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岑岭【完结】
时间:2024-11-10 23:05:47

  许嘉仍有些犹豫。
  邵宴清却表现得泰然,只叫她快些去,不要耽误工作。
  一路,许嘉都十分警惕。
  遇见生人就躲避,哪怕是同事与她打招呼,她也尽可能地避让,始终都战战兢兢,像只提心吊胆行走在钢丝绳上的猫。
  但即便许嘉警惕至此,却依旧没有再感知到那股奇怪的目光,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紧张过度导致的错觉。
  “应该没事吧。”
  霍思思说, “毕竟现场人这么多,邵氏的安保也很齐全。”
  许嘉:“可我还是觉得不安心......”抿了抿唇,犹豫,“况且对方知晓你我的关系,以防万一,你还是谨慎些好。”
  霍思思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嘉皱眉,伸手拧她的脸:“拜托,我没和你开玩笑。”
  霍思思边着急忙慌地躲,边求饶:“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短暂的打闹无法缓解焦虑,可长久的安稳却能麻痹神经。
  许嘉疲于整日的紧张,加之编舞任务实在繁重,渐渐得,也就没有心思去管什么危险与否了。
  邵宴清常给她送花,又在工作结束后同她一起去餐厅。
  两人同桌用餐,共枕而眠,全然像是一对已经和好如初的夫妻。
  这种暖如温水的幸福感,使许嘉彻底失去维持已久的警戒。
  “我今晚有会议。”
  早晨,邵宴清站在玄关处系领带,“大概会迟一些来接你。”
  许嘉将公文包递给他:“好,你先紧重要的事做。”
  邵宴清莞尔,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
  许嘉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刚想提醒他不要耽误工作。
  可话未出口,邵宴清已经吻上她的眉心:“放心,会议一结束我就会来找你。 ”
  邵宴清的动作温柔,言语间仍有难以遮掩的紧张。
  许嘉要送邵宴清离开,他却迟迟不肯走,轻声叮嘱着:“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所以一定要等我回来。”
  许嘉说好。
  邵宴清又亲吻她的脸颊,像撒娇似的狗狗般蹭她,说:“许嘉,我会想你。”
  邵宴清走后,是刘科开车送她去片场。
  许嘉翻一页剧本,抬眼朝前看。
  刘科唇角的弧度依旧未减,甚至比先前笑得更开心了。
  许嘉问:“有遇见什么好事吗?”
  刘科却是咳嗽着板起脸,眼里仍有善意的笑:“别着急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大概又是与邵宴清有关吧。
  许嘉默默在心里想,顺势同周围的笑脸点头示意。
  霍思思又拿她开玩笑,说许老师定是好事将近,眉眼里尽藏着蜜糖。
  同化妆间的大家都在笑,有恭维有祝贺,将小小间屋子吵得十分热闹。
  许嘉红着脸,想示意他们莫要喧嚷,可偏不知该怎样劝,磕绊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安静’。
  咚,咚咚—
  气氛正热烈时,有人敲响门扉。
  整屋子的人瞬间就变得安静,许嘉松了口气,转身朝外走:“您找哪位?”
  对方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色骑装,防风偷窥遮住他的脸,难以辨认他的表情:“许嘉,许小姐在吗。”
  许嘉:“我就是。”
  男人将花朝前递去,什么也没讲就走了。
  许嘉愣住。
  身后人却又开始狂欢,吵着说什么‘邵先生真浪漫,即使工作再忙也要送礼物’。
  花束是百合与红色鸢尾。
  纯洁的白与烈焰的红相互映衬,本该是最浓郁的色彩,偏有种莫名的悲怆感。
  许嘉捧着鲜花,一时间感觉有些奇怪。
  邵宴清曾经说过,蓝色的矢车菊是最适合她的花,故而每次都不会落下那一抹神秘又娇嫩的蓝。
  “大概是换风格了吧。”
  霍思思摊手,不以为意地说,“男人嘛,看见啥送啥也很正常。”
  许嘉本来还想怀疑,却在花叶间翻出一张字条:字迹清秀,捺的落点较重,正属于邵宴清的手笔。
  “祝一切顺利。”
  霍思思念出其上的文字,笑着撞许嘉的肩膀,“哎呦呦,你们家邵宴清还挺浪漫嘛。”
  许嘉窘得慌,匆匆放下花,就推着赶着带她出去:“拜托,你小点声。”
  两人又是打闹一番,直到场务来提醒才算结束。
  霍思思小跑着去做准备。
  许嘉拿着她的毛毯与水杯,打算到后台休息,刚走没两步,后背就是一凉。
  许嘉愣住,像是条件反射般极快地回头看。
  可周围静悄悄得,只有干枯的树影在左右摇晃,似乎连时而响起的蝉鸣都在嘲笑她的过度紧张。
  一整个下午,许嘉都十分不安。
  她将邵宴清送的花捧在怀里,把那短短的五个字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边角发现类似于拓写的痕迹。
  是啊。
  如果有人拿到邵宴清写过的文书,就完全有可能模仿他的笔迹。
  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却能轻易地获取旁人的信任。
  许嘉咬牙,刚想起身去拿剪刀。
  门在这时打开,霍思思探头朝内张望:“诶,不是说导演喊我有事吗?”边问边往屋里走,“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
  许嘉将剪刀藏在身后:“谁通知你来的。”
  霍思思皱着眉回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吧,我没仔细看,嗯......好像穿黑衣服?”
  黑衣服。
  高瘦的男人?
  许嘉一怔,眼前顿时浮现那送花的骑手,以及藏于暗处偷窥她的视线。
  “快走。”
  她大喊,“这里有危险,我们出去再说。”
  霍思思仍在发愣。
  恰时,只听见咔哒一声响,接着是锁链缠绕金属的哗啦声。
  许嘉冲过去,用尽全部力气拉门,可怎么也拉不动,又搬起凳子去砸。
  哐!
  哐当!
  可木头的碎渣掉了一地,那扇通往生路的门却依旧紧闭。
  今日要拍摄天鹅浴水的场景,故而将拍摄场地选在偏离城市的郊区。
  为避免出现穿帮镜头,化妆室与休息室全都远离片场,朝后大概两百米,就是一片被废弃的树林。
  对方显然对现场的情况十分了解,否则也不会专挑最忙碌的时候将她与霍思思关在同处。
  许嘉忍着被木屑划破手指的疼,再度扬起手臂,大脑仍在飞速地运转。
  按照霍思思的性格,她肯定与周围人打好了招呼,才跑来这里找导演会谈。那么就此来说,她即使消失了一两个小时,也不会引来众人的关注。
  而自己本身就呆在休息室,更无法激起旁人的怀疑。
  那边,霍思思握着手机,满脸惊恐的表示:“信号被切断了,现在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许嘉想要安慰她,可话未出口,就听见液体倾倒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接着,她嗅见了浓郁而刺鼻的汽油味。?
第91章 天鹅
  ◎邵宴清......◎
  火苗窜起的一刹,滔天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淹没她的口鼻。
  许嘉呛得咳嗽,用尽力气砸碎两边的窗户,抬手挡住玻璃碎渣,于扭曲的视野里看见站在远处的身影。
  男人仍拎着油漆桶,佩戴皮套的手反复把玩火机,头朝左偏,被面具遮住的脸似乎露出调侃的表情。
  黑色的防风镜映出蹿涌的火,他猛地一抬臂,将废弃的油桶扔进火海中。
  “别走,站住!”
  许嘉喊,试图用剪刀破坏坚硬的锁,“该死,为什么打不开!”
  男人显然听见她的呼救,却是置若罔闻,嫌热似地拉扯围巾,让原先紧绷的束缚放松些许。
  许嘉挥散眼前的烟,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定睛去看,隐约在他的脖颈处发现黑色的瘢痕。
  可未等观察仔细,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踢踏,踢踏,踢踏......
  鞋面踩过枯叶,发出粗糙却尖锐的声响。
  没有办法了。
  如果再不冷静下来,她们一定会死于这场烈火。
  许嘉缓而弯腰,双手抖得根本握不动重物:“思思,霍思思......”哑声喊,想去寻友人的身影,“你还好吗,说话,霍思思......”
  “咳,咳咳。”
  话落,只有咳嗽声回应。
  霍思思:“还,还凑合。”刚走两步就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喘息,“我,我好像有点晕......”
  不受控制的火舌开始疯狂吞噬,木料发出滋啦滋啦的响,逐渐向内侧倒塌。
  许嘉奔向窗台,将那些该死的红花白花全部扔掉,将沾了水的湿布给分霍思思:“拿着,用它捂住口鼻。”
  霍思思点头答应,手却哆嗦着握不住布,不停地咳嗽,胸口像是破皮的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响。
  破损的窗户没有起到通风的作用,反而让火烧得更旺了。
  霍思思大概是体力不支,手撑着矮桌,身体依旧摇摇欲坠:“你先出去吧,我,我等会自己想办法。”
  “闭嘴!”
  许嘉低呵,“我们要一起出去,要一起或者出去,知道吗?”攥住她的手,声音却在克制不住地抖,“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无论何种情况,霍思思都会站在她的身边。
  许嘉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张秀琴赶出家门的那天,是霍思思做了8小时的火车,陪她在偏远又简陋的旅馆住了两日。
  她第一次被抢角色的时候,也是霍思思替她出面,站在学校训练室的门口,大骂偷取成果的家伙是没脸没皮。
  找到工作,霍思思帮她庆祝。
  受了欺负,也是霍思思听她诉说。
  她们是相处八年的朋友,许嘉无法割舍掉这份厚重的情谊,更不可能抛弃挚友独自逃跑。
  她想活下去。
  想见证电影的诞生,想与朋友一同庆贺,想......再见一见邵宴清。
  许嘉将霍思思扶到墙边休息,裹着湿布的手探向窗外,试图去抓那红得像烙铁般的锁。
  未果,上涌的烟比方才愈加浓重。
  眼前浮现出大块的白,可身后却传来物体倒塌的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
  我想活下去。
  我想要听回应邵宴清的告白。
  我有......我一定拥有幸福的权利......
  “许嘉—!”
  昏暗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可她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护住霍思思的身体。
  咔嚓!
  钢笔尖断裂,于纸面留下斑驳的黑痕。
  邵宴清握住胸口,依旧压不住那刀绞般的心疼,漫无边际的不安感使他难以呼吸。
  给许嘉打电话。
  没有人接。
  再打。
  忙音的嘟嘟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冷。
  一秒,两秒,三秒......
  额间的冷汗沾湿碎发,握住设备的手在止不住打颤。
  “开车。”
  邵宴清蹭地起身,快步向外奔,“送我去拍摄片场。”
  刘科会意,猛地一踩油门,黑车急速朝山野驶去,只有一抹残影穿梭于树林间。
  邵宴清不停地拨打许嘉的电话,可无论如何尝试,都没有获得半分的回应。
  他着急而恐惧,下颚紧绷着,身体仍在筛糠似地发抖。
  拜托上苍,请保佑许嘉平安吧。
  他再也无法接受重要之人的离开了。
  下午四点半,应该是拍摄最忙碌的时候。
  可整个片场却十分安静,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木材烧焦的刺鼻气味。
  云压着云,刺目的阳光下,萦绕天边的黑烟显得格外突兀。
  邵宴清的嘴唇颤抖着,脸色越加惨白,像只被封印的人偶直愣愣地站在远处。
  火。
  浓烟。
  嘶喊与求救。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席卷而来,甚至连肺部都烧焦,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直至今日,邵宴清依旧忘不了被锁于烈火中的恐惧,以及兄长那张被浓烟熏黑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耳畔,传来刘科急急的问话。
  有人回答说是化妆室着火,好像有演员与艺术指导被困在里面。
  邵宴清扯出他的领口:“报警了吗?”
  对方颤颤巍巍地说,早就已经报过了,但片场地处偏僻,即使再快的救援也需要十多分钟。
  “人,在哪。”
  邵宴清问。
  对方指了个方向。
  邵宴清抬头看,眸间印出的正是浓烟汇集之地。
  热。
  嘈杂。
  天空似乎都被火焰熏得焦黄,人们围着那栋低矮抵的小楼东奔西走,嚷嚷着救火,哭喊着里面还有人。
  噩梦中的场景重现,他怔怔地看着,双腿绵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
  可尚未等刘科伸手搀扶,邵宴清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你在这里等待消防队。”
  邵宴清扯过塑料桶,用凉水浇遍全身,“附近的汽油味依旧浓重,着火时间应该不长。化妆室后面就是丛林,为防止火势蔓延,必须要做好现场的管理。”
  话落,没有等到回应。
  邵宴清喊:“你有听到我的话吗。”
  刘科:“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
  邵宴清不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提步奔赴火场。
  变故只有一瞬,周围人疯了般地阻拦他,扯住他的衣袖,用紧张的语气描述火舌的恐惧。
  旁者的建议无疑都是正确的,可刘科看着那一只只伸出的手,却觉得它们像是困住邵宴清脚步的荆棘。
  加油。
  向前啊。
  刘科在心底呐喊,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拳头。
  邵宴清推开左边的,又挣脱右侧的,不顾一切地向前去,嘶喊:“许嘉—!”
  黑烟中,那纤细的身影似乎听到他的呼喊,恍惚间回头看去。
  可就在视线触及之前,忽而传来哗啦一声响。
  吊灯砸落的瞬间,窜起的浓烟遮挡住半边的天,火中的昏暗如同深渊巨口,誓要吞噬掉所有可能存在的生命。
  周围分明亮得可怕,视线却始终寻不到落点。
  许嘉掩住口鼻,仍在不停咳嗽,试图去找那道呼唤她姓名的声音,可耳畔尽是噼里啪啦的响,震得她难以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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