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耳边传来低沉又焦急的问询声。
翁绿萼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那张许久不见,俊美依旧的脸庞。
“小瓜瓜……”她阿耶?
萧持看着她傻乎乎望着自己的样子,心里被越来越澎湃的柔情装满,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低低道:“呱什么呱?我离开了几个月,娶的美娇娘就成了青蛙精?”
确认了!这么刻薄的一张嘴,除了萧持,还能有谁。
翁绿萼瞪他,但是鼻尖突然涌上的一阵酸涩,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推了推他,萧持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地退开两步。
翁绿萼严谨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肩膀,又摸了摸他身上,硬邦邦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也没有中箭受伤。
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萧持被她那只柔软小手摸得浑身僵硬,偏偏他又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攥着她细细的腕子把人拉到怀里亲一亲、抱一抱。
她忙着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同时,萧持也在默默地看着她。
她胖了一些,面颊软绵绵的,看起来就很好捏。
刚刚他怕她摔倒,伸手拢住她腰,发觉她四肢仍旧纤细,只是肚子大得有些吓人。
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他的眸光突然变得十分沉远。
翁绿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刚还十分活泼的小瓜瓜这个时候突然就安静下来,不动了。
她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歪了歪头,感知到男人一瞬间僵直绷紧的手臂,心里发笑,故意道:“怎么办?她好像不认识你了。”
萧持难得没有和她斗嘴,僵硬的手慢慢回暖,变得柔软。
他半跪在地上,那张被战场硝烟吹得愈发坚毅冷峻的脸庞就那样温柔地贴上她隆起的肚腹。
那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她会原谅我吗?”
从翁绿萼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他峻挺的鼻尖蹭过肚腹。
有些痒。
她想躲,但看着他忐忑中难掩疲惫的样子,心里又软得不成样子。
“我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他头上、肩上的那些风雪慢慢融化,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哒’的轻响。
不知何时,黄姑的鼾声已经停了。
翁绿萼难免有些羞涩,她用袖子拭去他额上雪水化成的水珠,低声道:“等小瓜瓜出来,你自己问她吧。”
“小瓜瓜?”
萧持反应过来了,挑眉:“这是你给她取的小名儿?”
翁绿萼点头,手指点了点圆滚滚的肚子:“可不就像一个瓜么?”
萧持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黄姑这下再也不好意思装没听见了,眼看着外边儿亮了灯,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显然是杏香她们听见动静,以为女君屋子里进了歹人。
翁绿萼闭了闭眼,捶了一拳还在笑的某个人。
但看着他发亮的双眼,还有张开的双臂,她还是忍不住,一头扎了进去。
他回来了,真好。
肚子里的小瓜瓜默默又蹬了一下。
只不过这回动作比较轻,好像只是在表达自己的附和之意一样。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屋里闹出的动静不小, 反正都把人给惊动了,萧持索性扬声让她们备水。
他回来前虽寻了个驿站从头到脚洗过一道,才又继续赶路。
但若说直接脱了衣裳陪她躺床上去, 不光是她要嫌弃,萧持自个儿都有些受不了。
他对她先前作呕的事还心有余悸。
好在杏香来报说灶上还热着水, 萧持握了握她的手,扶着她坐到床上,将人安安生生地塞进被窝里,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 连什么时候该扶住她的腰借力都知道。
翁绿萼眨了眨眼睛。
“快点儿睡, 我冲个澡就过来陪你。”萧持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 得了她一声回应,这才三步并作一步去了浴房。
肚子里的小瓜瓜突然又活跃起来。
翁绿萼眉头微颦, 有些招架不住小人儿反反复复的热情, 哄着她先睡,但从前在这事儿上都很好说话的小瓜瓜今日不知怎得, 意外的亢奋。
“你也知道,你阿耶回来陪我们了,是不是?”
掌心下的肚皮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撑了一下。
翁绿萼莞尔。
萧持的动作很快, 带着一身清凉水汽进来时, 翁绿萼已经睡着了。
冬日里的被衾又厚又暖, 她只露出个脑袋,面容恬静柔和,愈发衬得人身量纤纤。
萧持想起她像倒扣了个瓜的肚子, 心里蓦地一沉。
虽说世间女子有孕, 都须得经历这一遭,但放在她身上, 让他感觉格外不忍。
熟悉的温热覆上,翁绿萼睡得迷迷糊糊的,面颊下意识蹭过他的掌心。
啧,这么惹人疼。
萧持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人揽进怀中——只可惜,现在有了小瓜瓜,再不能地把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怀里的女人睡得很熟,鼻间充斥着馥郁醉人的芬芳,萧持埋在她乌蓬蓬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她身上独有的幽幽香气,在这一刻才觉得那些令人心头发沉的硝烟与血腥彻底远离了他。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翁绿萼醒来时,感觉自己腰上垂着一条手臂,心还下意识突了一下,后来,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风雪夜归人。
她想起他那双在昏暗夜色中也难掩光亮的眼睛。
她抬起头,两个人之间距离靠得不算太近,毕竟她肚子里揣着一个,真要挤着她,暴脾气的小人儿该闹了。
翁绿萼想起昨夜里突然涌上的奇思妙想。
不知道萧持和小瓜瓜相处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望着男人瘦削冷峻的脸庞出神。
数月的战争,他身为主帅,身上扛着的重担与压力可想而知。
黑了些,瘦了些。
他闭着眼时,那双浓密眼睫也跟着安静地垂下,稍稍柔和了一些他锋锐轮廓所带来的压迫感。
翁绿萼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面颊上一道疤痕。
若非离得近,他脸又被晒得黑,她还发现不了这道泛着淡淡白色的疤痕。
她忽地有些想扒开他的衣服,好好检查一下其他位置。
萧持的性子,说报喜不报忧也不对,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从容姿态,绝不愿意把他无法掌控的一面露在她面前。
……可越是这样,她才越是担心。
翁绿萼低低叹了口气,素白手指挪到他的衣襟上。
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原本睡得沉沉的人倏地睁开一双深邃的眼。
察觉到她的动作,萧持眉梢微挑,刚醒来时的声音还带着些哑:“怎么一大清早就开始扒人衣裳?知不知羞。”
他说话的腔调懒洋洋的,带着笑意上扬,一听就让人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
翁绿萼想收回手,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亲,故意逗她:“嗯?有贼心没贼胆。”
此时正值隆冬,天亮得慢,床帏内光线昏暗。
翁绿萼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是有脉脉春水流淌,静静汨过她的周身。
暖洋洋的。
她的手撑在他胸膛上,微微支起身子,这是一个有些吃力的姿势,但她现在顾不得其他,扬起下巴,亲了上去。
萧持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但看着她扑簌簌颤动的眼睫和泛红可爱的脸颊,他眼眸中笑意愈深,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脊背,低头迎合她有些费劲,却实在甜蜜的吻。
数月未见的深深相思与眷恋全部融化在这个不激烈,却缠绵得让人快化成一滩春水的吻里。
“唔。”
听她似是有些承受不住,萧持闭了闭眼,吮了吮那两瓣被他亲得嫣红的唇,有些粗糙的手掌慢慢揉着她的腰,低声问她:“受不住了?”
翁绿萼一双漂亮的眼里含着润润的水光,她平复了下有些喘的呼吸,低头指了指圆滚滚的肚子:“她在闹。”
耶娘一黏在一起,就没人理她了。
小人儿很不满意。
萧持有些无奈,又难掩心底溢出的喜爱,他埋下头去,贴在她肚子上轻声和里面的暴脾气小瓜瓜说话。
翁绿萼懒懒倚在枕头上,看着那个旁人眼中提剑悍马、龙骧麟振的当世枭雄絮絮叨叨地和腹中的小人儿说着一些他平时绝不会说的幼稚话,玉软花柔的脸庞上盈着淡淡笑意。
等萧持自觉哄好了小人儿,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心中一荡,低头亲了亲她白里透着粉的面颊:“起来了?”
翁绿萼点了点头,萧持便抱着她起身。
先扯过一件雪白素锦底上绣着杏黄牡丹花纹的帔帛披在她身上,又给她穿鞋。
一套动作做得得心应手,几乎没要翁绿萼出什么力气。
萧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莹白的脸庞,没忍住,拧了拧。
在她不满的瞪视中,萧持问她:“在想什么?”
翁绿萼眼神飘忽了一瞬。
她刚刚在想……他回来可真好。
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直接把这种话诉之于口的!不然他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
“我在想……”
她故意把尾音拖长,在萧持隐隐含了些期待的眼神里,笑吟吟道:“黄姑今天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只一个眼神的交汇,萧持就明了。
这个小骗子,在故意逗他。
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指责道:“姁姁,你得诚实。”
他话里忍不住透露出一点儿隐隐的幽怨。
翁绿萼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扬起一张未施脂粉,却依旧美得人心醉的脸庞,佯装无辜道:“夫君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睛亮亮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作弄成功之后的得意。
萧持看得心头发软,懒得再与她计较,低笑了一声:“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刮过她泛着淡淡粉色的面颊:“走了,去看黄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我也沾沾光。”
他话里忍不住透露出一点儿隐隐的幽怨。
翁绿萼忍笑。
……
愫真这日照例带着她的画笔绣册来陪小舅母,不料看见一个身形依稀有几分眼熟的男人与小舅母一块儿坐在罗汉床上,黑面又英俊,衬得坐在一旁的小舅母愈发水灵。
愫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舅舅!”
萧持听着这道还有些陌生的小娘子娇声时,就下意识收了脸上不正经的神情,抬起头去,见到愫真,他笑着起身走过去,揉了揉小娘子软软的头:“长高了。”
愫真想笑又想哭,舅舅每次都只会说这么一句!
翁绿萼冲着小娘子招手:“过来坐着吧,有新烤好的酥饼点心。”
愫真欢欢喜喜地坐到小舅母身边,控制了力道,小心翼翼地靠在又香又软的小舅母身上:“今天瓜宝乖不乖?”
外甥女一来,就占了他的位置。
偏偏他又不好说什么。
萧持悻悻地去罗汉床另一边坐下。
翁绿萼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很乖,都没怎么踢我。”
说着,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是因为昨日动得太多累着了?今日她懒洋洋的,都不爱动。”
也就今早她与萧持……嗯,有点情难自禁的时候,小人儿抗议了一下。
但也很快就安静了下去。
这一上午就都没什么动静了。
黄姑一直侍奉在侧,见她眼眸中隐隐流露出担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语气又稳又肯定:“姁姐儿莫怕,孩子好着呢。正好明日是方大夫过来给您诊脉的日子,今日正好君侯在,不如叫方大夫今儿就过来给您瞧一瞧吧。”
翁绿萼微微有些泛凉的手被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她下意识点头,又扭过去看萧持。
“这孩子是听我们说话听得烦了,睡得沉了些。”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翁绿萼有些紧绷的心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黄姑已经出去安排叫人去请方大夫了,见愫真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翁绿萼有些歉疚,她低声道:
“我就是听说了有的妇人前几月时怀得好好的,孩子突然不动了,也没放在心上。再后来,就……”
萧持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重,赶在她不适之前又缓缓松开。
“谁和你说的这些浑话?咱们的孩子,定然随我,壮得和小牛犊一样,不会有事的。”
前半句时,他的语气微有些冷,愫真听着,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牛犊?
翁绿萼分了分神,目光在他矫健精壮的身躯上流连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