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 没听到回应的流翎偏头, 他看见,流年在一颗光秃秃的树正发着愣。
流翎艰难地踏雪过去, 问:“怎么了?”
“这是一棵桃树。”
流年伸手在有着许多倒刺淡淡树干上轻轻摩擦。
“我很久之前种下的, 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前,和我师父师兄师姐们种下的。”
“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我一直以来所要寻找的祭祀台, 也就是那个地方最后的入口, 就在这棵树的旁边。”
流翎张张口, 感情迟钝的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指腹被倒刺惹出了血,低落在白皑皑的地面上, 像是盛开了一朵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空中的雪花忽然以一种很小的篇幅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就像是被另外一股的风所支配。
山谷里头, 狂风依旧在肆虐,而这种力量虽然显得有些很小, 但依旧被两人察觉到了。
流翎看着漆黑的天空, 说:“我需要一些时间启动祭祀, 拖住他,你能行吗?”
“可以, 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
话音落,一个巨大的圆球从空中快速砸下来,那上面围着的咒力很强大,越来越近的时候携着让人有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周遭一碰到它的雪花瞬间化作了若有若无的雾气。
狂风把流年冲锋衣的帽子挂离脑袋,墨色的头发瞬间成为这白色荒漠大地中的一个极其显眼的一个小点。
虽然这圆球看上去是一个狠招,但流年也知道,对面那个人,并未下死手。
抬手一挥,那近在咫尺的圆球瞬间化作了无数的雪花,点点碎碎,瞬间把流年给淋住了。
流年抬头看过去,零零碎碎的雪花之间,五条悟在空中站立,距离很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怒气就像是即将要喷发的火焰山,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你们怎么不进去?”
山谷外,梁致看向了比他们快一步到达这里的乙骨忧太等人。
“不能进去了。”
乙骨忧太看着眼前这片被风雪所覆盖的林子,这里平平无奇,一眼望过去,很难发现奇怪的地方。
但是在他眼里,因为两位强者的对峙,这一片的林子,都被无形的力量暗地里拉扯着,稍有不慎,大概率就是天翻地覆,这还算是不错的结局,但若是被卷进由两股强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旋涡里头,轻则受伤,重则将会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正想着,风雪支重的一座山头,随着一声巨响迸发开来,瞬间山崩,径直被削平了。
半个小时前,处在这风暴力量交汇地区的两人还在无所顾忌地拥吻,但现在,两人怕不是要把这里的土地给直接掀起十几米。
飞溅起来的石头在流年的侧脸张划拉了一道口子,她抬手用指腹轻轻一擦,盯着那道明显停顿了一下的人影,只能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五条悟,你要想拦我,那就直接把我腿给打折了。”
她声音不大,但也心知肚明,这人能够完完全全听到她的声音。
下一秒,更为猛烈的招数便朝流年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流年拍了一下掌,瞬间移到了空中。
与刚开始的相反,她在空中,五条悟在地面之上了。
看着那被掀起了的地皮,流年心想着,果然还是把这人给惹怒了,要是今天真的没有进去,她怕是再也没有看见太阳的机会。
虽然心里对现在气头上的五条悟怀着的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心疼,但因为对方是个强者,能这么痛快地打一架,流年的脑袋里头名为兴奋的神经在隐隐约约地激励跳动着。
两人涉及的力量区域在变大,乙骨忧太拉着剩下的人往后退了几步,他昂头看向空中的黑影,脑袋里头有些疑惑。
这种力量的威压,五条老师和流年前辈怕不是要出死招吧?
下一秒,他的观点就被印证了。
像是来自遥远的古神的作画,漆黑的天空之中,瞬间勾画了一条又一条的纹路,凌乱且诡异,画作外围两条两条线
路合为一圈,画作结束之后,已经疯癫了的古神随手一把火,手足乱舞地看着自己的画作之下的纹路燃烧起来,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
那日与陆和对战的时候,流年召了一柄有大地缝隙里头钻出来的剑影合为一体的长剑,这为“祭剑”,而今日,一柄从纹路所勾勒出来的火海中所锻造形成的长剑从天空形成,狂风呼啸,雪花长剑形成的时候,像是凝固在了空中,一动也不动。
与此同时,地上也迸发出一股不亚于那柄长剑的力量,虎杖悠仁对这股力量很熟悉,从去年交流会在大地之上划拉了一道口子到打战对抗两面宿傩,它无疑被咒术界的人当作当今最强的技能。
虚式「茈」
不是,情侣之间,热战,这么疯狂的吗?
这就是两位强者之间闹矛盾之后,打一场发泄心中的怒火吗?
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的嘛,都是一个被窝里面睡出来的。
这真的是往死里揍对方的力度啊。
场外的人震惊,疑惑,震惊,疑惑,还是特喵的,震惊,和疑惑。
力量中心的交汇点的大地,已经被这两个恐怖的力量摧残得不成样子,但,唯有一棵光秃秃的树木,躲过了这一劫。
长剑携带者巨雷降落,而那股卷裹着巨大能量的光芒往空中刺去,两道身影也随之越来越近,若是相碰,在空中造成的破坏当然会比地面的要好太多。
总归还是有理智在的,两道力量并没有汇聚在一起,反而是错开了,几乎是同时地一人一边,擦着边角而过。
蓝瞳与异瞳里头,两道不属于自己的身影在不断地靠近,直到近得如同不久前,两人在屋顶之上,相拥那般。
在五条悟伸手想要拉住流年的时候,却已经被流年伸手环住了腰肢。
两道力量虽没有相碰,但因摩擦而产生的新的压力,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两人紧紧地相拥着,都在拼着自己的咒力为对方保驾护航。
“回去了,我会把你关起来。”
狂风之中,五条悟狠狠地偏头咬住了流年的耳朵,血腥味瞬间在他口腔里头蔓延开来,他想要把怀里这个人带到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不让这个人有再一次的消失机会。
只是,他所知道的,两人在空中拥抱的那一瞬间,这里周围除了方才两人放出来的狠招,又有另外的一股力量涌了出来。
方才流年与他的对战,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不断往下坠的两人,还有场外的一些“观众”能明显地感知到,周围的时间都像是静止了。
嘀嗒——
水滴砸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所砸出来的水洞,还有荡开的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包裹住了在范围之内的所有人。
“流年!你敢?!”
怀里的人在变轻,意识到什么的五条悟真的控制不住了脸上的表情,他几乎是狠厉地喊出了这句话。
但回应他的,却是无尽的沉默,只是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不属于他的冰冷的泪滴划过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眼前再次明朗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脸色在发着白的流翎。
而这里,好像是一片又一片的竹林,宁静典雅,但却抵不住他的怒气。
梁致先他一步揪住了流翎的领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流年人呢?!”
流翎的眼眸已经万年不动的没有任何起伏,他抬手握着梁致发颤的手腕,说:“去她想要追寻的地方了。”
闻言,一旁的虎杖悠仁想起了第一次与流年前辈交涉时,在幻境里头,流年提到的咒灵。
站在这个地方的人,除了五条悟,就是梁致,虎杖悠仁和流翎,而另外的人,现在还下落不明。
“流年的病,不是病,而是力量相抵抗的结果。”
流翎看向五条悟,道:“你的六眼几乎是看不清流年身上的咒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流年体内,除了她自己的力量,还有另外一股想要吞噬她的力量,一般来说,流年可以做到平衡,以至于她外表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咒力流转一样,但如果她使了大招,这种力量就是失去平衡,也就是发病。”
“她一直吃的‘糖’,并不是普通的糖,而是能帮她抵抗另外一种力量,并让她保持脑子清醒的东西。”
“而她,现在应该是在前往那个让她染上这种病的地方。”
梁致盯着他:“那流年为什么像是善后一样?”
“……那地方很危险,但也只有她能进去。”
还有更糟的,众人心知肚明。
五条悟的脸色依旧很冷,他嘴角还沾染着几分流年的鲜血,抬舌拭去那几分的腥甜,他沉着眸子,朝流翎走过去。
他这个人,一旦疯起来,可不是谁能拦着的。
“你还能打开这里。”
流翎摇头,虽然他比五条悟低很多,年龄也是,但他依旧不甘示弱地对上了五条悟那阴暗低沉的视线。
“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里,这里比——”
他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蓝瞳瞬间变了情绪。
在他脑袋还没转过来的时候,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就响起了。
“谁放的青蛇?”
是流年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与平日里头不太一样的流年拎着一把银色长剑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这个流年,一身青衣,墨发高束,银色绣花的发带末尾坠着两颗银铃铛,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叮当叮当响,整个人典雅大气却透着一股子的侠气。
只见她穿过几人,在五条悟面前停下。
五条悟盯着眼前的人,脸上的情绪并不明朗。
而流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伸出了手,在五条悟耳边的竹枝上扯下了一条通体翠青的小蛇。
“正好饿了。”
“那你真的是饿了。”
又一道声音响起,是一道有些印象的身影。
苏元。
苏元看上去比那日要精神得很多,身上的衣着与流年差不多,就是只是不同的色系而已。
“劝你放下啊,人家青蛇招你惹你了?”
流年切了一声,随手把那条青蛇丢进了一边的草丛里头。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另外的几个人也从竹林里头走了出来,只是来自与流年的不同方向。
“怎么了?谁又惹苏年师妹了?”
被人称为“苏年”的流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反倒是苏元,肆意笑了起来,嘲笑地看着流年说道:“大师兄,今日我们下山,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得道高人,他说可以给我们算一卦,无需钱财。”
“苏年师姐说要算自己的姻缘,你猜怎么着,高人说流年的姻缘是在千年之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和孤独终老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
直到互相打闹着的众人远去,五条悟才把自己的视线从流年身上给撕了下来。
梁致眨眨疑惑的眼睛,看向了流翎。
而流翎也很快给出了他的讲解。
“这里是幻域,由数不清的幻境堆叠在一起,这里的每一个幻境,都是由进来的每一个人的心境回忆所捏造的,每个人进入的幻境不一定是自己的心境,显而易见的是,我们来到的,是以流年的心境回忆。”
“并且,这个幻境只是会像3D电影一样为我们展示流年的心境回忆,在随机的某个时间点,这个幻境就会自我消解,到时候我们要么会出去,要么会踏入新的一个幻境,是最为安全的一类。”
虎杖悠仁抬手,道:“等一下,你是说,这里还有危险的?!”
“有,幻境最为能模糊人的感知,有些幻境,里面的人还能和你互动,让你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世界,你之前所经历的,就算是真实世界,也能说是你的一场梦,然后让你永远地沉沦进去。”
“那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造物者,一切的源头,是造物者。”
梁致狠狠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你给我说人话!”
“……它是只咒灵,千百年来,融和了人类对神袛的敬仰与恐惧的咒灵,
人类文明一经形成就开始追逐神明,人类的心愿,就是这幻域最开始的样子。”
“流年的病,也并不是病,而是,这只咒灵,对她的诅咒。”
第59章 流年的过往一
春去秋又来, 这座山上灵气旺盛,竹叶长盛不衰,因山峰耸立, 加之高处不胜寒, 夜深时分,寒气甚重。
青石阶梯上, 跪着一个人, 衣形单薄, 看上去倒有些可怜兮兮的,但若是了解事情的起因, 正长跪在地上的人, 可谓是“活该”二字。
“听说你驱鬼吓人?没关你禁闭,师父倒是开恩了。”
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流年朝旁边靠着竹子的女子翻了个白眼,说:“那个当官害死了多少人呐, 我只后悔没把他霍霍完。”
“你总有理, 当初下山的时候, 师父就说过,我们只负责铲除妖邪鬼怪, 剩下的那些因果, 是我们不能乱处理的。”
女子见她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便知这人该是没把自己的话语听进耳朵里头去, 她叹了一口气,问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东瀛一行, 你要去吗?”
“去啊, 我好不容易求师娘答应我去的, 你不是也去吗?”
“苏元好像也去求了师娘。”
闻言,流年疑惑地“啊”了一声, 说:“他的病刚好,这么远的路程,他身体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