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皇子太多, 党派不同,争论不休,都由不着宋致出手, 他们就成了一盘散沙,立太子一事不了了之。
四月中旬, 雍华楼老板樊娘敲登闻鼓,状告丞相买凶杀害悯宣太子,然时间太久, 她只有言辞没有证据, 被以诬告下狱, 不久,暴毙牢中。
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宋致仍旧稳坐高台。
只是,樊娘之死, 让一些说书人闻风听了去,茶楼中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描述悯宣太子在西佑的遭遇。不管为不为真,百姓渐渐被煽动,过了十余年,他们仍旧记得,悯宣太子是个好人,将来能成为明君的人啊。
他们被煽动又被镇压。
五月,昌宁帝清醒,还政朝堂,让宁海和宣读立秦王容煦为太子,今后由太子监国。
朝堂之上,昌宁帝与宋致视线碰撞,无声博弈。
宋致冷笑,昌宁帝是皇帝,他越过自己越过朝臣立太子,合情合理,既然这样,就如他所愿。
“陛下以为,立了太子,就能阻我?”
“宋致,只要朕一日不承认小七得位正当,他登位之后仍旧要日日遭人唾骂!”
宋致轻蔑一笑:“陛下怎么不承认?圣旨,还是遗旨?陛下以为,这些东西,还能传得出去?”
大殿里的朝臣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开口发问,只听得铠甲碰撞,殿内涌进青麟卫。
不论文臣武将,这一刻,都是惊慌。文臣本只有嘴皮子那点功夫,武将入宫要卸甲此时毫无反抗之力。
进来的是青鳞卫,陛下亲卫,却对丞相言听计从。
难道,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昌宁帝怒然拍板:“宋致,你要造反吗?!”
宋致笑:“陛下何必再装,您不是早知我要造反?”
“带上来。”
白樰灵被捆缚着上殿 ,露在外的肌肤青紫相连,没有丝毫因为她是女人而怜惜。
“陛下与秦王,不,现在该叫太子了,安排这样一个女子,就以为能将青鳞卫重新掌握进自己手中?”
他看重程科,就因为此人靠谱,不仅忠心耿耿,还能识人。从白樰灵进青鳞卫的第一日,便盯上她。
果不其然,昌宁帝对此人异常看重,不过几年把人提到副统领的位置。若不是程科有他的关系并且没有犯大错,早被昌宁帝拉下台给这女子让位。
现在的青鳞卫,除了这女子,都被用了毒,一月一解,为了活命,任凭她说破嘴皮子,都不可能反叛。
他们还天真的以为,假装被劝服的青鳞卫真的为他们所用。
白樰灵朝他啐了一口:“卖国求荣的狗贼!”
宋致乐意接受:“钱、权、势,谁人不爱呢?”
“怎么样?陛下要不要考虑一下,写一封禅位诏书,这样能减少不少伤亡。”宋致一副赢家的模样,“或者,我将陛下杀了,篡位。”
昌宁帝讥笑:“你大可一试,这皇位最后会不会名正言顺落到容诚手中。”
这下朝臣真的听懵了,丞相一说禅位又说篡位,陛下说帝位不会给七皇子。所以到底是丞相要当这皇帝,还是丞相推七皇子上位?七皇子也是皇子,同样姓容,不如秦……太子,但尚且不错,传给他也非不行,至少解了这围宫的危机,让他们平安回家不行吗?他们是无辜的啊!
身在高位更易贪生怕死,刀刃在前,必然生出异样的声音。
“陛下,七皇子也是您的孩子,传位给他,让丞相将这些兵撤去,往后有臣等,七皇子再不成器,臣等也会将他教导为一代明君。现在最急的乃是解了这危机啊!”
“方大人以为你是什么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吗?凭户部不曾算清你贪污的那些银子,就此做派,你能教出来什么明君?站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容煦立在昌宁帝身旁,高大伟岸的身躯,真真从昌宁帝身上汲取了帝王的威严来,“也是,方大人这些年跟随这逆臣所作所为,不为逆臣说话,只要陛下活下来,你就活不了了。”
昌宁帝看向台阶下还犹豫不决的这些懦弱无能之辈,说:“诸位卿家,朕绝不会向逆臣妥协,至死也会让他身败名裂。逆臣若是固执要谋逆,你们今天在场的人都是他谋逆的见证。而他将来要获得一身清明,你们绝逃不过一死,因为死人才能永远埋藏秘密。”
他的话没有说全,但朝臣通晓,昌宁帝要让他们在局势偏向丞相的时候站队他。昌宁帝说的话也没错,以丞相的性子,若他不能一身清白的走出皇城,他们这些人不论是否投靠他,都难逃一死。
陛下赢的希望渺茫,然并非绝对不能赢。投向陛下,只要陛下能赢,他们最后不过是贬职、罢黜而已,至少能有条命在。陛下输,也是死。
反正横竖都要没命,那就选一个能看得见前程的路。
想明白的大臣,走到台阶下,与逆臣宋致面对面。有第一个走出,就有第二个,渐渐也有了数十位。
剩下的,都是从一开始就坚定站队宋致的,他们笃定以他们为宋致做的事不会让宋致绝情杀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对于这个结果,昌宁帝还算满意。
但这十几个人,并不会有什么用处,他们挡不住青鳞卫,不过几息就被按压。
“臣还要多谢陛下替臣挑出这些生有异心的人。”宋致手一挥,“带下去,不必要命,让他们看着,最后的赢家是谁。”
处理完不在一条心的人,宋致含笑看向龙椅上的人:“陛下,臣给您两天时间,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做。当然,这宽裕的两天也有代价,每一个时辰,臣会让外面的人杀一百个贱民,两天四千八百人。陛下不是疼惜百姓,就看陛下舍不舍得这些人了。”
四千八百人,整个云都才两千多人,他要屠完两个城池的人才够。
“你疯了!!!”昌宁帝猛然起身,气血上涌,随后晕了过去。
疯不疯的,宋致不在意:“送陛下回宫,叫太医看着,他还不能死。”
方科上前问:“那太子呢?”
他眼都没抬:“杀了。”
好在太子不是只会诗书的文弱之辈,提起剑还有自保的能力,从虎口逃出,躲了出去,让宋致暂时找不到踪迹。
现在对昌宁帝与宋致来说,都是要拖延时间。
宋致给昌宁帝的两天,也是给容诚的两天,让他有时间赶到皇城‘营救’昌宁帝于危难。
容清樾比容诚先赶到云都,不过按照部署,她要等容诚先攻进皇宫,这样他们进入皇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
人马停在夜明山,方临清曾目送她离开的悬崖,此处刚巧能看到皇城的钟楼,只待钟声敲响他们就能率兵攻进去。
万晴杨看了看身后折减一半的人数,担忧问:“殿下,让子厦带一半赤火去瓷俑,我们能行吗?”
“能行。”容清樾下马,望向南边,除了连绵的山什么都看不见,“宫里有人接应,不用怕。”
万晴杨朝着她的方向,知道她在看什么:“那绪公子呢?您相信他能夺下皇位吗?”
容清樾嘴角微微上扬,那柔和的笑意是对李绪的自信:“为了我,他一定能赢。”
因为她也要赢。
半月前。
暗桩来报,七皇子带兵清缴完宋致所说的‘山匪’,准备带兵回朝。
三皇兄来信,宋致即将动手,让她看准时机。
她要披上盔甲,领兵回朝,而这一次,李绪不能跟她一起回去。
用晚膳的时候,容清樾亲手为他泡了一杯茶,目的不要太明显。在她平稳而温和的注视下,李绪边与她说话边品尝这杯茶。
直到月上中天,容清樾与他站在院中,看天上弦月。
“晏淮,我命人准备了马匹,留了一支小队,明天他们会护送你进入南启边境。”容清樾环着他,头靠僵硬的肩头,述说安排,“如果回了南启,不能按计划行事,就说你是趁乱逃回南启,你不争皇位,只为辅佐,只要能活下来,知道吗?”
直到这一刻,李绪才发觉,她、他们与宋致的斗争,并不是百分百能获得胜利。
子厦让他离开的确是为了降低北晋在宫变后被围困的风险,而殿下,她这次一定要他离开,是因为她觉得回到南启,即便她没能从宫变中活着出来,他还能活下来。
她是不是忘了,南启的皇位之争,所有皇子只能活下来一个?
不,她没有忘,她是觉得,她败了他在南启还有希望能活,在北晋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怎么会有还没开始对弈就觉得自己会输的人啊……
悲伤涌入胸腔,向上升起,渐渐浸湿眼眶。他仿佛被水汽憋闷喘不过气,大口呼吸着。等容清樾察觉不对劲,从他肩膀上起身,扳过脑袋,才发现他已经鼻子通红。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容易哭泣的小狗。
“晏淮,你不能和我回去,你和我回去就走不了了。”她俯身过去,轻轻吻去带有咸味的泪珠,正想着措辞安抚,他伸手轻轻拉住垂下的衣袖,央求:“殿下,我可以不回去……”
“不行。”容清樾注视他眼中对这件事的抗拒,时间淹过,她从正面环抱住这段时日锻炼得精瘦的腰身,“晏淮,你别忘了,是你要入我的棋局,现在已经不能反悔,棋子要听执棋人的话。”
李绪现在已经平复下来,紧搂住他的殿下:“殿下忘了吗?我曾说过,棋子不一定会落在棋盘上,执棋人失手,棋子就会落在盘外。”
容清樾蹙眉,往后退一步,要退出怀抱,没能成功:“你要干什么?”
“我会回去,”李绪埋在她的肩窝,吸取淡淡花香,“西佑准备与南启联合,趁着北晋内乱后虚弱吞并北晋。我一定要回去,给南启添添乱,让西佑与南启没有机会。只是这有一个前提。”
“什么?”
“我要殿下活着,只有殿下活着,我做这一切才有意义。”李绪松开她,与她额间相抵,“殿下不在,我会立刻追随殿下而去,北晋的死活,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这是一句威胁。
他害怕,殿下会想不起他这样一个人,存了必死之志去。
容清樾长叹一声,叹尽拿他无可奈何的无奈:“晏淮,你对自己真狠啊!”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殿下心向往之。”
没有她,李绪是世上的孤魂野鬼,即便活下来也是行尸走肉;是她一步一步让他起死回生,成为李晏淮。
天将明,李绪蹲身拾起掉地碎裂的杯盏,笑说:“殿下明知我百毒不侵,还要下蒙汗药。”
容清樾摊手:“本来还要把你打晕呢,让虞长冬带你走,等你醒来已经在南启了。这样是我把你送走,而不是你抛下我离开,就不用愧疚了。”
“不过现在,好像用不着把你打晕了。”
容清樾等管家开门,门外是已经安排好的马车,以及护送他离开的小队。
“晏淮,你该走了。”
第61章 陆壹
当——
当——
当——
三声钟响, 容清樾一跃上马:“走!”
从夜明山到皇城的路上,血流成河,都是被宋致下令残杀的百姓。
她得信, 就已让女将毕亚率两百人前往营救, 终究迟了几个时辰, 死了不少无辜的人。
不忍再看,一路杀光阻拦的叛军, 直冲皇城。
有容诚这个‘救驾’先锋在,进入的路途畅通无阻, 很快他们已进入内宫,杀到伍阳阁前。
伍阳阁被团团围住, 等前面放哨的人来报信,已经来不及了。
容清樾看了一眼, 宋致和容诚都不在,想来在里面逼迫陛下写禅位诏书。
她高呼:“逆贼宋致,放了陛下, 我留你们全尸!”
伍阳阁门开,门外的青鳞卫拔刀相护, 只要宋致一声令下,就能即刻冲锋陷阵。
宋致淡笑:“公主殿下果真还没死。”
容清樾挑眉:“知道我没死,丞相还敢举兵宫变?”
“那又如何?”宋致扫视她身后寥寥几人, “公主的赤火军, 一半去看守前线, 又分出两百人去清理臣放在外面的叛军,还有兵分去营救后妃的人。公主身边现在有没有五十人?”
容清樾狂傲道:“杀你, 足够了。”
“是吗?”
身后又是一阵疾步,容诚带出去的兵, 此刻与宋致的青鳞卫将她包围在伍阳阁前。
进宫时,一路厮杀的痕迹轻而又轻,路上防守也不在,他们可谓是一路无惊无险的进到内宫。但这怎么可能?容诚的人就算了,但他们,宋致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威胁跑到面前。
果然,半路躲在暗处等他们的宁海和告知,宋致不准备留活口,要将后宫的所有嫔妃、皇子、公主全部杀尽。
她不得不分出一些人出来。
跨进伍阳阁,她就已经猜到宋致想要瓮中捉鳖,她跳了这个圈套。
宋致面上假笑不改:“公主现在求饶,臣,还能留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