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宴清坐在床头削苹果,拇指推着水果刀,螺旋似的果皮顺势滑落:“最需要我?”戏谑地哼笑,将果皮丢进纸篓,“我退居后场,那群老东西才有发挥的空间。”
许嘉不明白他的意思:“?”
邵宴清将切好的苹果递向她的口边:“警方根据已有的线索,决定重新调查兄长死亡的案件。这件事牵扯甚广,以邵平北为首的豺狼们定会乱做一团。”
许嘉咬着苹果片,话音含糊:“所以你想要坐山观虎斗,从中获取更多的线索?”
邵宴清笑:“真聪明。”
许嘉皱了皱眉,犹豫:“可是放任他们争斗,最终依旧会损害邵氏的颜面。你不是最—”
话未说完,唇就被堵住。
她垂眼,瞧见那片鲜嫩的苹果,皱眉,报复似地咬一大口。
邵宴清轻声说:“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许嘉微怔,果汁溢出贝齿。
邵宴清抬手,拇指碾过她的唇角:“你是要与我共度未来的人,许嘉,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所以......这就是邵宴清的利己主义。
他总会将敌我划分得格外清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住自己的珍贵之物,同样,他对待敌人的手段也十分狠戾。
真是个像虎又像猫的男人。
许嘉轻抚他的脸颊。
邵宴清蹭了蹭,仿佛是在撒娇。
许嘉笑了。
他又垂眼亲吻她的掌心。
恰时,外面有人敲门。
许嘉一怔,忙双手并用地将邵宴清向外推,匆匆用薄被盖住身体,又慌里慌张地整理头发:“进来。”
“许嘉!”
门只开了条缝,就听见霍思思咋咋呼呼的声音。
她左手拎着果篮,右手拎着两箱奶,试图用脚将门向外推,未果,只能以手肘抵着木板,涨红着脸撑出道宽敞的路来:“我们来看你啦。”
邵宴清要起身帮忙。
走廊上却忽然多出只手来,先一步替她开门。
“思思姐,你先进。”
“哎呀,不是说好大家一起来嘛,你干嘛这么着急?”
“诶,都往里面稍稍呀,我这花篮可金贵呢。”
.......
乱哄哄得吵个没完,整条走廊都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直到护士前来敲门提醒,刘科才抱歉地颔首示意:“大家都安静些吧,别吵到其他住院的患者了。”
霍思思赶忙道歉,周围人也三两答应。
邵宴清叹气,扶额向刘科投以询问的视线:‘这是怎么回事?’
刘科以手掩唇,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非要来看许小姐,我拦也拦不住呀。”
还没等邵宴清回话,许嘉的床边又已经闹开了。
霍思思像是围在鲜花旁的蜜蜂,东转西转地检查她的伤口,可看着看着,眼眶就微微泛红。
“傻不傻呀。”
霍思思问,“你分明可以自己逃跑,为什么非要留下来。”抹眼泪,声有哽咽,“肯定会留疤的吧,以后可怎么办呀......”双肩耸动着,喉间压不住哭声。
许嘉想安慰她。
可话未张口,周围人已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干嘛说丧气话呀!现在医疗技术这样发达,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许嘉惊,小臂抬起又落,手足无措地想护住霍思思:“诶,等等......”
对方却又是一巴掌,笑嘻嘻地说:“而且有邵先生在嘛,他肯定会保护自家人啊,哪里还需要咱们瞎操心。”
自,自家人?
许嘉张了张口,半晌也没捋顺舌头:“不,不是......”
“怎么不是。”
邵宴清搂住她的肩膀,俯身,有些委屈地问,“难道你先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许嘉:“什么。”
邵宴清垂眼,似乎要哭了:“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话落,屋内静了一静。
刘科呆站在旁边,眼睛瞪得老圆,下巴仿佛要落到脚边。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他的失态,大家都像是即将尖叫的土拨鼠,默契地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许嘉臊得满面通红,抬眼看向邵宴清,见他确是副委屈的模样,心中的羞恼才散了些许:“我愿意。”仰起脸,耳尖依旧滚烫,“我愿意嫁给你。”
忽地,像是齿轮对准锁扣,僵持的一切重新开始转动。
刘科被呛得咳嗽,邵宴清却默然红了眼眶,霍思思惊叫,开始搜索最新款的婚纱:“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要戴头纱还是V字领加裸背?”
许嘉本想要搪塞个回答,霍思思欣喜的态度却让她无法拒绝,只好清清嗓,如实地说她想要在教堂里举办婚礼。
人群再度沸腾,大家各出各的注意,纷纷表示届时一定会来捧场。
邵宴清握住许嘉的手,紧紧握着,像是溺水之人想抓住仅有的浮木。
刘科站在他身边,视线抬起又落,半晌,才压低声音说:“恭喜你。”
暮色初降,交叠的云层被太阳染成红紫的色彩。
霍思思笑嘻嘻地领着大家离开,临走前,又挥了挥手,说让许嘉安心休息:“你别担心舞蹈,我们每天都在练习,随时可以进入拍摄状态。”
许嘉想要道谢。
霍思思却先一步表示,这就是舞蹈演员的责任心。
入夜,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邵许二人。
邵宴清替许嘉揉完脚踝,将打湿的热毛巾敷在她的腰后:“医生说,明天就要进行康复训练了。”
许嘉:“嗯。”
邵宴清:“你的腿伤刚痊愈,做运动时千万要注意安全。”
许嘉轻抚着那道蜈蚣样的疤痕,尝试以足尖蹬地,却使不出力气:“......好。”
警方已经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展开调查,表示有任何情况都会与他们沟通。
邵宴清虽然身处病房,可每天依旧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试图找出细小的线索来抓住邵平北的把柄。
许嘉住院的第二周,冉凤华曾抽空前来探望,呆了好一阵也没离开,试图想说什么,却也只是道了句‘多加休息’。
她忍不住问:“是您将我的消息告诉宴清的吗。”
冉凤华摇了摇头,微笑:“是你们二人有缘,才会在别离后再会。”
有缘吗......
许嘉抬眼,看向邵宴清佝偻的背影,微微咬唇,默然地避开视线。
邵宴清端着水盆走入里间,很快,房间里就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几乎是同一刻,摆在旁侧的手机传来震动。
许嘉认出这是邵宴清的铃声,忙喊他,却始终未得回应,只能一点点朝外蹭,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拿起手机。
现在是晚间十点半。
在此刻拨打邵宴清手机的,只是会合作方与警察两种可能。而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是一通极其重要的电话。
所以拜托,拜托再挣点气啊......
许嘉颤巍巍地起身,重心全部朝□□,眼见指尖将要触及设备—
下一瞬,视线却忽地倾斜。
根本来不及稳住心神,惊叫就要冲破唇齿!
恰时,两只沾了水的手死死地攥住她的臂弯。?
第94章 天鹅
◎结局◎
疼不疼?
有没有哪里受伤?
想要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帮你拿。
......
耳畔,尽是邵宴清焦急的声音,稍许抬眼,就看见他被水渍沾湿的领口。
来电铃声已经结束,手机再度恢复安静。
许嘉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右手腾空抓了两把,才用力攥住他的衣袖:“电话,刚才有人打电话。会是警方来消息吗?我原本打算去接,可是没来得及......”
抓住床单,自责地低下头,嗫嚅着,话音越说越低。
邵宴清捧起她的脸。
许嘉顺势抬头,眸间印出他关切的目光:“宴清,我—”
“没关系。”
邵宴清吻她,满怀爱意的唇抚过她的眉心,眼角,鼻尖,又落回她微张的唇畔,“专案组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警方找到了邵平南犯罪的证据,不久后就会公布于众。”
许嘉张了张口,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真的......?”
邵宴清的唇拂过她的面颊,笑意比话语更真诚:“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许嘉仍心怀不安,整个上午都翻来覆去地看手机,生怕错过任何可能有用的消息。
邵宴清也没再说什么,时而投喂些零食水果,叮嘱她要注意休息。
下午,大抵是三点刚过,又或是两点五十九分。
忽而有人敲门,声响缓而慢,难以辨认来者的情绪。
许嘉依旧用余光瞄向屏幕,短甲有一会没一会地敲击按键,眸子在哒哒的声响中逐渐放空。
“邵先生。”
是冷静而淡漠的声音,“耽误你两分钟的时间,和我们出来聊一下。”
许嘉微怔,抬眸看,果真瞧见了那道警徽:“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讲吧。”
女警回头看她。
许嘉搓揉着被角,轻声说:“我是当事人,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邵宴清牵起许嘉垂在身前的手:“许小姐就代表我的立场,没必要有所避讳。”
见他如此说,警察这才颔首表示赞同。随行人员关好病房的门,从公文包里拿出相对应的文件,交给站在前方的女警。
警察以平和的口吻描述着案件经过,表示在侦查中受到匿名举报,其中信息虽然繁杂,却皆与邵平南相关。
每一条,每一项,都是只有内部人员才能获取的绝密资料,而这些印有公章的普通文字,恰好成为插入邵平南心脏的利刃。
“这是我们根据你的描述做出的画像。”
女警拿出相片递给许嘉,“许小姐,他是否与你见过的人相同?”
铅笔涂绘的图像虽然苍白无色,可男人的眼神依旧十分狠戾。
恍惚间,似乎又嗅到烈火灼烧木柴的气味,耳畔再次传来噼里啪啦的响。
许嘉心一颤,嘴唇不断开合,却难以组成完整的词句。
邵宴清握紧她的手。
许嘉抬眼,正对上他满怀关切的目光,怔了怔,缓而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忙扬唇,以温柔的视线回应:‘我没事。’
邵宴清的神情稍有放松。
许嘉这才看向警察,轻声说:“没错,就是他。”
对方颔首,指尖敲点两下书页,说这样就全对上了,男人接受巨额款项的源头账户就属于邵平南:“这起案件与十年前的山火案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合理推测,邵宴铭的死或许并非意外。”
话落,邵宴清的神情骤降。
许嘉试图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指尖的凉意惊得一颤:“宴清......”
邵宴清沉默。
女警合上文件,起身看向许嘉,声音轻而真诚:“许小姐,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来者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窗外翠鸟的啼鸣愈加清晰。
一秒,两秒,三秒......
邵宴清始终一言未发,藏入阴影的拳头轻微发抖,半晌,才恍然启唇。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嗫嚅着难以言语:“我,兄长—”话音戛然而止,苍白的唇再封不住哽咽。
许嘉抱住他,纤细的手臂搂住他的肩。
邵宴清彻身一颤,喉结滚动两下,开口仍是哭出声来。他弯下腰,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哭泣,却用尽全力抱住许嘉,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已然无从关注时间的流逝,直到夜幕覆盖天色,如潮的悲伤才缓而退去。
屋内寂静,许嘉依偎在邵宴清怀里,看向他泛红的眼眶,微微蹙眉,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嘟囔:“看,你都哭成兔子了。”
邵宴清撒娇似地蹭她:“不好吗,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许嘉笑,抚着他的短发想推开他的脑袋。
邵宴清仍在往前凑,温热的鼻息扑向她的面颊。
许嘉耐不住痒,一个劲地朝后躲。
两人像在玩一场你追我逃的幼稚游戏,亲昵地欢笑着,在对视时相拥亲吻。
没有什么比肌肤相亲更能传递感情,当呼吸交融时,心跳的共鸣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邵宴清捧起许嘉的脸,舌尖抵开她的贝齿,吮吸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许嘉忍不住呢喃,足尖蹬着他的小腿,蒙有水雾的眼睛看向他,在气息交融间倾诉爱意。
“我爱你。”
许嘉轻声说。
话落,是沾染泪水的吻予以她回应。
入冬的深夜里,他们却在对方的体温中融化。
两颗不同的心脏,于漫天星辰间达成共鸣。
情至深处时,许嘉咬住他的手背,眼里含着水汽,问:“邵宴清,我能相信你吗。”
他垂眼,沾有古龙香水的拇指抵开她的唇瓣,俯身,将回答说给她听:“哪怕化身为荆棘,我也会为你探路。”
许嘉微怔,在湿意奔涌前阖眸,幸福地微笑着,轻轻搂过他的脖颈。
至此后,一切的进程像是被按下加速键。
警方以极高的效率公布纵火案的真相,即使邵平南的姓名被抹去,兴奋的人们依旧从字里行间猜出了他的身份。
“早前年就听过传闻,没想到邵老二的心这么狠,竟然连亲侄子都能下手。”
“我在医院工作的亲戚也说,邵老先生就是被邵二控制,才会抑郁寡欢而亡。”
“啧,真是人模狗样。”
......
公告发出的当日,邵平南就被推到舆论的风口。
但与往常不同,他这一次再没有反抗的余力。
“诶,那些资料到底是谁提供的?”
霍思思坐在病床前啃苹果,咬两口又垂手,歪头嘟囔,“电脑里的绝密文件......难道是正义使者吗。”
许嘉垂眼,望向床头的矮桌,笑:“嗯,是正义的使者。”
有风起,吹动旁侧的帘纱,透亮的阳光倾斜而至,恰好落于摊开的书页。
浅黄的信纸稍许颤动,光束挪移间照亮娟秀的字迹,一句句,一行行,落款却是极熟悉的名字:林素妮。
“小小礼物,以表歉意,之前的误会不好意思啦。:)”
12月1号,晴。
《天鹅与梦》更名为《湛蓝》,作为邵氏的力推项目重新开启拍摄。
而邵平南则在经历三月的调查后,宣布放弃邵氏的继承权,至此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
可有关豪门纷争的八卦之火依旧未灭,没有尽兴的看客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湛蓝》,对这部曾经处于‘风暴’中心的神秘项目颇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