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淮很懂精准反击,这话也正中姜宜的心脏靶心。
“如果我知道你可能出现在另一个女人的家里,至少我没有资格冲过去上门找你或者指责你。”
姜宜说完,忽然别过脸去看向走廊的窗外,和陈书淮错开了视线。
陈书淮垂眸看她,语气却再次冷静下来,“姜宜,你抬头看我,把这句话说出来。”
“好话不说第二次。”
他盯着她,问:“那你眼睛为什么红了?”
“我没有。”
“那你抬头。”
任谁割舍一个相貌优越的富豪老公,临到头来有点儿舍不得都是正常的,姜宜很有心理准备。
而陈书淮今天这有些不符合他惯常风格的举动,对姜宜而言也不难解释。
她自认也不算是个糟糕的对象,他有点儿戒断反应也很正常,遑论昨晚又滚上了床,早上一起跟妹妹通话,他们都有点儿昏头了。
但姜宜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并不愿意在陈书淮面前显露出狼狈的样子。
于是她生生盯着窗外的繁华夜景半分钟,让那股莫名其妙上涌的冲动情感冷却下来,才转过头看向陈书淮。
“我这几天会住在罗鹊这里,李姨已经回来继续工作,她会照顾好家里的事。”
她说得委婉,但陈书淮已经意会。
两人已离婚,却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昨夜甚至擦枪走火,过界接触。
姜宜做事向来板正,这是在表示希望和他拉开距离。
他凝视她片刻,语气淡了几分,“我知道了。”
两人回到罗鹊家门口时,罗鹊正和程越聊天,见姜宜回来了立刻终止话题,用眼神问她:解决了没?
姜宜拉住她:“回去吧。”
关上门,重新坐回桌边,罗鹊注意到姜宜的情绪明显比刚才低落。
“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难不成真的后悔离婚了?”
姜宜闷声巴拉了两口面,喝了一大口奶茶,才平静地道:“我们昨晚上床了。”
罗鹊夹面的动作瞬间停下,目光盯着继续吃面的姜宜,半晌憋出了一句话:“......其实这很正常!”
姜宜咬断口中的面条,抬眼疑惑地看她。
罗鹊继续道:“你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对彼此身体也很熟悉,成年人嘛夜里有需求太正常了,你长得漂亮他长得帅.......”
说了一串话,罗鹊再也忍不住了,筷子啪地放在桌面上,怒道:“陈书淮太过分了,他怎么能在离婚后还勾引你?!”
姜宜深深看了一眼罗鹊。
真不愧是她这边的人。
夜里,姜宜却失眠了。
她躺在罗鹊家的沙发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一种莫名又空荡的怪异情绪挤在胸口,说不清道不明。
非要形容,有点儿像肌肉剧烈抽筋后的余痛,明明激烈的痛楚已经过去,疼痛处尚留有几分令人心有余悸的疼感。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无论是强烈的怨愤还是激烈的热情,都随着他们越来越少的交流一点点冷却下去。
离婚不过是一道手续罢了,她提得干脆,陈书淮也明白该及时止损。
他们之间的话从来不必说绝,点到为止,各自明白。
姜宜很快使自己冷静下来,渐渐睡下。
可一夜都在浅眠,以至于早晨醒来时精神疲惫,好像脑子背着她偷偷运转了一整夜。
“你的脸色太差了。”罗鹊担忧地看着她。
姜宜冷静地喝了口咖啡,“刚离婚的女人都这样。”
在罗鹊家吃完早餐,姜宜开车到公司时,却被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堵在了楼下。
AS证券的王山满面愁容,双眼布满血丝地站着银星大厦的门口,目光锁定她时瞬间绽出热烈的光芒。
他匆匆走到她面前,“姜律师,好久不见,您最近还好?”
姜宜惊愕地打量了王山几眼,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迅速掏出工牌走到闸机刷卡。
王山想要追上来,可闸机旁站着两名保安,见他举止奇怪,立刻上前拦下。
“先生,您有什么事?”
王山目光紧追这姜宜,“姜律师,哎,您稍等,我就几句话!”
姜宜当做没听见一样,匆匆进了电梯。
第17章 宴请
姜宜在年前与王山发生的那场冲突, 在当时基本闹得人尽皆知。
那天晚上,她连夜写了举报信,递交至AS证券的纽约管理委员会邮箱后却被认定为证据不足,委员会最终未对王山开启道德审核程序。
没几天, 王山就要求姜宜退出崇和内所有与AS证券有关的业务, 导致她当时在所内的位置也非常尴尬。
不过崇和也并未卸磨杀驴, 而是用了其他项目来弥补姜宜的损失,这件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天知道姜宜刚才在楼下时多努力地忍耐,才没有一巴掌往那张让她看了仍然怒火中烧的脸上招呼。
倒了杯咖啡冷静片刻, 姜宜思索王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他是冲着她来的, 似乎还有急事要找她说。
难不成是她之前的举报生效了?
姜宜一边搅咖啡一边摇头。除非天王老子来,或者这事儿成为新闻头条, 否则AS证券不可能会把已经封存的举报再拿出来重新审核。
况且,如果被否决的举报信被重审, 当时那批否决举报的委员会成员也会被追责, 其中利益盘根错节,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反正王山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只能希望他赶紧走人。
回到办公室,姜宜收到了李姨的消息。
【太太,今天有人在家里收拾先生的物品。之后还需要准备先生的饭吗?】
姜宜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晌,才回:【以后不用准备他的饭了。】
时间到中午, 姜宜和安琪一同下楼吃饭, 却没想又碰见了王山。
他似乎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上午,一见姜宜走出来, 又冲过来拦住她, “姜律师,不好意思, 是我唐突了,我确实有些事情想跟你沟通一下......”
王山拘谨地笑着,和之前姜宜记忆中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很不一样。
碍于安琪在场,姜宜不想把话说得难听,只是冷淡道:“抱歉王总,我现在还有事,不太方便。”
“就三分钟,三分钟!”王山不依不饶,见姜宜往另一方向走,连忙跟上去。
安琪小声问:“姐,那是谁啊?”
姜宜道:“一个没什么道德素养的券商。”
安琪虽在公司内做法务,但同学里有不少在律所做资本市场的业务,也对律师和券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颇有了解,这时立刻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王山却忽然在她后面喊道:“姜律师,您和陈总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歹让我有口饭吃!”
姜宜猛地顿住脚步,转身,“你说什么?”
王山见她终于愿意理会,快步走上前,“是这样......”
姜宜打断了他,对安琪道:“安琪,今天中午你先自己吃吧,我处理些事。”
安琪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小声应了,“那您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立刻就到!”
等安琪走后,姜宜才和王山找了最近的咖 啡厅坐下。
王山和声问:“姜律师,您喝些什么?”
“谢谢,我不喝,有什么事请尽快说。”姜宜看着他,“你刚才说的陈总是谁?”
王山双手紧握,“当然是陈书淮,陈总。”
他那张不复光彩的脸上充斥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疲惫,掌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姜宜微微皱眉。
她从未跟陈书淮提及年前的事情,而他那时在美国,人都联系不上,更别说会了解国内的事了。
姜宜既觉得天下不大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又不大相信陈书淮会在百忙之中会特意了解她那些鸡零狗碎的问题,还动用集团的名义为她出这个头。
她沉默片刻,随后道:“王总,你说的事情我都并不了解,陈总那边也没有跟我提及。”
王山再次开口。
“姜律师,您是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们公司内部忽然通知我停职停薪,接受纽约那边的调查,我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盛光集团对我提出了意见。昨天,有投资方朋友提到盛光集团的陈总和您是朋友,我想了半天,立刻想明白就是和咱们年前那件事有关。”
“姜律师,我对我酒后的失控行为很愧疚,但您一下给我告到陈总那儿去,让我连工作都进行不下去,实在是有些过了。”
“酒后失控?”
姜宜忍不住冷笑。
“王山,一个人但凡还有力气动手动脚,说明脑子还不至于被酒精泡烂。你自己做事难看,又因为我举报你,把我踢出项目,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做得过了?
“况且,年前那次也不是你头一回做这种事吧?你去找过其他被你骚扰过的女性道歉吗?恐怕只是因为陈总和我有关系,所以你才来我面前摆姿态吧?”
王山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尴尬地笑了几声后,又道:“如果您希望我道歉,道歉多少次都没关系,跟谁道歉都可以!”
姜宜已经失去了继续跟他扯皮的兴致,拿起包站起来。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王山笑了笑,又道:“既然是纽约那边在开启调查程序,我想凭AS证券这样的老牌机构,内部一定会公正的处理举报,不会产生误判的。您就别再找过来了,不然我报警后,事情会更不好看。”
姜宜头也不回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说实在的,她现在心里很痛快。
被王山骚扰,工作也受到影响,姜宜在那一个月里过得很辛苦。
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无处宣泄的恼怒,在每一个日夜都压在她的身上,可以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律所的想法,也是那时定下的。
姜宜回到办公室,给陈书淮拨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她给方秘书发了消息,对方立刻回了电话。
“太太,先生正在参加集团会议,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转达。”
姜宜只好道:“我晚点再给他拨去,谢谢。”
挂了电话,姜宜才回过神来,方秘书还在叫她太太。
她突然想到什么,忽然打开私人邮箱,才发现方秘书还在持续地给她发送陈书淮的行程记录,一天一封,坚持不懈,甚至比之前的邮件还要详细。
姜宜没忍住好奇,点开了最新一封。
昨天晚上八时,蓝港酒局。
又是酒局,怎么有喝不完的酒局?
目光往下,方秘书还贴心备注了行程说明,将跟陈书淮喝酒的人都列出来,并备注了没有女伴。
姜宜扶额失笑。
她又点开前面几封邮件,清一色地写着“陪太太”。
陈书淮应该是忙到忘记让秘书停发邮件了。
她正准备退出邮箱,却忽然收到一封家庭宴会的请柬。
陈家的家族宴会,定在下月初三,在香港举办。
陈家是典型的豪门家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从香港移民至北美,在纽约落地生根,又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时将家族业务延伸至内地和香港,随后在九十年代时往欧洲拓展。
这导致家族内的核心成员分布在世界各地,为了维持联系,一般都会选择香港作为聚会的地点,一年两次,算是陈家内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陈书淮是长房的长子,所把控的业务是核心中的核心,每次姜宜与他出席家族聚会,总要被催促何时生孩子。
虽然现在不生孩子或晚生孩子的风潮越来越大,但在陈家这样的家庭里,孩子却是重中之重,这也是许多女人嫁进豪门后不得不放弃事业,婚后不断怀孕的原因。
后继无人的后果就是财富无人继承,这是棘手的问题。
一直以来,是姜宜不愿意生孩子的。
豪门太太的名字对她而言不像是王后的王冠,反而像是一道紧箍咒。
这名头意味着财富和地位的同时,又在持续地挑战她作为一个女人的自由成长的可能。过去因为她律师的身份,陈父陈母很是满意,所以哪怕心里着急,面上也并不多说。
姜宜现在和陈书淮离了婚,也不再留在律师行业,心里便非常不想应对这种场面,但碍于和陈书淮的约定,她又不好直接提不去。
看着这封典雅简洁的家族聚会请柬,姜宜终于生出了几分苦恼。
刚到下班的时间,陈书淮拨了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客气又疏离,“秘书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姜宜先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下月的聚会,我应该不必要去了吧?”
陈书淮显然才刚结束会议,还没有来得及查看相关信息,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只有细微轻缓的呼吸声偶尔传来。
“你需要去。”
过了一会儿,陈书淮才开口。
“离婚的事情还没有向家族宣布,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对我在家族内的影响,如果你不去,我会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