应,看不出喜怒。
祁明珊拍了下桌子,语调变得严肃,“祁昀,还没喝呢怎么就醉了。”
她也不想让这顿难得的家宴变得不欢而散,还维持着大家的颜面,“快,罚你今天陪安妮吃饭。”
祁安妮前面的听不懂,但听见这个很高兴,“好呀好呀。”
阮牧晴刚要把孩子抱过去,就看见祁昀一脸不耐烦,“我可做不了这个,妈妈陪吧。”
阮牧晴失望到麻木,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祁安妮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祁明珊也不想再因为祁昀扫兴,转移了话题。
桌上都是懂人情世故的人,很快又再次热络起来。
阮倾雪偶尔还会想要从祁野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但祁野始终若无其事地吃饭。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看他,没看出什么异常。
阮倾雪收回视线,却听见身边的人放下了筷子,和桌上的人搭话。
她不爱参与便也没在意,但下一秒,祁野放下来的手,精准无误地压在了她手背上!
阮倾雪浑身上下血液瞬间逆流,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背被严丝合缝地覆盖。
男人手掌薄茧磨过,激起一阵滚烫战栗。
她想抽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的手还不是放在其他地方,而是她的腿上。
祁野手指扣紧的时候,能扯到她的裙子,手掌温度仿佛也能穿透她的手,来到腿上。
阮倾雪霎时间神经紧绷。
桌上的人扬高了声音,叫了一声,“倾雪!”
“啊?”阮倾雪惊出了一身冷汗,看见是祁沛雯叫她,“五姑姑。”
她刚缓过神来,另一边祁野又开口,听上去一丝不苟中带了点严肃威压,“叫你好几声了,怎么走神了?”
阮倾雪抿唇,又无法和祁野对视,生怕满桌长辈看出异样,“我昨晚没睡好。”
祁沛雯连忙摆手,“没事,我就是问你最近工作累不累,那看来是挺累的。”
“是,”阮倾雪感觉到手被挪到了座椅上,遮掩在两人之间,“有点。”
她面上还要跟五姑姑聊天,被压住的手使不上力气报复始作俑者,只能被动地抓皮质座椅。
刮出一道道划痕。
感觉像极了在床上,她只能无助地抓床单的处境,她憋得脸更红了一点。
阮倾雪踩向祁野桌下的定制皮鞋。
但小白鞋踩皮鞋,不轻不重地。
阮倾雪用了些力气,都没能换来祁野的一丝波动。
她自暴自弃地想到了昨晚,她整个人都只能支撑在他皮鞋上,都没影响到他冲撞。
阮倾雪放弃了,但脚没收走,偶尔会踩两下。
跟小猫发脾气一样。
她以为这对于祁野毫无攻击力,纯纯自己发泄。
直到某一次,祁野突然捏了下她的指骨,低声一句,“别踩。”
桌上的人暗流汹涌,根本不会注意到桌下这细微的纠缠。
阮倾雪心尖一颤,下意识想要收脚,却又不想那么听他的话。
她没收,反正他又不能再过分了。
在某种程度上,阮倾雪的确很了解她的九叔。
祁野眸光稍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确不能再过分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阮倾雪不仅开始冒犯他,还开始叛逆了。
没多久祁野不仅没继续做什么,甚至还收了手。
阮倾雪以为初战告捷,也礼貌地收了脚,开心了不少。
直到午饭结束,祁明珊回房,大家也都心思各异地退场。
阮倾雪起身,趁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还不忘偷偷问祁野,“所以,刚刚祁昀的话,是什么意思?”
祁野眼底比刚才多了些红血丝,看向她的时候,阮倾雪有种被猛兽锁定的错觉。
再看时,镜片光芒微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仍然衣冠楚楚,斯文贵气。
只是开口回答的是,“想知道的话,我们回家。”
第49章
◎擅闯◎
阮倾雪听到“回家”的字眼,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自然记得刚才没消完的火和没做完的事。
阮倾雪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今天姑姑生日,我还要陪陪姑姑。”
阮倾雪说着加快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小步跑离开了西图澜娅餐厅。
碎花裙摆轻晃,带过细微的山茶花香气。
祁野看着她离开,还坐在座位上。
他低头,转了转手腕上的沉香手钏。
想着刚刚饭桌上的场景。
祁昀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殊不知祁野全都清楚,也是他一手促成。
楚萍和祁昀的合作目的,早就已经远超于阮家东旭。
一方面老二老三家各自想要对阮家索取、控制的私利,另一方面他们想要借着东旭扩势,把自己在国恒那一部分做大,摆脱祁野对他们的限制,或者把他从最高位挤下去。
祁野清楚地知道,他的二哥四哥恨他,三哥人到中年还没坐上一把手,不肯屈居人下,迟早有一天会出现这种局面。
祁昀和楚萍祁安远一旦联合,怎么会只甘心针对阮家,国恒的最高话语权才是他们都想要的东西。
最终目的是他。
这一场看起来针对阮家的局面。
祁野以身入局,这一局风险很大,但也好过她一个人在里面。
祁野早就想好了破局办法。
但他只觉得,如果真的用那个办法破了局。
那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混蛋就混蛋吧。
他君子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
从他挑拨阮倾雪和祁斯年分手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混蛋了。
做个混蛋也不错。
阮倾雪走到祁明珊房间门口的时候,听见祁明珊跟祁昀在里面说着什么。
具体内容没有听清,但能听得出来祁明珊很生气。
阮倾雪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阮牧晴带着安妮过来,正好碰上。
阮牧晴看见她有些尴尬,直到安妮轻轻喊了一声,“小姨。”
比以往的明朗声音细弱很多,看得出来小姑娘今天心情很低落。
阮倾雪答应着,起身走上前。
阮牧晴不自在地找话题,“你没回房间休息吗?”
“我想陪陪姑姑来着,但她好像在忙。”
阮牧晴自然知道祁明珊在忙什么,“姑姑刚刚叫我和安妮过来,应该是有话想跟我们说。”
阮倾雪觉得饭桌上祁昀表现得太过于明显,祁明珊那样的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端倪,“你们打算告诉姑姑吗?”
“本来是没打算今天说的。”阮牧晴顿了顿,“但是可能也瞒不住了。”
屋内大概是有点不欢而散,祁昀并不再聊,起身走到了门口,因而声音清晰了不少,“姑姑,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养老,我们什么都不会缺你的,我们还是一家人。”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就各凭本事了。”
祁昀说完,房门就被他打开,阮倾雪和阮牧晴噤声,只有安妮喊了一声,“爸爸。”
祁昀扫过她们,目光没有停留一下就离开。
安妮张了张嘴,声音噎住,看着祁昀的背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屋门半掩,阮倾雪敲门进去,看见祁明珊被气得不轻,但还是保持平静,“倾雪来了。”
阮倾雪走过去,“姑姑别生气。”
“他还不如不回来。”
阮牧晴带着祁安妮走上前,“姑姑,对不起啊,您好好的生日闹成这样。”
祁明珊摇头,“事情已经这样,就别想那么多了。”
祁明珊伸手招呼安妮过来,“他走了,那我们正好可以去游艇上玩。”
“倾雪一起去吧。”
阮倾雪答应着,“好。”
她回房间收拾东西,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阮倾雪一面接着一面收拾,听到那边说,“我们是卯月品牌,跟北艺团沟通后,想邀请您作为我们品牌形象宣传大使,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便面谈吗?”
阮倾雪愣了一下。
她想起来前两天,祁野刚跟她说过,卯月要走了她的联系方式。
她起先还以为是要赔裙子。
可……宣传大使?
“我吗?”
“对的,是您。您在巴黎进行宣传工作的时候,我们一致认为您是最符合国风品牌形象的人选,在巴黎期间也为我们带来了很良好的品牌影响力。”
“我们需要保证合作方的稳定性,所以并不打算考虑明星。并且我们也争取到了北艺团那边许可,来问您的意思。”
阮倾雪放下手里的东西,卯月这个高定品牌选择合作对象通常非常谨慎,她偶尔会听到师婉姚参加什么活动前,跟助理确认能不能拿到卯月高定,如果拿不到,那她对家有没有拿到。
只有大规模宴会和一定分量的颁奖典礼,才能看到卯月的高定。
阮倾雪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落在她身上有些难以置信,“我只有今天可以,明天要回公司了,您看看安排什么时候面谈。”
“那今天下午4点,您方便过来吗?”
阮倾雪看了看时间,“好。”
她第一次谈这种事,以防万一叫上了喻菡,转头跟祁明珊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客厅里,顾南栀看着阮倾雪出门,手肘碰了下祁斯年,“你也不送送?”
祁斯年在愣神,没听见顾南栀的话。
顾南栀又戳了他两下,祁斯年才回神。
顾南栀啧啧两声,“你看看你,跟丢了魂一样。”
“别瞎说。”
“那你想什么呢?”
祁斯年沉默片刻,依然没有回答顾南栀的问题,直接起身,“九叔在哪?”
“啊?”顾南栀转头环顾四周,这会儿屋子里人并不多。
一部分走了,另一部分各自回房午休,“他应该在书房吧。”
祁斯年闻言上楼,他站在祁野书房门口,直接敲响了房间门。
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祁斯年推门进去,看见祁野在打理窗台上的盆栽,周围几只蝴蝶停在一边等着,看起来祁野似乎在给他的蝴蝶准备休养玩乐的花床。
祁野背对着他,甚至没有转身。
他知道祁斯年是为什么来找他,但还是问着,“怎么了?”
“九叔,你刚刚饭桌上说,有人对倾雪说三道四是……”
祁野给阳台盆栽浇水,“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祁斯年并不否认,“对,倾雪不让说,我也一直没跟您提过,我们之前在一起了。”
“但是我不清楚,您今天说的话,是这件事被谁知道了,然后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祁斯年大方承认他们在一起过,但却对于他们已经分手模糊过去。
祁野眸光微暗,手里的水壶将过度丰盈的水珠灌满了细嫩花芯,溢了出来。
他轻捻安抚着花瓣,却又像是在折磨它,“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祁斯年迟疑片刻,低声应下,“嗯。”
祁野指腹又压了压花瓣,指尖沾上水渍,“分手了就别再纠缠她,免得今天上午你妈撞见,非要说是倾雪对你死缠烂打。”
祁斯年愣了一下,不敢相信,“我妈?”
祁野转过身,“这种话,我希望是第一次听到,也是最后一次。”
“你一个男人,别把什么脏水都泼给女孩子。”
“我没有。”祁斯年连忙道,“我不可能这么说。”
祁野牢牢看着他,“那就去解决这些脏水,也别再提你们在一起过。”
祁斯年还没从他妈知道这些缓过神来,所以今天上午,阮倾雪没去见他,是被他妈拦下来了。
祁斯年眉头越皱越紧,反应过来后,“九叔,这些我会解决,我也不会再让其他人出去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