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次检查后,守城将士不肯放行了。
交涉无果,骆心词正犹豫是否要报上明于鹤的大名,忽有一道清脆声音道:“念笙,你要出城?”
骆心词转身,看见了范柠。
范柠利落地从马背跃下,健步来到马车旁,问:“你出城做什么?”
“去接人。”骆心词道,“接我娘和舅舅。”
“你娘和舅舅?”范柠惊诧。
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骆心词急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急着出去……”
范柠仔细打量,见她急得鼻尖沁出汗珠,犹豫了下,与守城将士道:“这位小姐是我朋友,出城是为了接人,并非离去,请大人通融一二。”
守城将领看起来是与范柠相识的,谨慎地斟酌后,仍是拒绝:“眼下形势严峻,小的奉命看守城门,不敢私自放人出去。”
范柠为难地转回头,瞧了骆心词一眼,又转回去,道:“我与她一起出去可以吗?若是出了事,我来负责。”
范都护是皇帝最得用的衷心名将,范柠必不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守城将士听罢,与同伴低声商议片刻,命人放行。
骆心词对范柠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顺利出城,马车向着西面疾驰,车厢中,她简单地将自己与明念笙的事情讲述给范柠听,并再三保证不论是对侯府还是范家,两人都没有丁点恶意。
范柠听完呆愣许久,之后蹙起眉,犹疑片刻,不对她与明念笙的事情做出反应,只问:“你当真会与我回城?”
骆心词郑重道:“回的,接上我家人,我立刻与你回去,绝不为你添加任何麻烦。”
范柠没接话,表情有些沉重地掀帘,看看外面的侍卫,问:“那些人都是侯府的?”
“是。”骆心词有问必答,“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明于鹤吗?我若是一去不回,他定会派人追我到天涯海角的。”
不管是追她回来质问,还是追杀,骆心词相信,以明于鹤的性子,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范柠仍是举棋不定。
两人的关系因为骆心词突然表明的身份变得疏远,没怎么交谈了。
颠簸的马车驶出城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里,范柠狐疑地打量了骆心词好几次,得到的始终只有她一成不变的真诚回应。
已经驶出很远,后悔无用,范柠只好先放下对她的怀疑,问出一个新的疑问:“你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骆心词摇头。
范柠道:“我爹收到消息就急匆匆入宫去了,然后城门就被将士守住,我方才瞧了瞧,城内城外都有将士在大肆搜寻,看样子像是宫里丢了重要的东西。你说,什么东西能闹出这么大阵仗?”
骆心词哪里知道,再次摇头。
“难道是玉玺?”范柠摸着下巴大胆猜测,“不然还能是什么?”
骆心词也好奇这事,不过她更担心的还是家人与明于鹤,没心思猜测那些她无法干涉的事情。
她很急,见范柠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掀开车帘查看起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树木郁郁葱葱,斑驳树影快速地从骆心词脸上闪过,偶尔会漏下一缕阳光刺痛她的双眼。
在经过一条狭窄岔路时,骆心词眼前一花,在通向另一方向的小路旁的草丛中,瞥见一抹鲜艳颜色。
有点眼熟。
她想细看,可马车飞驰而过,让她错失良机。
第70章 线索
马车在一处农舍前停下。
开门的是一个家仆,看见骆心词,怔愣之后,惊喜大喊:“小姐……小姐来了!”
屋中很快匆匆走出一个妇人,瞧见骆心词,眼圈一红呆在了原地。
“娘!”骆心词快步过去,张开双臂抱住骆裳。
回应她的,是一个巴掌。巴掌打在骆心词后背上,有点重,但没有多疼。
骆裳就这么一个孩子,多年来,母女二人从未分开过,乍然得知骆心词用明念笙的身份去京城调查家中难事时,骆裳直接晕厥了过去。
好不容易再见到骆心词,骆裳想狠狠打她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手高高举起来,却不忍心落下去。
说到底,家中灾祸是冲她俩去的,本来就该由她或者骆心词这个做女儿的来解决。
骆裳举起的手最终落在骆心词后脑,轻轻抚了几下。
“以后再也不许了。”她道。
骆心词本以为要挨一顿训斥,听娘亲的意思是要轻松揭过,心中一喜,忙从她怀中脱身,保证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难事需要她这么做了。
骆心词保证后,搂着骆裳的胳膊小声问:“舅舅呢?”
骆裳还没回答,身后传来责问:“你还知道你有个舅舅!”
骆心词转身,看见舅舅被舅母扶着,走得很是艰难,连忙过去帮着搀扶。
骆裳性情温婉,骆心词是不怎么怕的,她最怕的是舅舅,因为舅舅会给她讲道理和利害关系,每每将她说得哑口无言。
她害怕被责骂,抢先问:“心韵呢?怎么不见心韵?”
得知表妹赶路累了还在睡,骆心词继续打岔:“得把她喊醒了,京城里出了点事,正在严查,咱们得赶紧入城……”
简单说了京城里的事情,骆心词给几人介绍起范柠,完全不给骆家舅舅责备她的机会。
所幸骆家舅舅在外人面前给了她面子,没有当场说什么训斥的话。
“等安顿好了,我再仔细教训你!”
骆心词不敢吭声。
喊醒最小的妹妹,一家人立刻动身入城,毕竟是范柠帮忙才能出城的,骆心词没有与家人同乘,而是依旧与范柠在一辆马车中,只不过身边多了个表妹。
表妹刚被喊醒,偎着骆心词打哈欠,走出一段路才清醒几分,揉着眼睛问她要去哪里。
“去找大哥。”骆心词搂着她道,“没事儿,睡吧,等你睡醒咱们就到了。”
“哦……”骆心韵已经不困了,靠在骆心词怀中坐了会儿,忽然抠起手腕,像是不舒服。
骆心词抓着她的手一看,发现她白胖的手腕上戴着两条编得歪歪扭扭的五彩绳,绳结系得有点紧,在她手腕上勒出了红痕。
她给表妹松了松,听见骆心韵道:“姐姐,这是端午的时候,我自己编的,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不够大哥的了。”
骆心词道:“那就明年再补给他,明年可以给他两个。”
帮表妹解决了让她发愁的事情,高兴地点头。
骆心词为表妹还记得自己欢喜,由着她为自己戴上五彩绳。
戴好后,骆心词转着手腕瞧着,正好马车驶出树荫,夏日热烈的日光从窗口扑洒进来,照得五彩绳光滑的绸线折射出缤纷刺目的光彩。
骆心词愣了一下。
来时路过的杂草丛生岔路上,她不经意瞥见的,似乎就是一条五彩绳。
端午已经过去了,兴许是谁人经过的时候随手将戴着的五彩绳扔掉了?这是常有的,京城的街道上也偶尔能看见被扔掉的五彩绳。
“好看吗?”
骆心词回神,道:“好看,心韵的手真巧。”
因为表妹给的五彩绳的缘故,途径那个岔路口时,骆心词特意又往岔路上瞧了瞧,这一回,她没看见什么绚烂的颜色。
骆心词猜想或许是她错将日光折射的光芒看错了,便不再想那事,转而从表妹口中试探起舅舅有多生气了。
斜对面,范柠正观察两人。
自以为是好友,对方却是假冒的身份,她当然会不高兴。
初始,范柠无法肯定骆心词所言是真是假,不确定自己帮她出城是对是错,直到亲眼看见骆家四口人。
一个伤了腿无法独自行走的舅舅,两个柔弱妇人,外加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娃。——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随行的几个家仆瞧着还算健壮,可有时候,家仆并不是那么可靠的。
若是家仆生了歹意,或是遇上别有用心的歹人,别说千里入京了,这几人能不能顺利走出林州都很难说。
在一家人上了马车,踏上返程后,范柠才真正相信了骆心词不是利用她出城。
她心里稍微放松,道:“先前我还在奇怪,假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家里人早该到京城找你来了……”
“他们要来的。”骆心词忙为家人说话,“一直就要来的,你也看见了,舅舅与心韵离不了人照顾,舅母与娘亲都是女眷,要来找我,得全家人一起。原本是计划跟着林州熟识的商队来的,人家还得十日才出发……”
舅舅怕途中出事,拟定再等几日的,哪知明于鹤派去的人先一步到了,提出骆心词的名字,一家人不得不跟着上路。
范柠又道:“你都不是明念笙了,小侯爷还待你这么好?”
骆心词:“……嗯。”
范柠觉得不对,她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明于鹤的事情,他可不像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她想再问骆心词几句,听两人说话的骆心韵忽然指着窗口喊道:“甜瓜!”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赶着驴车的老伯与他们擦肩而过,驴车上的竹筐里,堆着数个金黄色、圆滚滚的甜瓜,隔着老远,就好似闻见了香甜味道。
骆心词见表妹嘴馋,叫停了马车,带着她亲自去挑了几个。
正要付银子,表妹忽然指着竹筐边缘问:“爷爷,这个可以买吗?我想送给大哥。”
骆心词低头一看,顿时笑了,原来是竹筐边缘系着一条五彩绳。
“这是老头子在路边捡的,不值钱,小姐想要尽管拿去。”老伯说着将五彩绳解了下来。
骆心词仍是花钱买了下来,弯下腰要帮表妹将那条五彩绳戴在腕上,可是这么一细看,诧然发现这条五彩绳她似曾相识。
是那条被火燎坏了,被她用来与太子打赌的那条。
因为是第一次与人下注赢来的战利品,太子将这东西戴在手腕上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他要把这条五彩绳留作纪念。
太子从不轻易出城,他身上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城外?
是太子厌烦了这廉价的玩意,随手扔掉,被百姓捡起带到这里,还是她认错了?前些日子里,这种东西,京城百姓几乎人手一条,总有相似的。
骆心词觉得这两个猜测都很合理,可是下一刻,她想起京城里的异动。
宫中丢了贵重东西,明于鹤、范都护都被紧急召入宫中,无数将士在城内城外严查,不论百姓还是权贵,轻易都出不得城门……
“戴上呀。”表妹捋着袖子等骆心词给她戴上,见她不动了,出声催促。
骆心词心中有些后怕,抓住表妹的手,问:“老人家,你在哪儿捡到这条五彩绳的啊?”
老伯回头一指,道:“就在那边岔路上。”
骆心词知道是哪里了,原来她没看错。
与老人家道过谢,骆心词找了个借口将表妹送到舅舅等人的马车上,自己则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前去查探,还是尽快回城将事情告知明于鹤。
仅凭一条被火燎坏了的、一文不值的五彩绳,就判定太子的方位,是否太过潦草?
明于鹤亲眼见过太子戴着那条五彩绳,或许会信她,可倘若是她认错了,将明于鹤往错误的调查方向引导了,该怎么办?
那是太子,耽误了营救他的时机,是会杀头的。
再有,骆心词不确定京城大乱的缘由是否是太子失踪,不知他是何时、在何处失踪的,更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怀疑明于鹤。
万一是她认错了,导致明于鹤空手而回,皇帝会不会误以为明于鹤是故意误导将士?
将这事说出去,要么能找到太子的线索,要么,武陵侯府与皇室的关系会加剧恶化。
反之,若是她对这条五彩绳视若无睹……
看见五彩绳的几人都不知道这东西可能是太子掉落的,没人会将这事与太子关联起来。
不管太子是死是活,都与骆家无关,武陵侯府的处境也不会变得更糟。
骆心词踌躇不决,骆家几口人、随行侍卫都在等她,范柠更是直接开口:“你怎么啦?”
骆心词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最了解她的莫过于骆裳,当即就要下马车,骆心词见状赶忙露了笑,道:“没事,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忘记和大哥说一声了,回去他该与我生气了。”
随即骆心词抓着那条五彩绳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嘱咐侍卫快马加鞭,尽快将骆家人送至城中。
她则与范柠道:“我有些事情要让侍卫去查一查,可能会耽误些时间……”
这么会儿时间,骆心词想到一个办法来印证她的猜测。
若那条五彩绳当真是太子的,极大可能是他故意扔下做线索的,若真如此,沿途一定还有别的线索,诸如玉佩等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