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主驾驶座下来,就停在车门边。
梁砚商的突然出现,完全在喻京奈的意料之外,她愣怔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作。
停顿的片刻,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几秒的对视后,他看向旁边的姜愿,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而后,目光便重新回到喻京奈身上。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温声唤她名字,“奈奈。”
熟悉的嗓音拉回喻京奈的注意力,她左肩挂着的包被梁砚商拎过去,而右手提着的小盒子却抓得牢,尤其是在对方伸手过来时,喻京奈侧身躲了下,似乎是并不想让他拿着。
对于喻京奈的躲闪,梁砚商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不知为何,等待的人明明此刻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喻京奈却没什么喜悦的意思,反而拧着气,有些难以忽视的不舒坦。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重,或许是瑟瑟秋风,让人倍感寒霜。
喻京奈移开视线,“我要先送姜姜——”
“没事!”察觉出气氛不对劲,姜愿连忙开口拒绝,“不用不用!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姜姜——”
“你赶快回家吧宝,我走啦!”知道这俩人需要独处空间,姜愿很自觉地让出位置,没给喻京奈驳斥的机会,抬腿就跑。
几十秒的功夫,这里就只剩下喻京奈和梁砚商。
正是高峰期,街上满是车鸣喧嚣,越发显得此刻的二人沉默。喻京奈看梁砚商一眼,也不推脱了,把车钥匙往他怀里一塞,“走吧。”
看着喻京奈离开的背影,梁砚商步子稍有停顿,继而跟了上去。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甚至静的有点诡异。喻京奈全程把脑袋歪到窗户的位置,也没看手机,窗外街景在她乌亮的瞳孔中匆匆而过。车内因为路灯的错落而有节奏地忽明忽暗,跳跃的颜色像摇摆的时钟,倒数着数字,仿佛有什么即将来临。
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沉默,会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车窗玻璃似乎隔绝外界,车厢内的空气是凝滞的,
车子驶停在车库的时候,喻京奈才终于有所动作。解安全带,推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空间留给人做些什么。
自从上回梁砚商从云港突然反回京市后,南山郡就有了变化。
每逢节假日和双休,所有负责清扫修剪花枝或者其他琐事的雇员都不会留在南山郡,包括住家的薛云,会在周五晚上就离开这里。
所以此刻的别墅显得分外空荡,除了在刚从楼上蹭着楼梯跑下来的窝窝,没有一丝生气。
喻京奈顺势把来迎接他们的窝窝抱进怀里,脸颊蹭了蹭它圆乎乎的脑袋。这些日子以来,窝窝被娇生惯养着,已经重了不少,毛发也厚了许多。
“一直在等我嘛窝窝。”喻京奈低声在它耳边道:“一会儿给你吃小零食。”
边说着,喻京奈边抱着窝窝往楼梯走。
没几步,身后追上来的声音拦住了她。
“奈奈。”
喻京奈闻声回头,看着从玄关处走进来的梁砚商,“怎么了?”
屋子很大,稍有点动静就听得格外清晰。女孩子的问话声停在耳畔,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变化。梁砚商走近她,在她面前站定,温声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薛姨不在,我做。”
男人的目光柔和,冷峻的眉眼因此而少了几分疏离之色。
喻京奈就那样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那漆黑的眸底看出什么别的东西,然而寻找无果,徒增些扰人心思的失落。
“随便吧,都可以。”说完,喻京奈怀里的窝窝突然挣扎两下。感受到它的动作,喻京奈顺势弯腰,窝窝便从她怀里跳出来。
然而跳出来的窝窝却并没有跑走,反而绕着喻京奈提着的盒子走了两圈。而后,窝窝抬起脑袋,圆圆的脸蛋像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它滴溜溜的眼睛先是看看喻京奈,又看了看梁砚商,随后歪着脑袋蹭了盒子两下,“喵~”
看着窝窝对这个装了香插的盒子分外感兴趣,喻京奈有些心虚,刚想把盒子从它脑袋下抽出来,头顶便传来道声音。
“这是什么?”
喻京奈动作一停,眼睫闪了两下,随后回答:“香插。”
尾音落下,便再次静默,周遭空气似乎有了重量,不断下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窝窝再次叫了声:“喵~”
这一回,它居然咬住了梁砚商的西装裤脚,微微扯动两下。
喻京奈被它这动作搞得有点心惊肉跳,自从把窝窝领回家,梁砚商就没怎么和它接触过,窝窝似乎也不太喜欢他,这么大的南山郡,极少看到两人同框的场面。
而梁砚商这人向来爱干净的很,估计是受不了窝窝这样的亲密对待。
正要把窝窝抱回来,梁砚商却突然弯腰摸了摸窝窝的头。它的动作看起来很生疏,像是怕惊到窝窝,力道极轻。
罕见的,窝窝在他掌心蹭了一圈,不过下一刻便又蹦跳着跑远了。
有了窝窝这一遭,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梁砚商站起身,再次看向喻京奈,一本正经道:“好像它有点接受我这个爸爸了。”
闻声,喻京奈轻哼了声,扭过头瓮声瓮气,“谁说你是它爸爸了。”
静了几秒,冷不丁的,梁砚商问:“那谁是,你送香插的那个人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喻京奈愣怔地回头看向梁砚商,方才没在他瞳底找到的波澜好像顷刻间一闪而过,让她难以捕捉。
然而梁砚商却没继续,他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又平展开,再次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模样,“去换衣服吧,我做晚餐。”
明明说是要去做晚餐,梁砚商却没动,直直看着喻京奈。
四目相视,喻京奈觉得有点怄,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堆在胸口处。盯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好半天,像是在无声对峙。
梁砚商这人真的沉得住气,情绪稳定到让旁人抓狂的地步。
懒得去猜测梁砚商的心思,喻京奈直白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空气微凝,梁砚商眉眼处的紧绷似乎有片刻松动。
其实喻京奈那条微博发出后不久梁砚商便看到了,老实说,他并不敢确定什么。或许就像旁人猜测的,只是条再普通不过的运营文案。
不过隐隐的那丝期待还是让梁砚商不得安宁,他一边安排柯允处理网上舆论,一边开车来了「留影」,他没进门,在车里干等了几个小时。
想问喻京奈,却在编辑消息的时候停下来。会错意不是件多美妙的事,期望落空会有些难捱。从云港临时回京市那天晚上的情绪失控让他耿耿于怀,他清晰记得那天喻京奈控诉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她,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来,梁砚商都是自责的。
他怕自己逼迫了喻京奈,所以他愿意等,想要循序渐进,想要按着喻京奈的节奏来。
只是方才喻京奈提到香插,梁砚商还是有瞬间没收住问了那个问题,想来是有点唐突,听着不是很友善。
原本是想止住话题,喻京奈忽又主动提起。
阀门被打开,便再难收得住。
梁砚商注视着喻京奈,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有。”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柔和的暖色调,却因为此刻的安静而显得冷落。
眼前的那双眼睛透亮若明镜,让梁砚商看得清自己心脏的波澜,他声音低沉,字字坠落在地板上,深重而悠远,“奈奈,你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吗。”
喻京奈咬着唇,气闷鼓胀到肺部,严严实实压着她心脏。
重量压挤着气息蒸发成水雾漫到眼眶,鼻尖像泡在一汪柠檬汁里,酸得让人不舒服。最初的期待太高,以至于没有满足时会让人感到成倍的不快。几个小时的失落凝结在一起,让自来没受过什么坎儿的女孩子难受的要命。
生来众星捧月,除了对家人和几个朋友外,喻京奈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用心过。偏偏对方竟然压根儿没看出来,没看出来也就算了,明明有疑虑还不问,若不是她提起,难道他真把这事儿就这么草草过去了吗,那她做的算什么。
她明明这么辛苦!!
越想越气,于是故意说着不好听的话。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喻京奈声音哽着,“我才不喜欢你!”
而后,喻京奈直接把手上的盒子塞进梁砚商怀里,“这破香插.我也不要了!”
“梁砚商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和我说的那些一定都是骗我的!不然怎么一下午都不来找我。”喻京奈吸着鼻子,“现在你也不问我,还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你怎么那么不知趣那么烦!”
女孩子越说越委屈,几句话劈头盖脸打过来,把梁砚商的心脏折磨得七零八落没个完整,心脏碎片像被揉碎了扔进泥土里,连个喘息的空间都没有,胸口处酸酸涨涨的难捱。
见着喻京奈转身要走,梁砚商很快把手里的盒子稳稳放到地上,伸手去抱她。
男人一言未发,力道很紧,不容喻京奈挣扎。他把她严严实实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脸颊,片刻才道:“对不起奈奈,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就是你不好!”喻京奈胡乱打着梁砚商,干脆一股脑全说了,“我能莫名其妙发个那样的微博吗!我能喜欢谁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的!亏我还——”
亏我还那么用心把你生日藏在里面…
喻京奈话声卡在喉咙里,酸酸的说不下去。
梁砚商怎么还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浓烈的喜悦侵占着胸腔,一颗心被喻京奈在手心里随意揉乱,丢了又捡起来,任她肆意玩弄。不过此刻更多的却是心疼,心痛女孩子此刻的委屈和眼泪,后悔没能早点开口。
过分的克制和过多的思虑最终造成的结果只有小心翼翼,止步不前。
梁砚商轻轻地吻她眼睛,湿润像尖刀,把他的心脏划刻得不成样子,“别哭了宝贝,怎么会不爱你,我只爱你。”
男人温柔的话声在耳边落下,喻京奈揪着他的衬衫,扯出乱糟糟的折痕,抽泣着,“我这么好,你当然得…当然得爱我了,而且…就算我有点喜欢你…你也要永远更喜欢我,更爱我。”
“嗯。”梁砚商吻住她,唇舌尝到咸味,“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第70章 第70章
南山郡静悄悄的, 窝窝跑到地毯上,歪着脑袋瞧了瞧,随后翻滚身子露出圆鼓鼓的肚皮伸了个懒腰,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盹儿。
吊灯光线把客厅染成片温柔的橙黄色,地板上交叠的身影亲密暧昧。这是个温柔又微微发咸的吻, 双唇交叠,分享眼泪的味道。
喻京奈喉间断断续续地抽泣, 心间泛起的酸意涌到眼皮上, 泪珠扑簌簌掉下来, 又被梁砚商吻掉。
好半天, 梁砚商见喻京奈的呜咽声慢慢减小, 便动作小心地托抱起喻京奈,又顺手提起地上放着的那个盒子, 迈步坐到沙发上。
盒子就放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梁砚商的手掌护住喻京奈的腰背,让她可以稳稳坐住自己的大腿。
因为哭了一场,喻京奈的眼皮发热, 眼尾红红的还泛着湿润的泪光。发泄完情绪又觉得不好意思, 偏头不理人。
梁砚商心疼地用指背轻轻擦了擦, 低声哄着, “发泄够了吗,没够也别折腾自己,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摆着,只要你别哭, 由你怎么样都行。”
闻声, 喻京奈轻哼一声,“我打你也行吗?”
梁砚商不假思索, “可以。”
“......”喻京奈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梁砚商,“我怕你爽到。”
冷不防这一句,让梁砚商微微愣住,而后无奈笑了声,“奈奈,我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喻京奈不满地抿唇,说话时鼻音还很重,“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梁砚商:“......”
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袒露心意,喻京奈不知道说什么,莫名有点尴尬,臀后贴着梁砚商的大腿腿面缓缓移动,想要从他身上下去。
然而男人立刻发现她的小动作,手掌微微使力就把人按了回来,“这么着急跑做什么,不是还有东西要给我?”
迎着梁砚商的注视,喻京奈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在微博上直接回应这种事都敢做了,偏偏私下送人礼物的时候还是耳后发热。
见喻京奈扫一眼那个手提袋又不说话,梁砚商也没追问,干脆自己拿起来。桃木色的包装纸袋里是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四围还雕刻了花纹,拿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木质调香气,薄薄一层并不刺鼻。
都不用喻京奈提醒,梁砚商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他把木盒搁在沙发上,轻缓地打开锁扣,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骨压在锁扣上,轻轻拨动。指尖像是弹跳在喻京奈心间,把人心弦绷紧。其实喻京奈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只是梁砚商的神情举止太郑重,浓厚的严肃感波及到喻京奈,才让她也变得有点不安。
下一刻,盒子的盖子放在边上,里面的全貌显现出来。
黑色绒布上一朵白
色瓷花,花瓣姿态柔软纤薄,上面的磨砂印痕像古旧的铁锈。喻京奈最终还是选择了这唯一的一朵,把最成功最符合自己期待的这一朵送给梁砚商。
因着瓷花制作过程复杂,失败风险又高,喻京奈不能保证是不是能在这样有限的时间里完成自己的设想,于是便又做了别的相对简单的颜色用作备选。
好在不负她辛苦这么些日子,结果也确实让她满意。
从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周遭静的落针可闻。喻京奈扫了眼香插,又看向梁砚商。只见他视线紧锁着木盒中的东西,眼皮半遮没有动作,似乎连呼吸都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