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你有空吗?我们慢点说,我不逼你。”
见她坚持,王伽佚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去。
两人谈了不过几分钟,她就和许晓牵手离开,徒留一脸纠结的项学微站在原地。
王姐将车停到路口,沈林霄正要为她拉开车门,却被她挥挥手拒绝。
“我自己来。”
她矮身上车,车门自上而下关闭。
弥艾问:“去我家?”
她把头上的棒球帽丢到一旁,露出一截长出黑色发夹的白金色头发。
“去明夜,”她转过头跟弥艾解释,“这酒吧是我开的,隐私有保证。”
酒吧在靠近二环的位置,她们到的时候才刚傍晚,大厅就已经坐满了年轻男女。
进了包厢后,项学微将自己丢进沙发里,惬意地长叹了一声,“终于退圈了,太爽了。”
酒吧的服务员敲了敲门,她立刻坐直身体,呈大字状敞开的腿也收了回来。
等门被关上后,她随即又反应过来,“啧”了一声。
“我都被我经纪人搞得条件反射了。”
她端起弥艾刚给自己倒上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砰”的一声落回桌子上。
“我那个小叔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他有个儿子,进娱乐圈了——这个我没说,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
弥艾轻点头,“然后?”
“真是不要脸的死老东西,他老婆怀孕的时候,他还和自己一个高中同学有来往,”她压低了声音,“然后,同时怀孕——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难道上辈子的人身体素质比咱们这辈子好吗?”
弥艾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应该也不能这么讲,概率问题,现在20来岁的男生身体素质还不错。”
项学微直起上半身,忽然笑起来。
“现在喜欢年轻的了,以前不是觉得同龄人幼稚吗?”
弥艾坦诚道:“确实,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希望有一个成熟的另一半带我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但事实证明,身体的成熟不代表心理上的成熟。
与其从外界寻找寄托,还不如把希望交给自己。
就像她,从大学毕业到去年遇见系统之前,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祈求上天给她一个暴富的机会——而现在,梦想实现了,靠的全都是自己。
项学微一脸促狭,“但我听说有个不知名人士每天都要往你们公司送上千朵鲜花,这套路虽然老,但确实挺浪漫。”
“是吗?”
弥艾不置可否,她欣赏不来这宛如批发来的一样的鲜花,已经跟前台说好了,再见到送花的人一律拒收。
项学微看出她的不满,耸了耸肩,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他当时不是和我小婶结婚了吗,另一个人不同意,但我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什么协议,我小叔和小婶的婚礼上她也没有来闹。”
“但是他们生的这个孩子,”她语气加重,“是同一天的生日,她和我小叔就“把孩子换了。”
她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小婶当时在国外生活,这人竟然找到国外去。
“孩子换了之后,她就把我小婶生的那个孩子带回国丢到了福利院,那个孩子就是伽佚,伽佚四岁的时候又被当地一对夫妻收养。”
“她养父母的家庭应该还算不错?”
不然也不能培养她赛车这个爱好。
项学微顿了一下,缓缓摇头,“不,她刚上小学第二年,家里就生了对龙凤胎,她养父母都是正式工人那时候计划生育查得严,他们就又把她送回福利院了。”
“她接触赛车是在高考的那个暑假,许晓——就是她那个男朋友家里是开连锁修车厂的,伽佚去的那家对接的就是专业赛车,就是那个时候这两个人遇见的。”
“后来伽佚被发现有赛车的天赋,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她的车也是许晓提供的。”
“这么看,他们感情还挺好。”
“谁说不是呢。”
弥艾问:“你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了,但我觉得伽佚回去的概率不高。”
她面露纠结,“我妈前几天跟我小婶暗示过了,但看她样子好像不太相信,不过亲生的嘛,肯定比那个冒牌货强,就是他们这关系……”
项学微面露头疼。
如果按照合法的婚姻关系,那位就是第三者,可要是按照先来后到,她小婶又是后来的那个。
不过说这些也没用,责任权在他小叔这里,如果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命根子,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了。
只是看她小婶这样估计也不会报警,如果孩子比男人重要,她早就带着那个冒牌货回娘家了。
“反正不关我的事,伽佚不愿意认亲,他们估计还挺高兴,我小叔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多个把就能继承我爸妈的家业了,肯定不会把儿子换出去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那个堂弟,项学微就忍不住皱眉。
真不知道怎么生的,父母双方的优点一个没遗传到,长着一张丢到人堆里就看不出来的大众脸,还好意思往圈里挤。
就算大众对男性的审美比较宽松,丑帅的男明星也有一群粉丝喊老公,但人家好歹也有一个帅字。
但她看着堂弟的这张脸,硬是没找到一处可以夸奖的地方。
就连他仅有的几个粉丝,粉他的原因都是关注可以抽奖——而他为了留住这群粉丝三天两头就要抽奖,搞得零花钱都没了,还要管他小叔和小婶要。
贴钱演戏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诶,对了,你们是不是正在筹备开拍一个新电影?好像是90年代一个挺有名的女演员导演。”
“你连这都听说了?”
“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你都不知道?”
弥艾莫名,“……知道什么?”
“算了,你对这种事一点不感兴趣,”她摇摇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醇香的酒液,嘟囔了一声,“真羡慕你的员工,工作能力太强了。”
她张开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吊儿郎当地跷起二郎腿,“感觉这里怎么样?”
“挺不错的,地理位置好,至少有五百平了吧?”
“四百多不到五百 ,但上面三层都是我的,做挑空也不浪费。”
她按下沙发上的开关,原本垂下的窗帘一节节卷起,露出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
她又拉起另一侧的窗帘,从三层的位置俯瞰下方热闹的舞池。
舞池正中央,一个面带腼腆的男生被朋友推着上台,他抱着吉他,唱了首语调轻快的粤语歌。
弥艾走到她身旁,向下看去,“你们这的驻唱歌手?”
“不是,是客人。”
“声音还不错。”
项学微笑,“确实。”
她转过身,落地窗外昏暗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上挑的浓眉与突出的眉骨下是一片深深的阴影。
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响起。
“来都来了,要不要喝点?”
弥艾回家时已经到了凌晨。
她喝的不多,第二天醒来,脑袋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昏昏胀胀的感觉。
早起溜了一个多小时的豆豆和饭饭,弥艾便驱车去了俞茵的工作室。
俞茵脸色红润地带她来到正在海选中的工作室里。
“小刘,去给弥总沏茶,”她笑眯眯道,“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茶叶,比不上你平时喝的那些,但味道确实不错。
弥艾点点头,问:“已经开始选角色了吗?”
“才刚开始海选,不过报名的还真不少。”
她这段日子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起路来就跟飞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副导演已经选好了,弥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副导演燕老师。”
燕老师是个身材高挑偏瘦的年轻女人,看年龄没约30岁左右,戴着一副猪肝色的椭圆眼镜,长长的瓜子脸和长长的头发有些莫名的相得益彰。
“弥总,久仰大名了。”
她笑了笑,“学微经常跟我提起你。”
弥艾一愣,“抱歉,你和学微是……?”
“我是她表姐,小的时候咱们还见过,在项学微她姥姥家。”
“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
她耸耸肩,“没关系,很正常。”
俞茵在一旁看着两人聊天,小刘在一旁帮几人倒茶。
“我不喝了,”燕老师说,“有朋友和我打听海选的事,我去看看她推荐的人合不合适,你们先忙。”
她和俞茵打了声招呼,带着小刘转身离去。
“弥总,你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
弥艾端起茶杯,用茶盖拂去茶沫,轻抿了一口,带着雨后清晨气息的茶香在那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她眼睛一亮,“好茶。”
俞茵笑着看她,眼神中透着一丝怀念。
房间安静下来。
弥艾放下茶杯,随着陶瓷杯与木桌碰撞的一声脆响,她忽然开口。
“你其实认识我,对吗?”
“……”
俞茵半垂下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横店回来去你工作室的那天。”
“这么早?”
她眼神流露出一丝讶异,看着弥艾那张脸,却又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神情。
“……你想知道她的事情吗?”
弥艾思考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俞茵忽然一笑,“你们还真是一样,就连说话的方式都……”
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颤动的茶水,陷入了回忆。
“我和你妈妈第一次见面,是在沈阳去广州的火车上,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我还以为和我一样是去南方淘金的,没想到她还是大学生。”
“她去港城半工半读,就连路费都是她高中的老师资助的。”
“你见过你外公外婆吗?你妈高中的时候,你外公就想让她退学和一个战友的儿子结婚。”
她轻声说:“他那个战友年轻的时候救过你外公,结婚后生下来的儿子是个智障,20多岁也娶不到老婆,你外公对他战友有愧,就想让两家结个亲,但你妈不愿意——要我我也不愿意。”
“知道当时闹到什么程度了吗?你外公去学校给你妈办退学,被你妈闹到派出所,你们那一整个小县城都知道你外公要把你妈嫁给一个智障了,”她笑了一下,“后来,你外公实在没办法,就托人把你妈送去北京的精神病院,说好听点叫精神病院,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现在的网瘾少年治疗所。”
她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只要进了那里,不管什么样的孩子都能变成父母想要的样子。”
弥艾眉头微微皱紧,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家里就只剩下妈妈和姥姥。
之前有听弥女士提起过她姥爷身体不好,她刚出生不到一年就生病去世了。
她一直不知道生的什么病,俞茵却对此一清二楚。
“你妈从国外留学回来,肚子又大,没两天就生了你,你们那里又不是多开放的城市,风言风语又多,你外公就气出病来了。”
系统小声补充,【她说的没错,不过你姥爷不是被你妈气死的,他是被自己气死的。】
弥艾沉默。
她并没有问俞茵她姥姥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但从她仅有的记忆里看,这个瘦小的老太太慈祥到有些懦弱。
她对上一辈的纠纷并不了解,弥女士也很少和她解释,她为什么是单亲家庭。
但稀奇的是,她到现在也没有产生过“我为什么没有父亲”的疑问。
或许是作为北方封建城市前列的海城养育出的男人们都是上世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优点是承担家庭的大部分收入,普遍是一个家庭遮风挡雨的顶梁柱。
缺点是封建、迷信、重男轻女和脾气暴躁,当然,并不是说所有人的父亲都是这样。
时代造就了“顶梁柱”们,也给经常被邻居叔叔发脾气吓到的弥艾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见惯了邻居阿姨头破血流的样子,让她从小就觉得“父亲”是可怕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