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度香摇头:“不是巧合,但也是……妩、二娘子,我并非刻意来见你的……”
他长得本就好看,这惊惶红眼的样子,轻易就能让女人心软。
可崔妩没有丝毫动容:“那就消失,从我眼前,从我认识的所有人面前,彻底消失!”
徐度香听得酸楚,眼眶更红,弱声说道:“可我想留在季梁城……我想……”
崔妩不想听,松开了手:“不若我去投井,遂了你心意。”
“不要,妩儿,你莫寻死,我走,我马上就下山!你别想不开。”徐度香怕她真去寻死,赶紧拉住她的手。
但贪婪作祟,他把人拉得撞在了自己的怀里,双臂锁住了她,埋首就能嗅到清淡的薄荷香。
“妩儿,我会走的,我真的会走……”
可他一点也舍不得走,只盼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
为什么妩儿这么凶他,难道她的心已经彻底属于谢宥了吗?
想到那个在季梁府衙门口见到的,白马绒座上的少年公卿,嫉妒又成倍漫了上来。
他不甘
心,真的不甘心。
软弱的骨架压着他的胸膛,徐度香的脸压在她颈窝里,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情最浓时,也只是牵过她的手。
可妩儿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娘子,和他连单独待在一起都已经不合规矩。
谢宥一定在新婚夜占有了她,这一年来,他们同房过,妩儿对自己的夫君定然不会小气,任他予取予求……
脑中浮现她和别的男人的绮丽画面,徐度香气息不稳,更控制不住自己,扣在她腰侧的手往上摸去。
崔妩只觉得毛骨悚然,手握成拳,正待打这登徒子一拳。
“听着喊打喊杀,过来一看竟抱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了?”
一句问话,冻住了两个人。
见崔珌来了,徐度香赶紧松手,崔妩却不意外。
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徐度香慌忙分辨:“我只是,只是和崔二娘子……偶然碰到。”
崔珌眼神像一条冰凉的毒蛇:“我听到了,你喊她妩儿。”
“我……崔兄,对不住,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徐度香结结巴巴地解释。
“还请你先走吧,我同我妹妹有话要说。”
崔妩不语,徐度香在二人之间看了一眼,谁都不打算再说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会儿我说的话会不好听,我们要站在这儿,等下一个人来吗?”
崔妩抬步往前走,进的是一间空屋子,轮椅自背后传来滚动时的吱吱细响。
门在背后关上,隔绝了稀薄的阳光。
崔妩拿帕子轻扫灰尘,在椅子上坐下:“阿兄今遭是什么意思?”
崔珌问:“你同谢宥说过自己的旧事吗?”
“没有,你知道的,我嫁进谢家已经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怎么还会和他说起那些旧事。”
“哥哥,阿妩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幸好得哥哥可怜我,才有了片瓦遮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一切都是哥哥给的,你只要动一动嘴,妹妹在谢家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崔妩说得坦诚又可怜,一如当年扯着他的衣袖喊他“哥哥”,问能不能带她回家。
当年他家中刚夭折了一个妹妹,崔父崔母一直不能释怀,后来崔珌牵着一个衣衫破烂、唯唯诺诺的孩子回来,说要她当自己的妹妹。
二老是难得的善心人,给她取名“崔妩”,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养,这件事就是连大房都不知道。
“往后你就叫崔妩,是我的妹妹。”
一直唯唯诺诺的小娘子听到这句,高兴得扑过来抱住少年的脖子,那一刻,崔珌是真心要护她余生的。
这些年,他们兄妹二人从江南到季梁,再去各处游历,亲密无间,他和崔妩曾经是最亲近的兄妹。
不知何时起,说要她当妹妹的崔珌,早已忘了初心。
在谢宥上门提亲的时候,金榜题名的喜悦被冲淡个干净,崔珌在她屋外徘徊了一夜,到底是将她送上了花轿。
原本以为崔妩是个安分的,嫁给谢宥,一是年纪到了,女子总归要嫁人;二是为了谢宥的家世容貌。
这些理由崔珌都能接受,不嫁谢宥,也会嫁别人。
可不管如何,自己才是她最亲的亲人,那些算计、隐瞒的伎俩,都不该用在哥哥身上。
结果她小小年纪就会勾搭人,原来一直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自己不过也是受骗的一个罢了。
那显得为了成全她,狠心割舍的自己格外愚蠢。
徐度香抱着她的样子,那发情的眼神,崔珌一个男人怎么会看不明白,他憋了一股火:“你说这些,是要哥哥心疼你吗?”
“过来。”他伸出手,“你也不想阿兄跟谢宥提起徐度香这个人吧?”
“天气燥热,阿兄自己在这儿冷静一下吧。”
崔珌果然想用徐度香拿捏她!
崔妩起身就走,在经过他时手腕被拧住,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她扯向崔珌。
一阵天旋地转,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死瘸子!
“放开我!”
崔妩力气怎比得上男人,站不起来,索性坐实了,让这个瘸子的伤再重一点。
“呵……”
柔弹地压在他腿上,崔珌轻笑一声,把她拖得更贴近自己,抱紧了往下压,“喜欢坐,就坐得结实一点。”
“松手!你个畜生!”
“且等一等,好妹妹,告诉畜生阿兄,这些年为了活下去,勾引了多少男人?”他跟她咬耳朵,“你老实交代,我不会去同谢宥说的。”
“没有!一个都没有!”
“那阿兄换个问题,你和徐度香睡过没有?”
崔妩挣扎的身子一顿,说道:“无利可图,我为何跟他睡?”
“那什么样的好处,才够让你把衣服脱下来。”
“阿兄,你就这么对自己的妹妹吗?阿爹阿娘知道了会生气的。”
可惜这些年崔珌在家中一向强势,“阿兄只是好奇,请妹妹解惑而已。”
崔妩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扭头与他对视,笑着说道:“我来翠萍山前一日刚与官人同房,阿兄可以猜一猜,是什么缘故?”
话音才落,颈间忽地一凉。
衣襟已被崔珌扯到了肩头,他的脸贴在那片雪白肌肤上,深深嗅了一口:“你故意惹我?”
“我说实话而已。”
崔妩心底已经慌了,挣扎得更加用力,但仍旧被他困住,不得脱身。
一个两个,都这么下作无耻!
她冷冷开口:“状元爷要强迫自己的妹妹苟合吗?”
这话很管用,直直扎在了崔珌心口。
“你一直很聪明,我带你回家,不该让你做妹妹……”
童养媳、通房……什么都行。
崔珌鼻梁戳着崔妩温热柔腻的锁骨,唇贴上锁骨下那片平滑雪白的肌肤,“妩儿,何必在谢家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呢。”
危险之下,崔妩快速思索脱身之策。
“哥哥抱得太紧了,我呼吸不过来……好难受。”
崔珌真的松开了些许,大手覆上她的脊背。
“啪——”
干脆利落的耳光,崔妩一点也没有留情,崔珌的脸歪向一边,迅速肿了起来。
察觉到他松手,崔妩迅速站远,握紧发麻的手。
她将衣襟拉上,蹭去那点让人恶心的温度。
“崔珌,你十年寒窗,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却断了双腿,当日的痛苦历历在目,现在前程失而复得,就这么不珍惜吗?”
“说的也是……”
几缕发丝遮住了脸,他仍不抬头。
崔妩想一走了之,又知非得安抚了他不可。
她重新靠近,拉起崔珌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哥哥,你也打我吧,从前和徐度香的事没和你说,是我的不是。”
“但我并非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可怜,我曾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苦之人,但我有了你和爹娘,才更可怜他和自己从前一样,那时年幼,错把这种可怜当成了喜欢,就想陪着他……”
“但我与他在一起,时时恪守礼数,从未越雷池一步。”
崔珌还是不说话,她泪珠滚下,抱住了他:“阿兄,我生气、伤心,是因为相信谁都可能伤害我,唯独你不会。”
“可是连你也把我……当成一个随意欺辱的女人,那我往后还有谁能相信?”
“哥哥,阿妩还能再继续依靠你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只手终于又贴上她的背,这一次轻得像一片羽毛。
崔妩强忍下颤抖,喊他“哥哥”。
“放心吧阿妩,我很快就去做县令了,我的抱负……是青云直上,怎可能会和自己名义上妹妹不清不楚。”
“我刚刚只是太生气,吓唬你而已。”
第025章 除祟
夜里, 屋中一灯如豆,崔妩盯着出神。
她洗了半个时辰的澡,泡在水里, 指尖苍白发皱,虚伪的眼泪已经擦干了,崔珌离开时的话,让她安心了些。
崔珌往后要做官,有自己的忌惮, 就算要使坏,也只敢偷偷动手脚,
尚能控制。
她说把崔珌当亲人, 也不是假话,这么多年的关爱陪伴,崔妩感念在心,但从他犯了神经病,一切都变了。
至于徐度香……
他的所作所为称得上该死!
崔妩给过他机会,既然他不珍惜, 也不必留这个不受控制的隐患。
“让周卯去瞧瞧,徐度香到底下山了没有。”
“要是他还没下山,离开季梁城……”她闭上眼睛,“把他处置了。”
“是。”
已是深夜, 窗户轻响, 翻进来一个人,黑发披散遮住了脸, 白纷纷的宽大衣服, 任谁看了都得吓一跳。
枫红吓得差点摔了水盆子。
“别喊别喊,是我啊。”来人撩开头发, 不是妙青是谁。
枫红稍稍一想就清楚了:“娘子又交代你去作怪了?”
妙青“嘿嘿”一笑,颠颠去跟崔妩禀报:“香炉里的香已经换了,大人吸多了没什么事,只是小孩吸了,会体热多眠,白天没什么精神。”
枫红担忧:“药不会有问题吧?”
妙青拍拍胸脯:“是娘子从前装病配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辛苦了,早点去睡吧。”崔妩说罢,撑头看向窗户。
枫红已将纱窗重新放下,外头茅厕的已经用结实的木板挡住,气味消减了不少,茅厕影子黑黢黢的,像只趴着的大黑狗。
周卯出去一趟,到了第二日才回来。
“徐度香已独自下了山去,小的跟着一路,看到他在城外码头登上一叶小舟,南下了。”
走了?
走了就好。
“娘子,可要追下去收拾掉?”
“不必了……”
崔妩吐出一口气,希望自己来日不会为这次心软后悔。
—
第三日请安的时候,高氏没有来,听说谢筱病了,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云氏心疼孙子,让人搀扶着过去探望,崔妩自然得跟着。
谢筱躺在床上,前日在床上乱蹦的混世魔王,现在眼皮子撑不起来,看上去虚弱极了。
他小脸通红,浑身的衣裳都被汗浸透,高氏弄不清他是什么的毛病,屋子里也不敢用冰,只能拧帕子擦汗,就这么熬着。
没有了第一天来时的精气神,他要哭不哭,声音细弱地说:“婆婆,白衣服……鬼啊,在外边飘来飘去……”
一句话让云氏面色骤变。
高氏擦着眼泪,“他还总说屋角有人……”
“这是佛门净地,哪里有什么邪祟!”云氏面色极差,又去哄孙儿,“筱儿告诉婆婆,是什么样的东西,它是不是吓唬你了?”
这句问得太长,谢筱脑子昏沉答不上来,又是哇哇大哭。
庵里的庵主被请过来,听说小公子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口中念一声佛号,还算镇定:“或许小公子睡得昏昏沉沉,看花了眼也说不定。”
云氏也不肯相信孙儿会撞鬼:“神鬼之说太过缥缈,先请郎中看过,正经用药吧。”
高氏一早就请了郎中,只是水月庵在山上,过来不易,到了午饭时辰才到。
刚爬完山的郎中汗都不及擦,就给谢筱把脉,又是一顿望闻问切,说道:“似乎不是风寒热病,查不出什么异样,有些像……失魂之症。”
高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筱被吵醒,眼皮沉甸甸的,视野也模糊,看到窗帘被风吹起,跟着哇哇大哭:“鬼啊,鬼啊……阿娘,鬼来了。”
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到处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苦命的孩子……”高氏抱着儿子,哭得停不下来。
郎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乱开药,屋子里除了哭泣的高氏,人人都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