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想,她是有资格询问的。
因为现在,她才是邵宴清的夫人。
下午的训练照常进行。
李渝江始终回避她的视线,她也当对方不存在。即使两人面对面相遇,亦是默契地同时避开目光。
有人好奇地问:“你和李渝江吵架了吗?”
许嘉抹去额间的汗,专注地调整着动作:“没有。”
与其说她与李渝江是吵架,还不如直接挑明是决裂了。
恐怕以后,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合作了。
可许嘉并不在乎这些,她已经拥有更多能谈话的人。
那些舞者总夸她,吹捧她,仿佛是无条件地配合她的脚步。她只要无忧无虑地做自己,就能够收获一众的喝彩。
18:30,训练结束。
王海背着手站于高台上,在讲后续的排演安排。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他说,唯独姜珊蹲在角落里玩手机。
许嘉看一眼窗外,大雪虽然早已停歇,地面仍铺有浅浅的一层白。
雪天路滑,她如果想在七点半前赶到邵宴清的公司,就必须要尽快出发。
可王海仍在絮叨地念,似乎一时半会都无法停歇。
“团长。”
许嘉忍了忍,终是举起手,“我可以先走吗。”
王海怔然,眯着眼看左腕的手表:“哎呦,我都讲到这么久啦,你们怎么也没有人提醒我啊。”
姜珊靠在墙边,戏谑地看向他。
王海又咳了两声,才挥挥手:“既然小许都提醒了,你们都回去吧。”一昂头,朗声朝后喊,“诶,那个小姜啊。”
话落,所有人都朝后瞧。
许嘉看着姜珊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看着她拎包起身。
姜珊羞恼地问:“什么事。”
王海抬起手,食指从右划到左:“走之前打扫一下卫生,还有啊,垃圾别忘带出去。”也不等姜珊回答,直接说,“就这样啊,剩下人的人全回去吧。”
大家一窝蜂地散了,训练室内充斥着谈笑声。
姜珊仍站在原地,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贝齿紧咬着,眼眶却越来越红。
下楼时,许嘉听见旁边的女孩说。
“团长是在故意折腾姜珊呢。”
许嘉询问原因。
女孩轻啧,神秘兮兮地解释:“又是搞砸演出,又是破坏化妆室。姜珊先前整出那么多麻烦,团长全记在心里呢。她现在既没有邵先生护着,父亲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如果还不收拾她,难道以前的气都白受啦?”
许嘉讶然:“姜潮盛不是还在位吗?他和邵先生也有合作啊。”
“这都是哪年的事啦。”
女孩掩唇笑了,“嘉嘉姐,你要多关注身边的事啊。”
许嘉皱着眉,试图理清她话里的意思。
女孩悄摸着瞧一眼身后,声音更低:“反正相信团长就行啦,他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
王海是个见风使舵的投机者,也是个笑里藏刀的伪善者。
他虽然记仇,但最会识人眼色。对方得势时就吹捧,失势时就将以往受的委屈全讨回来。
王海太过市侩,太过圆滑,是个将利益算得分毫不差的家伙。
许嘉讨厌这种人。
可霍思思却认为他极其厉害:“这就是领导的手腕,我虽然学不来,但着实十分敬佩。”
忽地,有铃声响起,打断许嘉的思路。
她站在餐厅点单,想借送饭之由,去公司看望邵宴清。
正逢饭点,收银台都排起长队。挂在门头的铃铛一个劲地摇,每当有顾客进来,都会发出清脆的响。
许嘉点好邵宴清最爱的牛排,并要了两份黑胡椒酱。
上菜的速度很快,没多久,服务生就将打包好的餐食送到她手里。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乘坐出租车,直奔市中心的商务楼去。
路上有些堵,车尾的刹车灯将路面都染成红色。
许嘉并未给邵宴清联系,她想看见对方眼中惊喜的表情。
红灯转绿,车流随及向前移动。
许嘉的掌心泛起汗,一动未动地望向前方,生怕司机因失误而走错路。
终于,大楼的影子出现于视野里。
许嘉背好包,车刚停就朝外跑,足尖踩过冰面,时而听见咯吱咯吱的响。
跨入大厅,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雾。
许嘉径直奔向专属电梯,手攥住背带,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逐渐递增,心脏也越跳越快。
向前,不断地向前走。
脚步在加快,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许嘉像是出发去春游的小孩,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欢喜。
办公室的门关着,凑近听,也没能发现丝毫的动静。
许嘉抿了抿唇,指尖轻轻地抵住门边,一点一点地向里推。
光逐渐扩大,屋内的场景愈发清晰。
扑通,扑通......
许嘉在鼓点般的心跳声中,看见了邵宴清被月光笼罩的侧影。?
第48章 天鹅
◎“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屋内较暗,唯有书桌前亮着灯。
邵宴清躺在靠墙角的沙发里,两只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右手摆于胸前,左臂耷拉在身旁。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鼻梁上仍架着眼镜,周围尽是散落在地的纸页。
许嘉将其捡起,凑近亮处查看,页脚上正用黑体标注着“《天鹅》第四版剧本”。
她读了两段,觉得有些熟悉,再继续往后瞧,才惊觉这是邵宴清给她看过的片段。
偏巧这时,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邵宴清的嗓音是睡醒时特有的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嘉仍捏着那一沓纸:“大概十分钟前吧,我见你还在睡,就没有打招呼。”
邵宴清按揉眉心,低声叹:“哈,看来我真是累昏了。”腰身朝后仰,慵懒地靠着沙发,“别站着,过来坐吧。”
许嘉走过去。
邵宴清抓住许嘉的手,将她拉至身边,垂眼瞥向那厚叠的纸页,稍许扬唇:“剧本看过了?”
许嘉点头:“你之前说的新电影,就是《天鹅与梦》吗。”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嗯。”凤眸微眯,问,“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磨搓着页脚,指尖将页面压出褶皱:“我不是专业人士,大概只能提出较为主观的看法。”
邵宴清的左手撑住侧脸,笑:“大众的意见也很重要,所以你就大胆说。”
微光中,邵宴清的眸子似比星辰灿烂。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惶恐与不安逐渐散去,轻声说:“故事很完整,女主人公的经历能让我产生共鸣。但是......”抿唇,话音越说越慢,“某些舞蹈方面的剧情稍显薄弱,如果可以加入生活化的片段,就会让我有更多的代入感。”
许嘉尽力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悄悄地抬眸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蹙起眉,许久都没有回应。
许嘉一怔,忙慌里慌张地补救:“整体已经非常好了,我刚才只是随便提的意见,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紧绷的神经放松,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窘迫。
“哈,哈哈哈。”
邵宴清的肩膀在轻微颤,长睫交叠成线,眼角闪烁着泪光,“许嘉,你可真有意思。”
许嘉张了张口,话还没有说出一句,耳尖已率先涨红:“你,你别笑了。”
邵宴清抬手,拭去笑出的眼泪:“干嘛这么紧张,即使说错也没关系。”倾身,拿起桌旁的咖啡,“你的意见我接受,后期的剧本还会再改,至于舞者的生活......”话音渐缓,提眸看向许嘉,“你愿意帮忙吗。”
许嘉重重地点头:“当然,我会给你提供素材。”
屋外忽而起风,被雪盖住的树枝开始胡乱地摇。
许嘉用指节夹住钢笔,时不时在备忘录里书写一二。她神情专注,长久地盯向纸页,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因某事为难。
房间内,仅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响。
邵宴清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余光扫去又收回,唇角扬起,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这般认真,到显得我被冷落了。”
许嘉恍然地抬眸,眉宇间难掩困惑:“嗯?”
“我想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邵宴清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大老远跑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看剧本吧。”
“啊,对!”
许嘉愣过两秒,才惊讶地回神,“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给你送餐的!”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惊讶:“给我送餐?”
许嘉从保温袋里取出牛排,上下探了探温度,长舒口气:“幸好还没冷,赶紧趁热吃吧。”掏出热饮和刀叉,挨个摆在桌面,“这家是我们之前去过的店,老规矩,双份的黑胡椒酱。”
许嘉麻利地收拾桌面,又把整理完的剧本放在角落。
她将披散着的发丝扎成马尾,每当抬头时,光影总能勾勒出她修长的颈部线条。她逆光而坐,单薄的身形更显朦胧,像是沐浴着雪光而来的精灵,只于此停留一瞬,就会彻底消散于破晓的晨光中。
今日下大雪,天气又湿又冷,似乎连呼吸都带着冰。
邵宴清怎么也想不到,许嘉竟然会忍着大雪后的风寒,特意来为他送餐饭。
许嘉向来只会关注舞蹈,甚至刚才与他并肩而坐时,也仅仅是在忙碌关于舞蹈的电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将他挂在心上。
鼻尖嗅见黑胡椒的辛辣,似乎连胸膛都温暖起来。
周遭分明尽是食物的香味,可腹中的饥饿却在逐渐消退。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邵宴清微微眯眸,身体像被蛊惑般前倾,指尖轻颤,想要握住许嘉摆放酱料的手。
恰时,却听见许嘉说:“好饿,我也没有来得及吃饭。”
邵宴清一怔,刚抬起的手立马收回,扬唇笑:“这不正巧,我们可以共进晚餐了。”
或许是因为更换了用餐的地点,邵宴清的心情很好,眉宇间满是笑意。
许嘉垂眼,随意地拨弄着碗底的沙拉。
虽然饿,却并没有什么胃口,眼前总浮现林素妮的脸,心情就越发沉重。
她大概是生病了,或是哪里出了错,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宴清。”
许嘉犹豫着开口,嗓音喑哑,“今天有人来拜访你吗。”
邵宴清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抬眼问:“具体指哪位。”
许嘉将木叉攥得更紧,却扬唇笑:“我有一位姓林的朋友,说今早要来找你。”
邵宴清的手一顿,刀尖转瞬又继续向前:“没有见过。”
是略显生硬的语气,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多问。
许嘉将沾有醋汁的虾仁放入口中,舌尖却尝到无法言喻的苦。
邵宴清看向许嘉:“她找我有什么事。”
许嘉飞快地捣弄着菜叶,正纠结该以何种理由搪塞。
邵宴清却问:“是想参与新电影的拍摄吗。”
许嘉愣住。
邵宴清:“选角主要由导演负责,我不能干涉对方的想法。但如果是你的请求,我或许可以满足。”
许嘉松开手,木叉哒地落于碗中。菜叶被早已磨得稀烂,蛋黄混合着褐色的酱汁,看上去粘稠而十分恶心。
邵宴清:“让对方提供三分钟的试镜片段,内容要与舞蹈相关。最迟周五交过来,后续的情况我会通知你。”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傲然,眉宇间的冷漠,仿佛是在向攀附他的人下达指令。
许嘉先是窘迫,而后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已经听不下去了,但没有办法责怪对方。
因为她本来就是登梯而上的野心家,所以她的朋友也应该是想走后门的家伙。
她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自尊就是最廉价的东西。
“嗯。”
许嘉扬唇,轻声说,“我知道了。”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清楚。
邵宴清与她的地位差距,就像是皎月与凡尘。
可那又怎么样?
她愿意舍弃可怜又无用的自尊,拼尽全力想留在对方身边。她需要这份偏爱,她想成为邵宴清眼中独一无二的人。
她相信,不,坚信,她完全有能力做到。
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
许嘉扣上餐食盖,将剩余的沙拉丢入垃圾桶:“外面的雪还没化,我今天可以在这儿留宿嘛。”
邵宴清点头,说当然可以。
许嘉摘掉发圈,浅棕的长发瞬间披覆肩头。她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黑色的毛线裙随及曝于光中。紧身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她转身,露出白皙而挺直的脊背。
邵宴清眸子一黯:“你就这样过来的?”
“嗯。”
许嘉解开领口的纽扣,“外面有衣服护着,没人能看见。”手发着颤,动作仍在继续,“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话落,唇已被封住。
邵宴清炽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舌尖仍留有咖啡的香:“真的没有人看见?”
许嘉仰起脸,破碎的字节滑出唇齿:“真,真的没有。”
圆扣被粗暴地解开,雪白的胸膛袒露于月光里。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不顾她溢出的呢喃,细长的手指仍向更深处探去:“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许嘉靠在他怀里,小腿止不住地痉挛着,尽力去呼吸,胸口却依旧觉得沉闷:“回,回屋去吧。”搂住他的脖颈,讨好似地吻他,“我有些站不住了。”
身体被抱起,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发丝触及床单的那刻,忽而一阵风吹落枝头的雪。
许嘉看向天花板,眸子一点点失神,感官却在被无限放大。
邵宴清的唇拂过她的锁骨,缓慢地前进着,忽而停在某个神秘的角落,再也不离开了。
身体一哆嗦,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嘉能清楚地感受到,邵宴清在照顾她的体验,动作虽然轻柔,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磨人。
她忍不住催促,像渴求糖果的孩子,哭着,喊着,祈求得到想要的。
邵宴清的汗水落在她的胸膛。
破碎的黑裙被丢于床边,腰带随意摆放,满地是散落的纽扣。
无休无止,一浪高过一浪。
许嘉像是搁浅的鱼,嘴唇无力地开合着,发出破碎断续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