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摘下了腰间的横玉,佩在齐媞的腰间:“以后阿舅不在你和阿娘的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和你阿娘。”
齐媞点了点头,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横玉,笑了笑:“多谢阿舅,但阿娘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受了阿舅的礼,也该还阿舅礼。”
“这是阿娘给我做的麻团糖。”
随后她小手从荷包中抓了数个,塞至齐珩的手中。
齐珩哽咽地笑笑:“好,那阿舅谢过小阿媞。”
江锦书握着那块横玉,齐媞不明所以地问道:“阿娘,为何阿舅给我挽发时,突然落泪了呢?”
江锦书稍稍掀开自己的衣袖,那银镯在日光映射下。
光彩依旧。
然齐珩却未看到。
她倏然含泪笑道:“因为,阿舅喜欢小阿媞啊。”
第107章 梅萼凝粉
长安明宫的琉璃瓦上落了一层金黄色的光, 有成排的大雁飞来,时而越过檐角下的风铎,时而低俯飞过砖瓦。
景明十五年, 即齐珩巡视江宁后的第三年, 各地官吏上奏本岁所辖之地的人口与税收。
齐珩见之大喜, 适逢新岁, 故于含元殿大宴, 外邦来朝献礼。
时人云:“九天阊阖开宫殿, 万国衣冠拜冕旒。”
【1】
中书令崔知温上劄请今上改元。
次日,帝明旨至中书门下,改年号“启元。”
史称启元元年。
启元元年仲春,帝以汾阳郡王齐子仪为皇太弟。
齐子仪三辞其位,帝亲幸宅邸, 数个时辰的交谈, 齐子仪最终受诏,承“储副”之名,内外呼之“殿下。”
紫宸殿内, 齐珩站在窗前,远望柳枝簌簌。
他沉吟良久。
齐子仪蹙眉道:“兄长, 你要思量好。”
齐珩微笑道:“没什么要考虑的了,时下时局安定,我该退了。”
他拍了拍齐子仪的肩头, 齐子仪怆然欲泪。
齐珩往他的身前打去,佯怒道:“哭什么?”
“我舍不得兄长。”
“我又不是死了。”
“可你也不回来了。”
齐珩垂眸道:“我想去找她。”
“过去数年, 我身上的担子太重, 我卸不得,而今国朝安定, 百姓福乐,我已无后顾之忧,该去找她赔罪了。”
齐子仪旋即明白。
他知道,齐珩要去寻他自己的静好了。
是以,他不在作泪伤感离别,而是真心实意地为齐珩感到欣然。
他不再推辞,齐珩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
启元元年,四月,帝不豫。
乙卯日,帝崩于紫宸殿。
群臣恸哭。
齐子仪灵前即皇帝位,丧后,礼部拟先帝谥号。
礼部尚书上劄言:“陛下,谥法有言,照临四方曰明;谮诉不行曰明;思虑果远曰明;保民耆艾曰明;任贤致远曰明;能扬仄陋曰明;察色见情曰明;容义参美曰明;无幽不察曰明;圣能作则曰明;令闻不已曰明;遏恶扬善曰明;内治和理曰明;守静知常曰明;至诚先觉曰明;远虑防微曰明;懿行宣著曰明;先帝在位十五年,其德光扬天下,朝野皆称,臣以为‘明’当之无愧。”
齐子仪连连称好,为齐珩择谥号为“明”。
即,晋明帝。
进奏院连夜刊印邸报,有使官加急送达各地。
*
江宁郡,雨丝微凉,淅淅沥沥地落地。
石板路上,有片片水洼,有行人匆匆往来,踩入那水洼中,泥水迸溅到江锦书的裙摆上。
江锦书撑着伞躲在了一处茶馆内。
她将伞收好,靠在柱子下,望着屋檐下落下的雨滴。
惊蛰刚过,春寒便已来了。
她不禁裹紧身上的衣衫,倚在柱旁,听着旁人闲聊家常。
店家正拿着帕子擦拭桌子上的残水,而后与顾杂事的伙计闲聊道:“听说,今晨官府刚到了邸报,今上崩逝。”
江锦书听到那字眼,身子兀地一僵。
她并未回头。
那伙计叹道:“今上那可是明君啊。”
“谁说不是呢。”
江锦书耳边翁鸣,有些恍惚。
她没有办法相信,更确切地说,她无法接受。
她手上不稳,那伞蓦地落在地上,落在了门外的水洼中。
她欲俯身去拾,却不料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起了那把伞。
那人撑着伞,替她遮去大半风雨。
江锦书抬眼看他。
是故人。
记得初遇时,是在大相国寺,彼时风过梨花,琴音相佐。
而今春寒料峭,风雨袭来,他的声音与初遇那日交叠在一起。
他举着伞,微笑道:“女公子,你的伞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