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手中捧的琉璃灯煞是好看,名唤“九重天”,八角镂空雕上千百祥云,云里是百家仙官,烛火透过琉璃片宛如神光,流光溢彩,精致得很。
崔妩只扫了一眼,问她:“官家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小宫女跪下,眼泪掉了下来:“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想……想过好日子,可是官家将奴婢打发到这边来了。”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瞧着官家心烦,想捧些葡萄给他吃,奴婢是知道公主要过来用膳,何至于那时候不知死活勾引官家……”
即使她这么说,崔妩还是觉得古怪,不只是她,还有芳阶。
赵琰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你可知道……罢了,你出去吧,让枫红给你安排个差事。”
崔妩担心她的来历,并未多问,摆摆手让她出去,打算自己查清楚。
不过赵琰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身边亲近的人越多,于自己越不利,或者,可以她亲自挑人……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又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
琉璃灯在桌上燃烧着,崔妩想着想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守在殿中的枫红和宫女们也昏昏欲睡。
不久后,官家身边的内侍领着几个宫女过来,说是奉官家就在殿外,让他们来将殿中存的几匹雪绸找出来,他要挂在摘星楼上。
守卫正奇怪官家哪里来的雅兴,小宫女就来开门:“公主让你们轻些手脚。”
见此,守卫就让她们进去了。
—
崔妩这一觉格外漫长,等再睁眼时,取代鎏金殿顶的是摇晃的马车顶。
她想起身,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在马车里,谁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
崔妩惊疑不定,她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外边没有一点人声,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更遑论弄清状况。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听到了风吹过山林的沙沙声,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城离皇宫很远了,
“你醒了?”
熟悉的嗓音浑身打了个颤。
崔珌勒停缰绳,爬进了马车。
他慢慢将崔妩笼罩在身下,俯视着已经睁眼的人,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
崔妩毛骨悚然之下,死死盯住他,思考着该说点什么。
“别那么怕我,阿兄不会伤你的。”
“放我回去!”
“那怎么行,”崔珌叹气道,“宫外到处都是你的人在追杀我,我好不容易把人调开,将你带了出来,我们得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
怪不得祝寅找不到人,原来崔珌悄悄假扮成了内侍躲在皇城里,来了个灯下黑,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这阵子他一直在找机会,等到崔妩身边无人的时候。
那个小宫女就是崔珌安排在赵琰身边的人,她设局将人迷晕带了出来,走的正是安琉公主出宫那条窄巷,就这么绕过了禁军。
崔妩被他迷晕之后带了出来,天一亮就出了城。
看到他身上的内侍衣裳,崔妩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崔珌哑然失笑:“还在,你要摸一下吗?”
她甩开脸死死闭上眼睛:“千万不要!”
“要不是知道你嫁过人,我还当这是我未出阁的妹妹呢,”
崔珌收回将她脸揉红的手,将衣扣解开。
崔妩眼睛蓦地睁大,这畜生该不会——!
“阿兄,你冷静一点!”
崔珌的手一顿,微微歪着头:“这么怕?”
“阿兄……”崔妩眼珠子乱转,想着自救的法子,“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怕什么,阿兄不是色鬼,并不打算在荒郊野岭做这种事。”
崔珌将内侍的衣裳丢到一边,换上一袭不起眼的灰袍。
还没等崔妩放下心来,她的衣裳就被扯开,布帛发出撕裂声。
崔妩惊叫一声,侧身要掩住凉意。
“不过嘛——你的衣裳太显眼了,得换一换。”崔珌笑着将她外衣剥去,却并不急着给人穿上新的衣服。
大掌覆盖上她的面颊,眉骨、鼻尖、唇峰都在掌中,她很紧张,呼出的气息滚烫。
放弃原本浅尝辄止的打算,崔珌一
路抚到了脖颈,和肩头……
他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肤在颤抖,那些冲动的想法才消散了一点。
这条路注定要走到他的尽头,崔珌看得明白,他原本该坦然,此刻却很舍不得。
“阿妩,那两年不算,我们再走一程吧。”
他低头将脸埋在崔妩颈间,把人紧紧抱住。
崔妩恶心得要命,却不敢惹恼了他,这厮已是穷途末路,最怕他走投无路拖上自己一起死。
她的事情还没有办成,绝不能平白死在这里。
现在天还没亮,怕是无人发现她失踪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第125章 成亲
崔珌总算没真的动她, 只是搜遍了她全身,才找了一条不起眼的裙子给她穿上,又强行喂她吃下迷药, 才出去继续驾车。
他赶着离开京畿之地。
一直到他出去,马车重新动起来,崔妩才松了一口气。
危机暂解,她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起对策。
崔珌是怎么把她从城中带出来的, 他在守城军中也有内应?
如今天还没亮,应是无人发现她失踪了, 就算发现, 皇城搜一圈,季梁城再搜一圈。足够崔珌逃之夭夭。
崔珌比别的劫匪要聪明,轻易糊弄不得。
她还得衡量一下,真陪崔珌逢场做戏一把还是坚守清白……不过这是她能选的吗?
想着想着,崔妩脑子又昏沉起来,睡了过去。
一整日崔妩都睡醒不过来, 等再睁眼的时候,又是黄昏了,黑夜即将到来。
“什么时候了?”
崔珌不想让她算清楚离京多远了,糊弄她:“两天了。”
骗子!
她肚子很饿, 但也没到两天没吃饭的程度, 自己就是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可是长时间的昏迷还是让她脑袋沉甸甸, 难受得想杀人。
一日一夜, 马车的行程有七十里,后面还没有追兵找来, 看来得靠她自己了。
在崔珌靠近的时候,她又习惯性往后缩。
可崔珌只是喂她喝水。
明白过来,崔妩乖乖喝了,又喂她吃饭,崔妩也张嘴全吃了下去,一点都没浪费。
崔珌原以为自己非得威逼利诱,逼迫一番不可,他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可崔妩太过配合,实在扫兴。
“不怕我下毒?”他吓唬妹妹。
崔妩翻了一个白眼,爱毒不毒,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反抗,她都这样了,还怕他做什么吗。
“我倒忘了,你就是这个性子,从不斗气亏待自己。”
崔妩不想接他的话,吃完了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地转。
“别想着跑,我不会中你计的。”
说话间,他脸在眼前放大,滚烫的舌面扫过崔妩唇角,卷走了残渍。
崔妩愕然一阵,怒瞪他:“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甚是喜欢这样,从前一直想,现在真做了,才知道果然滋味甚好——”
说完,崔珌扣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张开嘴,吻了上来。
这是她醒着的时候,崔珌第一次亲吻她。
彼此急促的心跳相映,让这个吻在崔珌眼中鲜活而热烈起来,才有了醉人的滋味。
崔妩先是一愣,而后骨寒毛竖,心底的尖叫声几能震破天际。
崔珌这个疯子!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什么逢场做戏,崔妩确定了自己做不来!
可手再努力也只能抬起,虚虚搭在他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崔妩把心一横,她狠狠咬了一口。
“唔——”
崔珌火烫一般将她推开。
失去支撑的崔妩后脑撞在车壁上,加之嘴里的感觉,更加想呕出来。
“呸——”
她恶狠狠吐了一口血沫。
崔珌擦着嘴唇上的血,眉间溢出狠劲,伸手掐过崔妩的下巴又把人提了过来,亲吻变成了凶猛的撕咬。
下颌被掐住,闭不上嘴,崔妩只尝得到血腥味,没办法再咬他。
淡红的唇瓣被血涂成朱红,又被吻到泛白,崔珌呼吸渐烫,转而吻向别的地方。
崔妩嘴巴得了自由,死死梗住脖子,咬牙道:“你再这样,我就咬舌自尽,你连个人质都没有!”
“你会那么容易死吗?”他抬起情动的脸,秀雅中多了几缕风情。
“被你碰到,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一点都不怕他。崔妩眼底决然,冷冽的神情让崔珌恢复些冷静,将她发丝抚顺:“好了,咱们先不要吵,天要黑了,继续行路吧。”
崔妩被迫靠在他肩上,问道:“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去哪儿无所谓,我们离开这儿,你想去哪儿?”
“我想回季梁。”
“恐怕不行。”
“你不管自己,难道也不管阿爹阿娘了吗?他们做了一辈子好人,余生不该在担惊受怕里度过!”
崔妩口中的阿爹阿娘自然是崔家父母。
他们一生与人为善,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说起爹娘,崔珌才淡下笑影,“我已经将他们送出城了,不日他们就会瞧着咱们成亲,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成亲?
崔妩绝对不要!
“崔珌,你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人,若是你觉得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我跟你保证,我会放过你,为了阿爹阿娘,我也会放过你。”她苦口婆心地劝告。
“不是你逼的吗?芳阶不能为我所用,你的人也在满城追杀我,朝中走不通,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你了,若还有别的指望,我不会走上这条路。”
“是你自作孽,一开始就选了要跟我作对这条路,我不得不杀你。”
崔珌摇头:“我没选,权势和你我都想要,可惜现在我只能抓住一个了。”
崔妩说道:“那你本该抓住的是权势,而不是我,我一辈子也不会是和你携手的人,可若我们还是兄妹,便能以亲人的身份相互扶持……”
崔珌抱紧她,笑道:“若一开始没有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们仍是兄妹,现在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在携手并进了?”
“会,现在也不晚!”崔妩抓紧机会招安他。
崔珌却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也不晚,先在黄州成亲,等三五年生了孩子,我们就回江南,再慢慢图谋以后的事。”
崔妩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做梦!
崔珌指望睡了她就能让她顺从,那她就大错特错,一旦找到机会,她一定拿刀把此人戳成筛子!
他又拿出了一丸药:“阿妩,你先睡吧,等到地方了,我喊醒你。”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崔妩面色煞白,抗拒道:“我不能再吃了,这药吃多了,人会废掉,阿兄,你可怜可怜我。”
“不会的,乖,就只吃这一次,之后再不会让你吃了。”
对上崔珌毋庸置疑的眼神,崔妩只能抬起手。
崔珌将药放在她掌心,当着他的面,崔妩乖乖吃下药。
脑袋重新变得昏沉,纤长的眼睫合拢住眼前一切之前,崔珌的大手抚摸她的眼眉,“等明天到地方,我们就成亲。”
什么!
崔妩想说什么,终究忌惮他,只能先装睡,再慢慢想计策。
她很擅长装睡。
闹腾的人重新安睡在怀里,四野已经黑了下来,崔珌朝大路后面看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大风刮过道旁的树,带出了淅沥的雨声,充斥耳膜。
这是一场急雨。
将崔妩安置好,他驾起马车继续前行,只可惜时运不济,没走多远,车轮陷进了一个泥坑里。
驾了一天一夜的马车,崔珌也累了。
他不想在这大雨间将马车从泥坑里推出来,索性解了绳套,带着崔珌骑马继续前行。
崔妩淋着雨,还得假装睡着,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袖中的迷药。
骑马进了一个庄子,崔珌在富户人家的檐下避雨。
崔妩“悠悠转醒”,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崔珌只当她是被雨水淋到才醒的,并未多加怀疑,只道:“李家庄,避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