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母亲不会同意我们和离,我不想惹她生气!凭什么好人都要你来做,我就要当恶人,我偏不去!”
“你、你!”
沈棠宁被他的无赖气得直跺脚,“我又没说我们马上就和离,我的意思是你先把和离书给我,等我帮你找到新夫人再和离不迟!”
“你不随我回府,母亲怎么会猜不到缘故?”
“那是你娘,你自己去想办法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和离,我看你就是为了那个姓萧的混账东西!”
沈棠宁一抬头,大吃一惊,谢瞻竟不知何时满面愤怒地站到了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难道以为跟我离了,萧家母女就能让你进萧家的门,简直做梦!我告诉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你又浑说什么?我几时说我要进萧家的门!”
沈棠宁连忙抱住屏风,“我不走,你放开我!”
谢瞻去掰她的手,冷笑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反正我不会答应和离!”
“你这个混蛋,你刚刚还说你以后会改!”
沈棠宁一面捶打他,一面气红了眼道:“我再也不信你,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她一口咬在谢瞻的手上,泪水滴落到谢瞻很快渗出血的手背上。
“你滚,你现在就滚!”
谢瞻低头看着她泪眼汪汪,那副厌恶而不加掩饰的模样,一时五脏六腑就如同被揉碎了一样地酸涩难受,哑口无言。
沈棠宁把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团儿!团……”
谢瞻赶紧去拍门,发现门早已被她锁上了。
谢瞻从温宅出来,发现有人牵着马就站在门首下面等着。
那看门的老苍头正和他讲理:“萧侯爷,不是我老头子不放你进去,是我们夫人今日当真身子不适,一概人都不会见的……”
“夫人身子不适,他为何便能进去?”
萧砚忽然打断他。
老苍头扭头一看,自家姑爷正面无表情地跨出门槛。
老苍头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人脸上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尤其是自家姑爷那脸上新添的几道红艳艳的抓痕,看着还很是新鲜。
老苍头心里暗暗纳罕,他也是眉眼通挑,随即就改口道:“侯爷,这您就少见多怪了不是,这是我们家姑爷,他今日是特意来看望我们夫人,夫人不见谁也不能不见他那,您说是吧?”
萧砚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蹦了下,面上还能勉强挤出个笑ῳ*。
“您说得对,既如此,我改日再来叨扰。”
小厮给谢瞻牵出马来,两人同时上马,各自所朝的方向却是不同,萧砚正待离去,忽听身后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萧侯爷,怎么,你既然来看望温夫人,怎的到了门口又逡巡不前了?”
萧砚说道:“与你无干。”
“的确与我无干,毕竟我们夫妻二人的事。”
萧砚却是一笑,淡淡道:“我进不去又如何,有的人便是进去了,难道就能把人接出来?”
谢瞻脸色一变,慢慢阴沉了下来。
萧砚也是冷哼一声,两人各奔东西。
镇国公府,谢璁刚从宫里回来,在二门恰遇到了从温宅回来的谢瞻。
父子俩一碰上,谢璁打量他两眼,见他面有颓色,身着常服,疑惑道:“你不是早就下值了,这是又去哪儿了?”
“和几个朋友去了酒楼。”谢瞻说道。
谢璁顿生不悦,“你媳妇和圆姐儿呢,她回家了没有?”
谢瞻懒得回答,扭头就要走。
“混账,你站住,你竟敢去吃花酒!”
谢璁大吼一声,望着儿子几乎要比与他并肩的背影,气得胡子抖了起来。
周围的仆人们都朝着这边觑过来,谢璁顾及颜面,最终还是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问你!”
黄皓早年与宗缙不仅不是今日这般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关系,反而是一对政治同盟,两人私交甚笃。
至于为何相交,不过是各取所需。
黄皓与耿忠慎交恶后,为了斗倒这位三镇节度使,他便与宗缙、张元伦又结成同盟,耿忠慎死后,宗缙取代耿忠慎成为新任的三镇节度使。
而在隆德帝的心目中,宗缙是比起耿忠慎更加听话好用的臣子,黄皓与宗缙,孰亲孰近一目了然。
常俭年纪已大,至多再有两三年便会致仕,早晚有一日黄皓会取代常俭的位置,成为这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宗缙出身寒微,却凭借着谄媚逢迎一路青云直上得到隆德帝的信重,这叫靠着真才实学苦读三十多年才考中进士,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的黄皓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黄皓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宗缙,不过他出手弹劾宗缙,也并非皆是空穴来风。
当年耿忠慎尚在人世时,只见过宗缙三面,便断定此人脑后有反骨,假以时日必反,劝说隆德帝斩杀宗缙,以绝后患。
可惜当年隆德帝正因耿忠慎多次违抗他的命令而心怀不满,又怎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当年因为耿老将军,你一直记恨黄皓与宗景先一党,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看出陛下器重这二人,不肯容人质疑。自你姑母殁后,陛下这两年对谢家愈发猜忌,这趟浑水,你日后勿要再蹚!”
谢瞻刚踏进书房,背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旋即被紧紧掩住。
谢瞻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的父亲谢璁站在窗下,转过身来一脸凝重和严肃地对他说道。
谢瞻嘴角扬了下,顺势就倚在门上,抱起双臂说道:“如今宗景先已回到蓟州,你儿子我还能如何蹚这浑水?明哲保身的道理你真'镇国公都懂,我又并非那三岁痴儿。”
他这幅姿态甚是无礼,毫无恭敬之态,就连说话的语气、眼角露出的笑容都透着嘲讽刻薄。
饶是谢璁早就习惯父子间的相处方式,还是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沉下脸道:“你不必在这和我打哑谜,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
说着将桌上的一封信甩到了地上,“你自己看看,你一直以来找人跟踪宗景先,一路从京都跟到凉州,险些被宗景先察觉灭口!倘若不是凉州总兵与我有旧,暗中救下那线人,今日宗景先恐早就一纸状书把你告到了陛下面前!”
谢瞻面上戏谑之色倏地尽收,大步上前把信拾起,快速拆看草草浏览一遍。
“是,我的确对宗缙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立即除之后快为耿将军报仇!”
谢瞻紧攥着信,忽抬起头看着谢璁冷笑道:“当年耿老将军便断言宗缙脑有反骨,来日终将成大患,你们没一个人信他!如今宗缙在蓟州屯兵积粮,黄皓黄阁老。”
谢瞻咬了下牙,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身为内阁次辅,本应匡扶社稷,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整日却除了党同伐异便是与宗缙争权夺利!我苦劝陛下,你们一个个却纵容陛下放虎归山,来日宗缙起兵造反,蓟州、陇州、河东河西三十万百姓必将遭他荼毒,深陷于战乱之苦,届时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可曾想过!”
“你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当年我娘是怎么死在契人的手里,你不会不知,却为了所谓的明哲保身想让我置之不理,倘若我谢瞻只是一介布衣匹夫,手无寸铁之力,自然可以!可惜我是你的儿子,谁叫我投生成了你镇国公的儿子!”
“你——”
谢瞻这番话,无异于是对谢璁戎马生涯与丈夫和父亲身份的最大否定与讽刺。
谢璁怒瞪双目,抬指指向谢瞻,那双手甚至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第46章
“你太年轻,未免意气用事,宗景先却不同,此人老谋深算,当今盛世,除非他昏了头,否则绝不可能反!”
谢瞻知道他不愿去相信,只把信揣进了怀里。
“迟早有一日,宗缙不想反,也会被黄皓逼反,宗缙反的那一日,他自不会拿陛下如何,但黄皓,你,都将会成为他口中借以清君侧的奸臣贼子,谢家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你既然一开始便与他相对,过后就别想当缩头乌龟,再置身事外。”
宗缙势大,威胁谢璁是毋庸置疑的,谢璁欲除宗缙,前段时日看朝中风气一致,趁机上书,奈何隆德帝不容旁人质疑他的英明决断,偏听偏信,非要保下宗缙。
兼之谢璁这几年也逐渐察觉到隆德帝在许多事务上已经不再倚重而猜忌他,且就去年,还将谢瞻从边关调回京都,出于谨慎的考虑,他无奈之下方才决定不再插手去管宗缙之事。
宗缙在朝中树敌太多,就算他放过宗缙,黄皓一党也绝不可能叫他平安顺利地回到蓟州。
他的确存着侥幸的心思不假,不过就目前来说,自隆德帝当政以来,轻徭薄赋,虽是有几分穷兵黩武,天下却已是海晏河清多年,宗缙绝不可能反,毕竟局势并不利于他。
直过了好一会儿,谢璁坐倒在椅上,如是安慰自己道。
……
“喏,那就是我二哥了。”
六角小亭里,谢嘉妤摇着纨扇,指向不远处的人道。
黄丹娘抬头一看,果然远远瞧见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正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只见那男子身着件家常的黑色长袍,腰间围着一条深红的革带,足蹬鹿皮靴,高鼻薄唇,剑眉星目,便是冷峻的神情也架不住那张极富男子气概的英俊面庞。
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明知这种男人难以驾驭,危险至极,尤其是他身上那种寻常男子身上没有的倨傲不羁的气质,黄丹娘只看了一眼却还是深深地迷醉在了其中。
谢嘉妤叫了两声没听见回音,扭头见黄丹娘看着前方正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心里有些好笑。
黄家近些时日与镇国公府来往颇为频繁,黄丹娘是次辅黄皓的小孙女,黄老夫人携着孙女儿上门来吃茶,王氏便打发谢嘉妤来款待了黄丹娘。
对于这种场面,谢嘉妤早已习以为常,又拍了下黄丹娘的肩膀道:“你别看了,我哥哥和嫂子关系蜜里调油好着呢……”
“可是你嫂子已经抱着孩子回娘家了,这京都城谁人不知?”黄丹娘说。
谢嘉妤有些不大高兴道:“回娘家怎么了,大周哪条律法规定出嫁妇不能抱着孩子回娘家省亲?”
黄丹娘一愣,刚想反驳,谢瞻已快走到了近前,连忙止住话头。
谢瞻走过来,眼光掠过一眼谢嘉妤,谢嘉妤出于礼貌介绍了黄丹娘。
谢瞻听罢,皱了下眉,目光第一次落到了黄丹娘身上。
黄丹娘脸早已红透,想到来谢家之前娘黄夫人嘱咐她的话,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去。
谢瞻岂能不知黄皓那老东西的心思?算盘珠子都蹦他脸上了。
本来心情就郁闷,还要被人算计,冷淡地应了句就走了。
这一晚,谢瞻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斫了一夜的琴。
斫琴是件雅事,却绝不是件易事,相反,应当是件枯燥而又严谨到叫人焦躁挠头的苦差事。
木料与琴弦的选择,槽腹的深浅,甚至面板的厚薄都会影响琴声与音色。
好在这些难不倒他。
兵贵神速,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制作出结实耐用的攻城器械是基本功。
何况边关苦寒孤寂,长夜漫漫,当身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时,不做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真是熬不住。
谢瞻就喜欢做木工活打发时间。
譬如他如今手中的这张威力无穷的白虎弓,便是他自己亲手所制。
凌晨时睡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一早,谢瞻早早便拿了谢璁给他的信去五军营处理烂摊子。
……
当日谢瞻无功而返,离开前温氏答应帮她劝说沈棠宁,沈棠宁知道温氏不会同意她和离,是以在没有要到谢瞻的和离书前,她决定暂时不和温氏透露当中的隐情。
隔了几日的一个午后,天朗气清,她哄着圆姐儿睡了,自己也小憩片刻。
步入孟夏,天气越来越热,沈棠宁在自己的闺房里就没那么讲究了,里面穿件水红色的抹胸,外面只披件薄薄的杏子衫。
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女儿又在拱自己的胸口,她眼睛也不睁地就把衣衫撩了起来。
圆姐儿越吃越有力气,她渐渐地就没了睡意,清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女儿胖嘟嘟的脸蛋儿睡得通红,小家伙闭着眼睛,一面有力地吮吸着,一面小手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