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沈芳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凭什么,凭什么啊!我不甘心!我就不想看你嫁成如意郎君,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所以我把你灌醉扶进了那间屋子,我要让你名声尽毁再也嫁不成萧仲昀!”
“啪”的一声,沈棠宁坐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
沈芳容捂着脸,慢慢直起腰来看向愤怒的沈棠宁,忽嗤的一笑。
“姐姐,你知道吗?你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比别的女人要好看上十分,怪不得这么多的男人都愿意为你神魂颠倒。”
“你疯了。”沈棠宁说道。
沈芳容冷笑:“是,没错,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娘死的时候,从我去镇国公府求你,你却让人把我赶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发誓日后绝不要你好过!”
“你凭什么认为你去求我,我就一定要帮你?沈芳容,从小到大你爹娘都只将我视为攀附的工具,何曾给过我半分真心!我以为你爹给我的温情与疼爱,是他背地里企图胁迫逼.奸我娘!你以为锦衣玉食,是你娘不顾我的意愿要把我嫁给年纪可以做我爹的男人去换取为你爹晋升的机会!我在她的眼中,永远只是待价而沽的工具,而你却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棠宁怒极反笑,“明明你得到的已经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珍宝,你却来羡慕我……你才是真正的愚蠢,愚不可及!”
“你放屁!你这样说只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所有的一切!我以为毁了你与萧家的亲事,你就只能给谢临远做妾,可他竟然愿意娶你为妻,还让自己的贴身侍卫来保护你!就连萧仲昀,宗瑁……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你生了孩子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千里迢迢让我去带你回太原……”
沈棠宁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控诉,心知沈芳容已经走火入魔,指着大门平静道:“你滚出去,我不想再见你,从今往后,我也没你这个妹妹,你也休想让我屈服于宗瑁。”
沈芳容被她打断,却并不恼怒,只“呵呵”笑道:“姐姐,你先别急着赶我走,你就不想知道你娘和我的小侄女圆姐儿如今在何处?”
沈棠宁悚然一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要姐姐你肯听我的话,乖乖吃饭,我自然会好生善待我的侄女和你娘。”
沈棠宁说道:“你说谎,我娘和圆儿根本就不在你的手中!”
琅琊王氏百年士族,便是宗瑁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女人和孩子掳走。
沈芳容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但我知道,就算我说的是假话,姐姐你也不敢去赌!”
“你——”
沈棠宁指着沈芳容那张恶毒的脸,一时气血攻心,却因太久没有进过一滴水米,头晕目眩,终于支撑不住又倒在了床上。
“既然你如此恨我,我死了你岂不是得偿所愿?”
沈芳容命人把殿门重新锁上,隔着殿门,她冷酷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入了沈棠宁耳中。
“因为我太知道,让你这样屈辱地活着,委身一个你最厌恶的男人,会比让你死了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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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离开河北时颇为仓促,幸有郭尚等人严守河北南侧防线,以防张元伦反扑。
而张元伦的主力部队先前被谢瞻打得落花流水,但凡对战无不屡战屡败,军中几乎人人闻谢瞻名声丧胆,对反扑一事有心无力。
故纵使这段时间是张元伦收回河北所占失地的最佳时机,士气低迷,他也不得不狼狈逃去河南,退守河南开封府。
却说谢瞻拒婚朱仪君后从京都一路星夜疾驰赶往河北顺德,十日之后到达顺德,从长忠口中得到的却是沈棠宁被掳走的消息。
以及,她给留给他的一封和离书。
沈棠宁告诉长忠,说她不想耽误谢瞻的前程,担心他不愿娶公主,所以给谢瞻留了一封信劝说,希望长忠能够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谢璁也命长忠护送沈棠宁去琅琊,并严令他不许传信给谢瞻,长忠觉得尚主是好事,就答应了沈棠宁的请求,谁知沈棠宁根本就是骗他。
那不是劝和信,而是一封和离书!
长忠懊悔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棠宁会直接和离,跪地愧疚道:“是属下看丢了夫人,全怪属下识人不清,疏忽职守,如今万死莫能赎罪!”
谢瞻把和离书死死揉成一团,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万年寒霜。
“事已至此,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卢坤义在一旁诧异道:“你说是谢夫人的堂妹劫走了谢夫人,可这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火劫人?”
长忠同样不解,思忖片刻,忽又想到一事,忙将沈棠宁那次险些被拍花子掳走之事告诉了谢瞻。
“世子,莫非是那些契人干的?”但若真是契人所为,他们又何苦费力又救下夫人?
谢瞻却闭目道:“不必猜了,那些人根本不是拍花子。”
除了那个人,他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无耻下作,如此对沈棠宁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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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行宫中,歌声靡靡,舞姬们个个身段窈窕,眼神妩媚,摇摆之间香风阵阵,环佩叮当。
宗瑁看得入迷,扭头却见沈棠宁长睫低垂,目光呆呆不知盯向何处,突然拍了拍手。
等众人都看向他的时候,他微微一笑。
“来人,把她们全都拉出去砍了!”
舞姬们顿时都花容失色,纷纷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你又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要杀她们?”沈棠宁难以置信。
“她们跳得不能讨你欢心,自然该杀!”宗瑁冷冷道。
沈棠宁知道,宗瑁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因为就在昨日,她只是没胃口不愿吃饭,他竟将给她做饭的厨子全都杀了,还特意带着事先不知情的她去观刑。
听到那些厨子们凄厉的喊叫,沈棠宁吓得当场晕了过去,当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
“她们跳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是我不懂欣赏。”
沈棠宁强颜欢笑说道。
她本想笑一声,奈何实在笑不出来,笑得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就是这个勉强至极的笑容,叫宗瑁的怒气一下子直冲天灵盖,登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脚踹翻了她面前的桌案,从位置上拽起来。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这几日我对你百依百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却对我连笑一下都这么难?”
沈芳容骗沈棠宁温氏和圆姐儿在宗瑁手中,沈棠宁不得已放弃了绝食,宗瑁原本十分高兴,但沈棠宁一直要求见温氏和女儿,宗瑁拿不出来人,只能含糊地诓骗她。
谁知沈棠宁冰雪聪明,见他每天只是敷衍她,渐渐明白过来是沈芳容的计策。
宗瑁气坏了,于是只要她不肯吃饭,他就要大开杀戒,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如此两次她就学乖了。
人却每天郁郁寡欢,如同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花悄无声息地迅速枯败了下去。
沈棠宁垂目道:“我笑不出来,你要我笑多少次也是一样,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你再问我一千次一百次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说罢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宗瑁恼恨地瞪着沈棠宁,却又对她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不是没想对她用过强,但她一掉眼泪他又心疼得不行,舍不得强迫委屈她。
想等她回心转意愿意接纳他,她又每天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来气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响,宗瑁松开了沈棠宁,挥退了舞姬,坐下来独自喝着闷酒,忽外面人匆匆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陛下来了!”
宗瑁手中的酒盏失手掉落在地。紧接着,沈棠宁被他猛地扯了起来,几乎是拖扯着就往外快步走去。
刚走到殿门口,宗瑁脚步又顿住,不停向后退。
来人淡淡说道:“皇儿,你这是去哪儿?”慢慢走了进来。
见到宗缙的那一瞬间,沈棠宁脑袋“嗡”的一声,怔住了。
与此同时,宗缙的双目也朝宗瑁身边的沈棠宁扫了过来。
沈棠宁见过无数双眼睛,但迄今为止从未有一双眼睛,如宗缙这般令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高鼻深目,下三白,褐色的瞳仁中闪着阴冷灰暗的光泽,头发微微卷曲,带有明显的异族人与周人结合的特征,年纪四十岁许。
便是他在朝廷之中素有谄媚、心狠手辣的恶名,如今更是犯下叛逆谋乱之举,生得却非但不面目可憎,常年的戎马生涯反而使他十分英俊高大。
即便是站在自己更为年轻的儿子宗瑁面前,他身上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就已经令周围人难以自抑地生出敬畏胆寒之心。
在宗缙看过来之时,沈棠宁立即低下了头。
宗瑁紧紧握住沈棠宁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背后去,面上堆起笑道:“父皇,这是儿臣新纳的宠姬,她出身乡野,不懂礼仪,儿臣这就让她滚出去!”
“不必。”宗缙抬起手道。
打从看到沈棠宁的那一刻,宗缙的目光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他的眼神宛如阴湿、吐着殷红蛇信的毒蛇般上下扫视着她,即便沈棠宁低着头,也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种刻入骨髓的阴毒,无孔不入地淹没包围了她,令她浑身都情不自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出身乡野?”
宗缙轻笑了起来。
“朕怎么觉得,你这宠姬似曾相识,极是面善?”
“父皇——”
宗瑁一语未落,宗缙双手如电,一把钳住沈棠宁的手腕便将她钳到了面前,而宗瑁则被宗缙的两名侍卫长死死按住。
“谢夫人,真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说起来,今日算是我们第二次相见了。”
沈棠宁震惊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宗缙依然在笑着,只是那笑容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反而透着股浓重的杀意。
很显然,宗缙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并且,他想杀了她……
在宗张叛乱之前,沈棠宁只是个久居深闺之中的弱女子。
乍见到宗缙的时候,她心乱如麻,惊惧不已,本以为自己会腿软的直接倒在宗瑁的身后,但在最初的恐惧退去之后,她心中得到的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绝望。
沈棠宁闭上眼睛。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要杀便杀,我绝无二话。”
殿中燃着数十盏烛火,落在眼前女人的脸上,她的发长而乌,肌肤白皙得宛如蓟州草原上的璀璨明珠,那双杏眼乌浓似水,细眉若蹙,天然流露出一抹娇弱楚楚的动人姿态,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她依旧美得端庄从容。
“好!有骨气!”
宗缙虎目炯炯,哈哈大笑了起来,抬起沈棠宁的下巴道:“谢夫人,你可知你夫君和郭尚在河北杀死了朕多少燕国弟兄,那些都是朕悉心教养出来的士卒,他一声令下就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丢盔卸甲,倘若他知道他的夫人落在了朕的手中,你说他会怎么想?”
“朕是先把你犒军,还是先杀你祭旗,嗯?”
他的指腹摩挲着掌下细滑柔嫩的肌肤,凑过去玩味地看着沈棠宁。
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在轻轻颤栗,脸色也终于如他意料中一点点地变白,这种报复的快感令宗缙心情愉悦,低声自语道:“不过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先杀了似乎太过可惜?”
宗瑁闻言脸色大变,急道:“父皇!你不能碰她,儿臣求你绕过她,她是无辜的!”
挣扎着就要冲上前去,哪知宗缙突然转身一掌扇在宗瑁的脸上,喝道:“孽畜,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置喙朕!”
宗瑁跌倒在地上,挣扎着还想爬起来。
“父皇!”
宗缙将沈棠宁扛于肩上,转身大步走了大殿。
“放开我!畜生,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
沈棠宁不停地挣扎捶打着宗缙。
宗缙冷笑道:“劝你省省力气,等会有你叫的时候!”
一开始沈棠宁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后来也不知行了多久,待宗缙把她扛至一座宫殿,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到床上时,发现床上的美人已经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只是在闭着眼睛默默地流泪,大有逆来顺受之态。
“还以为谢夫人是什么贞洁烈女,原来也不过如此!”宗缙讥诮道。
“早在闺中时,我便听闻大王威严如山,治军有方,因有大王镇守边关,异族无不归附,心生仰慕之意,没想到今日一见,原来都是我的错想。我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王既因夫君迁怒于我,要用我来犒军祭旗,我又如何能有拒绝的权利?”
那泪珠子挂在她浓长的睫毛上,她刚一开口,便一颗颗犹如珍珠般顺着脸颊滚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