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大胆的妇人议论起来男人之中谁的身材最好。
“你瞧瞧人家谢郎,他生得最高,人群之中我一眼便能看见他,那蜂腰,猿臂,螳螂腿……做他的媳妇可不知多快活!哎,我家那个死鬼平日里虚得要命,没几下就能完事!”
“那你当真可怜,怎的就没请个老大夫给你家那个看一看?”周围有贵妇怜悯地道。
“看什么看,他才不承认自己不行!”那妇人啐道:“吃几粒胡僧药便张狂了,将我给骗了去,哼,谁知不过强硬一时罢了!”
有个年轻些的妇人便接话道:“要我说找男人,可是门讲究活,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来遛遛才是。”
说罢纤手朝着谢瞻身上遥遥一指,还神神秘秘地拉着周围的几个妇人也去瞧。
“你瞧瞧那儿,就是那匹黑蹄子的白马,马鞍旁边……你们快瞧!”
接着,众女便不知瞧见了什么,纷纷心照不宣地凑在一处偷笑起来。
沈棠宁有些好奇,就也朝着她们描述的地方看过过去。
谢瞻浑身只下半身套了条黑色的绸裤,此刻绸裤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大腿上,勾勒出大腿久经训练的健壮轮廓。
而他在马鞍处那鼓囊囊一大团是……
沈棠宁瞪大双眼,突然意识到她们在讨论的是什么,急忙红着脸别开自己的目光。
她们竟当众在说男女之事,当真是胆大豪放!
所幸沈棠宁坐的位置周围似乎只有她能听到那几人说话的声音,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她不敢再多待下去,挽了锦书和韶音的胳膊,借口有些疲倦和王氏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球场。
王氏坐在主座的上首,沈棠宁与谢嘉妤坐在她的左手侧。
谢瞻有几回余光无意从王氏左侧瞥过时,都能与沈棠宁对上。
有时,还能看到她红着脸,神情也是颇为激动的模样。
谢瞻顿时便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打得愈发卖力。
可这一回再去望她,却意外地没再看见她的身影。
“二哥!”
谢四郎好几回见谢瞻频频停下来,不知在向彩棚中张望什么,也顿住马喊道:“二哥你愣着做什么,还剩最后一刻钟我们这一回合就胜了!”
沈棠宁不在了,谢瞻打得就有些意兴阑珊。
一刻钟之后,谢四郎与谢三郎还跃跃欲试地催促谢瞻再来一局。
谢瞻却跳下马套上衣服,把球杆丢给了谢四郎,大步走了。
“玩腻了。”
-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从校场出来,略吹了会儿风,沈棠宁脸上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
锦书和韶音正高兴地商议着晚上吃什么,走到一处粉墙下,忽见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托着腮发呆。
“那是七郎?”韶音扯扯沈棠宁的袖子,小声说。
沈棠宁也看见了谢睿。
看他的模样,发髻凌乱,衣上都是些汗渍尘土,似乎有些心绪不佳。
沈棠宁记不清谢睿是何时下场的了,只ῳ*是今日是他的相亲宴,他既不回家相看,怎会坐在此处呢?
虽然谢睿待她很是友善,但谢瞻本就误会她性情放荡,为了两人的名声考虑,她不该与谢睿多有来往。
沈棠宁犹豫了片刻,转身刚欲走,身后的谢睿就发现了她。
“二嫂?”
谢睿一喜,忙走过来向沈棠宁施礼,问道:“可是球赛结束了,二嫂这是要回去?”
“尚未结束,只是我觉得有些困倦,便提前离席了。”
沈棠宁轻声提醒道:“外面风大,七叔还是早些回家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
谢睿看了看自己,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容打扮并不甚妥当,赧然一笑,退后两步道:“多谢二嫂,我马上就走。”
可在沈棠宁转身之时,他又忍不住出声叫住她道:“二嫂,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没用的?”
沈棠宁一怔,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他。
“七叔何出此言?”
谢睿低下头去,“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是因为我拖后腿,我们那队也不会险些输给四哥……输给自家兄弟并不丢脸,我只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几个嫡出的兄弟里面,大哥勤恳谨慎,早早有了功名,二哥精通骑射,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三哥四哥聪慧能服众,唯有我最高不成,低不就。”
说着,谢睿苦笑了起来。
上头有这么多能干的兄长,他自幼生活在他们的光环之下,与之相比,才干略显平庸,这也是为何他的母亲四夫人执着于为他寻一门好亲事的缘故。
只是谢睿并不愿遂母亲的意愿,随便娶一位四夫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尤其是今日在马球场上,几位兄长配合得骁勇默契,而他却频频给大家拖后腿,初上场的自信全被打击得溃散零落。
各种的因素交织在一处,连日来心头的苦闷犹如石头一般沉甸甸地积压在了他的心头,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也不知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沈棠宁开始,谢睿便对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想将心头的烦闷倾诉于她。
“七叔何必要妄自菲薄?龙生九子,尚且品性各不相同,囚龙凡事不争,宽和仁厚,而二弟睚眦则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七叔年纪虽轻,性情却谦和守礼。常言道,君子以仁礼存心。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敬之爱之,抱朴守拙,行稳致远,又何惧他人之言?”
沈棠宁微微笑着。
谢睿略作思忖,恍然大悟。
原来沈棠宁是告诉他,他们兄弟几人各有擅长,莫说是人、龙,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此乃天性。
既然无可更改,那他只需要坚守自己宽和仁厚的本性,总有实现抱负的那一日。
“原来如此!多谢二嫂,我受教了!”
谢睿一拍自己的脑袋。
到底是少年心性,脸上藏不住情绪,倾慕的女子夸赞他品性纯良,并以此鼓励,他高兴地给沈棠宁连作了两个揖,这才不好意思地快步离开。
……
“咦,姑娘那件粉色的小衣呢,锦书你瞧见没有,我刚明明就放这儿了呀!”
“还说呢,你专司姑娘衣物,姑娘这段时间丢了多少东西了,不是玉佩便是帕子,现下连小衣都找不到了……”
帘外忽有人咳嗽了一声,韶音和锦书急忙跪下。
沈棠宁刚回寻春小榭不久,确实有些疲倦了,便洗了个澡,正换衣服,准备等下上床躺会儿歇息。
还没系好腰间的带子,就听有脚步似是大步流星,朝着内室走进来。
她赶紧掩好胸口的衣襟,几乎是同时,便听“哗啦”一声,帘子被拉开,所幸她已系好了衣服,抬眼一看,那罪魁祸首正光着个膀子,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你瞪我做什么?谁家女子像你这样给人做媳妇的,夫婿回来了连杯热茶都不沏,躺在床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这人回来不知道梳洗换衣便罢了,也不知道遮掩一些,从沈棠宁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沈棠宁扭过头说:“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谢瞻冷哼了一声,突然抬手朝她还没干的发伸了过来。
沈棠宁被他险些扯住头发,连忙在床上一滚避开,却是直接滚下了床。
谢瞻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这就是威胁她的意思了,若是她不肯去,他就要拽她的头发。
沈棠宁懊恼不已,只好去给他倒了杯茶。
茶已是冷了,这人竟一无所觉般,谢瞻喝光了她端来的茶盏,又越过她,拎起茶壶直接扔了盖子往嘴里灌水,“咕咚咚”接连牛饮了两壶冷茶,看得沈棠宁瞠目。
便是在沈家,她的几位堂兄弟也从未有过此等失礼的举动,谢家簪缨世族,竟能养出谢瞻这般……浑然无拘之人。
谢瞻喝完了茶水,手往她腰间一抽就抽走了她的丝帕,在嘴边随意抹了两下,瞥着她慢吞吞地道:“站住,你去哪儿?不是说自己不舒服吗?那你去球场做什么?”
沈棠宁往后退步。
“嘉妤盛情邀请,我不好拒绝,”又道:“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了。”
可惜自然是走不成,谢瞻霍然两步上前挡去了她的去路,男人湿烫的手掌攥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沈棠宁悚然一惊,只见一具精壮光裸,还散发着男人陌生气息的身体已赫然朝着她笼罩了过来。
她慌忙闭上眼睛。
“我让你去你就不去,嘉妤一开口你就盛情难却了?”谢瞻冷笑道。
听他这口气,似乎很是不满和生气。
见她身子不住向后躲他,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恶趣味似的笑了起来,笑得也很是不怀好意,凑得她越来越近,嘴巴都快贴到她的脸颊上了。
“你别!”沈棠宁大惊,连忙抵住他的胸口道:“我今日当真不是有意的拒绝你,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拂了嘉妤的好意。”
她耳后染上了大片的红晕,因着慌张,语气也软软的,颇有几分撒娇求饶的意味。
男人么,自然都好享受女人在他们面前展现出的畏惧与柔弱可欺。
谢瞻心里受用了,也就松开了她。
“你来不来,与我有什么干系。”
沈棠宁后退两步,看他几眼,忽然说道:“今日在球场上,世子爷骁勇善战,当真是风采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谢瞻本因她那日对他的断然拒绝和无故缺席心中郁闷,闻言不免就有几分自鸣得意,暗暗站直了身子,面上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何处便骁勇了?”
沈棠宁说道:“我一介女子,自小也懂得谦让,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您身为一府世子,更不必提了,始终谦让着几位兄弟不说,若非是您带队,只怕今日球场之上的头筹,还不知会被哪位郎君抢去,岂非有损咱们镇国公府的颜面,叫人看着背后议论咱们国公府”
谢瞻听着听着,脸上笑容却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这些话不像是在夸我,倒像是在损我?”
他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沈棠宁的眼光中也透露出危险来,尤其是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沈棠宁自然是姿态恭敬地道:“那一定是您听错了,今日坐在场下,我便听闻许多姑娘倾心于您,今日一见,您的风姿果然名不虚传。世子爷乃人中龙凤,既然我没法伺候您,不若您选几个妹妹入府,我绝不会只置喙半句,更不敢鸠占鹊巢,届时我离开国公府,您再想抬哪位妹妹为继室,岂不是顺理成章?”
她这前半句话,倒是顺耳得很。
只是越说到后面,谢瞻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说完,脸上更是一丝笑容也没了。
“你倒是很会盘算讨好,在沈家的时候,莫非也是这么奉承得郭氏,叫她给你挑户好人家嫁了?”
“啊——”沈棠宁忍不住痛呼一声。
谢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恼怒道:“我谢瞻怎么做人做事,想要娶哪个女人,莫非还要你来教?!”
沈棠宁瞪大双眼。
她承认自己是有讽刺他的意味,可是适才劝他纳妾那番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你干什么……”
沈棠宁以为伸手他是要来打自己,忙挣扎着去躲,谁知他一只手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竟然掐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往后面一拽,将她整个人制了在怀里。
“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棠宁的发髻全被他扯乱了,吓得她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嘶——沈棠宁,你真是作死,还敢咬我!”
谢瞻一巴掌扇过去。
“啊!”
屋里接连传来“啪啪”的清脆声,男人的冷笑声,以及女人惊恐的求饶尖叫声。
两人一开始只是争执了两句,韶音和锦书便在外听得心里七上八下,到后来听到谢瞻竟然还动起了手。
二婢顿时大惊失色,立即想闯进屋去救主,谁知门却被人直接从里面反锁上了。
安成在一旁插嘴道:“你俩急什么,我家爷从来不打女人,何况小夫妻打架有什么稀奇的,这叫夫妻情趣懂不懂!”
“呸!你家主子都打我们姑娘巴掌了,你这狗东西还在说风凉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韶音愤怒地扑向了安成。
“啊——”安成也尖叫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内屋外都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的动静持续了足有一刻多钟,才渐渐熄了。
锦书用力推了一下,门一开,两人便赶紧跑进去。
谢瞻早已不见踪影,只听见净房传来冲水声。
二婢心道不妙,一瞬间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急忙飞奔进内室之中。
只见偌大的架子床上被褥凌乱,什么枕巾、腰封、绣鞋东一件西一只地丢到了地上,而自家姑娘正衣衫凌乱地卧在床上,将整颗脑袋都埋在了枕下。
“呜呜,姑娘!他这是把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打你了?”两个丫头扑到她身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岂止是……打!
这个坏胚,坏胚!
沈棠宁又羞又气,恨不得永远也不要把头抬起来才好。
良久,枕下方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好了,我没事。”
-
花朝节过后,四夫人看中的儿媳人选渐渐传出了些风声出来,据说是东海郡王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