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想过,也不会去处理这样的事。”黄楚言轻声说。
她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掏出手机,是她定好的闹钟,提醒自己做一套卷子。她关闭闹钟,重新看向他,“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了,像你说的,我们没退路的。”
“所以呢,要及时止损?”乔嘉恒看向她。
他用力地睁大眼睛,用力得眼睛都酸了,眼眶发凉。
黄楚言看着他,几秒之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指腹湿润,她的心脏跟着抽了一下。她想,不应该是这样的。乔嘉恒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因为她变成这样。她很恐惧。她不是什么能够承接住这样爱意的人。
这样的情感沉又重,像是吸饱水了的毛巾,会压住她,捂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叹了口气,将乔嘉恒抱住,他的肩膀很宽,她抱得有些吃力。
但黄楚言又第一次觉得他是这样的单薄。
她像是要给他慰藉,像是要挽回他,却在他放松下来的时候说出让他心碎的话。
“我们开始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不合适的话,任何一方都能够叫停。”
“对不起。”黄楚言这样说。
她松开手臂,夏夜的风穿过湖面,鼓进两人之间的空间,将他们隔开。
……
黄楚言想,她是很自私的人,她是很胆小的人。
乔嘉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她是很可恶、绝情的人。她是能够往人心口上插刀,然后潇洒离去的人。
第26章 .被一滴泪伤害的可能性
直到黄楚言坐到书桌前,她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明明还是盛夏。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好像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回到家里了。
黄建阳又不在家,她猜测他应该是在201陪乔阿姨。
她的脑子混沌,莫名其妙出神了一会儿后,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是一个新的闹钟,提醒她应该停笔了。
一套考卷,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就算完不成,也要停下笔。她应该停笔了。
她回过神,将闹钟关上,然后拿起笔,在计划本上“一套卷子”后面的圆圈里打上叉。
她起身去洗澡,收拾完一切后,她又重新坐在书桌前复盘今天,发觉今天做的正经事实在是太少。看了一眼时间,还是决定将今天那套卷子做完,她应该继续做她要需要做的事。
空白的卷子摆在眼前,但她状态不佳,写着写着就会走神。台灯下,她摊开自己的手,盯着指腹,那里还残留着乔嘉恒眼泪的温度,当时觉得凉,现在却莫名发热。像是被边上的灯光点热了一样,那一小块的温度比其他地方都高。
这时候,她的房门被扣响,是她爸的声音,“睡了吗,爸爸还有事要跟你说。”
她有些重地摔下笔,开门出去。
像前几天那样,父女两人坐在沙发上。黄建阳依🌹旧觉得不好开口,纠结片刻,才犹豫着说出口,“你乔阿姨可能怀孕了。”
黄楚言眼里毫无波澜,刚才她已经从乔嘉恒那里知道了。
“你怎么看?”父亲再问。
黄楚言看着父亲的脸庞,比起前几日,他的脸上少了一点踌躇和小心翼翼,多了一点对她的期待。就像她说的,父母他们真的在意她的回答吗?还是走个过场随口问问,她同意,皆大欢喜;她不同意,他就劝说她同意。
黄楚言莫名想起乔嘉恒眼角的泪,于是指腹又开始灼烧起来,她深呼一口气,有点不耐烦地说:“随便你们吧,这种事以后不需要再问我了。”
不管是结婚,还是诞下新生命,这些决定都不会因为他们的回答而改变。
黄建阳面上僵住,想要说什么,但黄楚言已经起身,她说:“我去学习了。”
他没拦她,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黄楚言变得不像从前的模样。
这天开始,少年少女划清界限。黄建阳的工作也莫名忙了起来,黄楚言发现黄建阳回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很多,很多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问起他工作上是不是有变动,他的眼里却都是笑意,“应该是好消息。”是要升职的意思。
乔芝琳这边却很不满意,她一直等着黄建阳和她去医院做检查,但黄建阳工作时间走不开,也不肯推掉多余的应酬,她只能等着他有空。等了两天后,他说自己实在是走不开,问她能不能自己去。乔芝琳不肯,说是要等着他一起去。
有天晚上,黄建阳回来得晚,黄楚言本想出门问候他一声,但在听见门外传来乔芝琳的声音后,她又停了脚步。本想回到书桌前,但客厅里两人讲话的音量越来越大,甚至又要吵起来的趋势,但这样的一触即发的局势终止于乔阿姨低低的抽泣声。
黄楚言握紧了门把手,不可自控地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的场景,无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和当时一样,沉默地等着外面安静下来。
最后结局是黄建阳哄着乔芝琳,答应明天请假陪她去医院做检查。
第二天,黄建阳履行诺言向公司请了假陪着乔芝琳去医院做检查。
黄楚言站在四楼的阳台往下看——
他们二人上了车,乔嘉恒站在楼下目送他们,等着车往前走后,乔嘉恒突然抬眼看上来,隔着三楼的距离,和她对视。
她收回眼神,走回屋里,仿佛没看见他。
黄楚言本以为这检查最多做两个小时就能结束,却没想到等到傍晚黄建阳才回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黄楚言问:“阿姨怎么样了。”
黄建阳回过神来,看向她,愁容满面,声音干涩:“查出来了,你阿姨没怀孕,说是验孕棒有问题,测出来的结果不准,就是假性怀孕。”
黄楚言愣住,听清父亲的意思后,她惊讶地重复道:“没怀孕?”
“嗯,折腾半天,就是夏天气温太高了,她胃口不好,所以才会呕吐什么的。”黄建阳用手给自己洗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点。
黄楚言都觉得震惊,更不用说乔芝琳了,绝对不能轻易接受。
她问:“所以你们才这么晚回来?”
黄建阳点点头,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摆摆手,让黄楚言回房间学习,“你只要顾你成绩就行了,其他事不用多操心了。”
黄楚言听话回屋,脑子依旧混沌,想起近日发生的这些事,还是觉得荒谬。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原来是场乌龙,但即使它消失了,留下来的痕迹却无法磨灭,深深刻在他们的脑子里,生活中。
楼下的乔嘉恒见回来的乔芝琳眼眶红红,着急问发生了什么,“孩子状态不好吗?”
“不是。”母亲摇摇头,然后说:“我根本就没怀孕。”
乔嘉恒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世界仿佛停摆了一瞬间。
下一个瞬间,母亲落泪下来。
他上去安慰她,用机械的脑子说机械的话,做着机械的动作,艰涩,不熟练,然后心脏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狂跳着。
他可耻地窃喜,获得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母亲的眼泪像是止不住。
乔嘉恒开始手忙脚乱,用“没事”这样无用的词语来安慰她。
似乎是觉得自己哭得太过,乔芝琳抑制住哭声,擦擦眼泪,然后对乔嘉恒说:“你进去学习吧。妈妈没事,就是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乔嘉恒又安慰了她一会儿,等她停下哭声后才进屋。他迫不及待打开和黄楚言的聊天对话框,删删减减,许久许久才发出一句:“都是乌龙。”
黄楚言说:“我也听我爸说了。”
乔嘉恒等了一会儿,但黄楚言好像再没话要讲,他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他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场乌龙只是一场导火索。
而他和黄楚言的结局并不会因为乌龙的订正而改变。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乔芝琳和黄建阳。
晚上,黄建阳下楼来201找乔芝琳,原本是想来哄哄她安慰她,却没想到将两人上午的那场争吵续上了。
上午两人在等医生做检查的时候,黄建阳突然和乔芝琳说起自己之后要外调的事。乔芝琳一愣,问他要去多久。黄建阳说,短的话半年,长的话要一年。乔芝琳当下就慌了,问那他们三个人怎么办。
黄建阳说:“他们两人快高三了,你如果想要跟我一起外调的话,我就请一个阿姨来给他们做饭。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的话,你就正好在家里陪他们。”
乔芝琳沉默下来,这时候,医生通知他们,怀孕只是个乌龙。接着,乔芝琳崩溃得直接哭了,黄建阳急得在一边安慰道:“没事啊,这可能还是好事,你就不用跟我一起外调了,你在家里好好陪孩子就行了。”
乔芝琳用含泪的眼瞪他,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往外走。
黄建阳在她身后跟了很久,才将她劝上车,回来之后,两人都筋疲力竭。黄建阳回到家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来和乔芝琳好好聊一聊,所以这才专门下楼来找她。
他说怀孕的事谁都没想到是假的,之前他们一直担心黄楚言和乔嘉恒无法接受而不安,如今没怀上,应该还算是好事。乔芝琳不吭声。
他又说就算她没怀上,他们结婚的事也能够继续推进,等他外调回来,或者可以把她接过去,两边都办一场婚礼也没事。乔芝琳依旧不说话。
她安静地坐着,不看他,也不搭理他,似乎在想什么事。
黄建阳闭了嘴,等着她的回复,等了一会儿,他有点不耐,去握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她终于扭头看自己,盯着他说:“我想了一个下午,觉得我们其实不合适。”
她的语气冷静,说出的每个字都很清晰。
黄建阳用力地闭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说:“你别冲动。”
“我没有。”
“因为这怀孕是假的,你就觉得我们不合适?”
乔芝琳摇头,“很多方面,我想清楚了,这个乌龙只是让我彻底看清了。”
“哪些方面?”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不外调了,你肯吗?”
“不可能。”黄建阳毫不犹豫,“这是升职,我傻了吗,拒绝升职?”
乔芝琳声音破碎:“这就是最大的原因。”
她想了一个下午真的想清楚了——
再用力,她和黄建阳也没办法再续上高中时的那段缘分。小时候不懂事,热恋的时候可以飞蛾扑火,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能勇敢地放弃一切。经历过和黄建阳的分手、和林进辉的结合之后再分开,一人抚养孩子多年,尽管她吃了不少的苦,但她的心底依旧怀揣着那份少女热忱,重遇初恋后再次一头扎进,幻想着类似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真爱身边的剧情,却没想到很多事不是那么容易如愿。
是因为世界变了?黄建阳变了?她变了?
她想来想去,最后发现是她和黄建阳不够合适。
初恋热恋和结婚再婚不一样。她看不惯黄建阳这样做撒手掌柜不顾及他们的行为,他也无法理解她为何这样落泪。
黄建阳没再说话,他抬眼看向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房间门口的乔嘉恒,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黄建阳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乔嘉恒坐回母亲的身边,将开始掉眼泪的她搂进怀里,像小时候她抚慰哭泣的他那样,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说:“没事的……”
黄楚言只觉得所有事像陨石一样突然一个个砸下来。
先是乔阿姨的怀孕是假,接下来是黄建阳要外调的消息,之后黄建阳告诉她,他和乔阿姨可能要散了。
黄楚言不理解,问:“是因为怀孕的事吗?”
黄建阳站在她房门口,“说不清楚,你继续学习,就是之后别有事没事去二楼找他们了。”说完,就关上了她的房间门。
黄楚言轻声说:“我本来就不会再……有事没事往二楼跑了。”
她和乔嘉恒也掰了。就算怀孕是假,结婚也告吹,她也没那种和乔嘉恒复合的冲动,不对,应该说是有过一点的,小苗一样在脑海里左右摇曳过,但只是一会儿,就被她亲手浇灭,于是那样的想法只在她的脑中留下一缕飘扬的青烟。
前几日和乔嘉恒分手让她的生活短暂地停摆了一下,虽然只有一小段时间,但也足够让她元气大伤,学不进,老是走神,时不时就会想起他……
调整状态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她好不容易才调整回状态,她不想再去冒险,去承担被一滴泪伤害的可能性。
她害怕了。
害怕乔嘉恒太过喜欢她。
害怕自己太喜欢乔嘉恒。
第27章 .“乔嘉恒”
成年人做决定的速度似乎总是比他们快。在黄楚言还在犹豫和乔嘉恒的关系时,黄建阳和乔芝琳已经彻底结束。本来就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如今情分断开,他们又变成了上下楼邻居、高中同学,曾经的恋人。
黄建阳工作外调的进程推进得很快,没两天,他就收到了正式的通知,工作地点在隔壁省,时间为一年。
黄建阳专门找黄楚言聊了这件事,他考虑过将她一起带去隔壁省,但想到她现在高三,才入学不久,而且刚被通知进了k班,没必要再转移学籍,适应新环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他认为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这个学校,将最后一年读完。
黄楚言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自觉已经长大,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跟在父亲身后了。
黄建阳思虑了一会儿,对她说:“虽然我和你乔阿姨结束了……但我问过她了,她说把你当亲女儿,她可以帮忙照顾你,她们家还有一间空房,你可以住进去,这样平时跟嘉恒一起上学,也有个照应。”
黄楚言一愣,然后拒绝:“不用了,我申请一下住校吧。”
她现在并不想见到乔嘉恒,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乔阿姨是真心愿意……”
黄楚言打断父亲,“但我是真不想去。现在大家关系这么尴尬,不用麻烦人家了,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们家。”她不惜说出违心的话,只为断绝这提议的可能性。
黄建阳看向她,问:“你以前怎么不说……?”
黄楚言脑子乱乱的,低头躲开父亲的视线,“说了也没用。”
“不喜欢乔阿姨还是嘉恒?”
黄楚言犹豫片刻,“乔嘉恒。”
一个谎,或者是两个谎,都没关系了。
黄建阳没再说什么,像是理解她的想法。女孩男孩互相吸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女孩儿讨厌男孩儿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他的女儿本就有些“自我”,讨厌人也不需要什么原因,问了也可能是“看不顺眼”这样的理由,他追问并没有意义。
于是他们就这么定下了——黄建阳外调,黄楚言在开学的时候申请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