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都答应帮忙了吗,还叫艾国民多跑一趟来找你干嘛?”
“你别管,你就这么和jsg胡振英说。艾国民自己的事,他自己不伸头去干,缩在壳里,旁人手伸那么长干嘛。”
陈舒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还说别人是缩在壳里,自己面前这个不也是一样,把自己缩在一个小空间里。
什么也不愿意尝试,对外界丝毫没有主动去探索的欲望。
遇到任何事,就先是退缩。
谢秋白其实挺感谢胡振英的,虽然她带着人天天来找陈舒瑶玩,其中有一部分她自己的打算,可要是任由陈舒瑶的性子,估计她一天就宅在家里,也不出门,更别提找人聊天了。
“你注意下午在咱家门口卸柴的几人没?有两撇胡子那个叫钱有才,长得最高的那个叫袁大勇,皮肤黝黑健硕的是叫曹广志。”
陈舒瑶点头,“他们是你今天打野猪遇上的?”
“嗯,”接下来谢秋白讲了一开始分肉的事,以及几人的反应。
陈舒瑶说,“那钱有才人挺好啊,知恩图报。”
谢秋白没有应,只是继续说道,“我倒是感觉曹广志和袁大勇的反应可以理解,利益面前,见财眼开是人的本性。
在一个常年吃不到肉的人面前,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肉,一点不心动现实吗?
他们俩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一眼就能看透。
最后又能舍得一点肉不留,全换成钱和票寄回家,说明他们俩没什么心眼,而且对家人真的是不错。
反倒是钱有才,他为人太聪明了,表现也挑不出毛病,反倒让人看不透。不过,看他对两人的态度,是真把曹广志和袁大勇当兄弟的,人品应该没有问题。”
陈舒瑶惊讶的瞪大眼,是这样吗?是吗?是嘛?!
谢秋白笑了笑,解释,“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知道对不对,哪有见人一面就知道这个人怎么样的。小时候我爸妈常和我说,‘遇事只执着于对错,不分析利弊的人往往输得很惨’……”
说到这,谢秋白忽然失了谈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陈舒瑶第一次听谢秋白提起他的父母,他神色瞬间黯然,平日里张扬肆意的眉眼,都仿佛褪去了颜色,知道他是想到了逝去的父母。
陈舒瑶鼓起勇气握住他桌子上的手,“你别难过。”
“我没事。”谢秋白点头,拍了拍陈舒瑶的手背,“睡吧,我吹灯。”
他把炕上的煤油灯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撤下了炕桌。
等吹熄了油灯,两人各自躺进被窝,过了一会儿,谢秋白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想这两天请钱有才他们帮忙脱些土坯,把咱们家的灶台再垒一下,清理一下烟道。你说要不要顺便垒个鸡窝?明年开春养几只小鸡?”
陈舒瑶没想到谢秋白想的这么周到,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家家都养的有鸡,有些单身的知青也养了,养了鸡,公鸡到过年的时候吃肉,母鸡可以留着下蛋。
鸡蛋还能拿去供销社卖掉换钱,她现在没有工作,总要想着来钱的法子。
“对了,你也别心疼钱,挣钱也没那么难。我做的番茄酱还有苹果酱你让你同学尝了,是不是都觉得不错?等咱们从市里回来,我就去找指导员谈谈这个,到时候估计你就能有工作了。”
果酱陈舒瑶让胡振英她们尝了,她们都夸好吃,还一个劲儿问怎么做的,结果听了要放很多糖后,都偃旗息鼓了。
但陈舒瑶惊讶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不是不让我工作的?”
“我哪不让你工作了?!”谢秋白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放缓了语气,“你要是愿意去地里干活,你就去试试。我是想你既然喜欢医术,就还是进卫生所,也不用那么累。
当然了,我说的都只是我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想做的。不用因为我说不做,你就不做,我决定不了你最后的选择。”
陈舒瑶咬唇,是这样吗?可父母或者是姑姑姑父,都是爸爸和姑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妈妈和姑姑听就是了,不听就要吵架甚至挨打。
鬼使神差的,陈舒瑶说出了心中所想。
“他们那样都是错误的,我们两个是平等的个体,不存在谁必须服从于谁的关系。我们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而且,遇事我们可以互相商量着来。”
谢秋白说的斩钉截铁,必须纠正陈舒瑶的错误思想,他可负担不起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人生。
“喔,我知道了。”陈舒瑶侧过身,心情莫名轻松,黑暗里她看着谢秋白的背影,笑了一下,“你刚说的找指导员,是为了我工作的事?”
“嗯,”谢秋白重又躺下,看着头顶天窗外的星空,“问问行的话,你就还去卫生所,你不是喜欢这个?工资无所谓,可以去学习学习,你一个人总待在家也不是个事。”
“谢谢你,谢秋白。”
“客气什么,睡吧。”
时间还早,谢秋白有些睡不着,他今天从后勤处处长那得到了确切消息,虽然不允许个人申请营业执照,但团场作为一个集体,是可以去商业局申请办厂,进行农产品再加工的。
他们团场还有附近团场有这么多地,原材料充足,完全可以大量生产番茄酱果酱或者是罐头,然后拉到市供销社,或者销往外地。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比野猪啊,票啊什么的,都让谢秋白感到兴奋。
第32章
早上谢秋白照旧去晨练, 在大门口遇到卡车,司机恰好是赵前进,两人聊了几句。
然后谢秋白去食堂买了早餐回来, 豆腐脑和炒土豆、炒白菜, 还有几个玉米面窝窝头。
中午要吃顿好的,早上就吃的素一些。
最近陈舒瑶觉多,晚上早早睡觉,谢秋白买早餐回来,闻到食物的香味, 她才迷迷糊糊醒转。
“快起来洗把脸, 吃饭了。”
谢秋白没觉得怎么,陈舒瑶总觉得不好意思, “我这就去洗。”
“不急。”
谢秋白搬了炕桌,摆上饭菜, 单独用碗装了一点酸黄瓜。
食堂卖的菜几乎就是水煮菜, 除了咸没有其他味道, 还是要搭些酸黄瓜或是酱豆配着,才能吃得下玉米面窝窝头。
两人吃了饭后, 谢秋白不忘把做好的番茄酱和苹果酱带上。
到团场大门口时, 果然有很多人要出去, 王大昆是从他们团场出去的,今天就要处刑,不少人都想去看看热闹。
考虑坐车的人多,卡车上空出了一大半,好让同志们都能有地方坐。
赵前进看这么多人, 抢着上车,就招呼谢秋白, “谢哥,你和嫂子挤挤坐副驾上吧。”
谢秋白正有此意,也不和他客气,拉着陈舒瑶上了副驾驶。
到市里后,谢秋白先去了百货大楼,名字叫百货大楼,却只是一栋灰扑扑的两层小楼。
今天城西要处决犯人,很多人都去凑热闹去了。
现在整个市里都已经进行了一遍专项巡查,就没谁不知道王大昆,这个凭一己之力掀的满城风雨的混蛋。
这会儿去百货大楼,里边意外的冷清,谢秋白问售货员,“请问负责采购部的主任在吗?”
“你是?”
谢秋白气势很足,不苟言笑时倨傲的态度,镇的售货员根本没往别处想,还以为他是真的有公事往来。
“我姓谢,我需要做个市场调查,要写一个可行性分析报告,能不能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行……行啊。”
谢秋白的话,售货员每个字都听懂了,可组合到一块,就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是自己见识少,更不好意思问,暴露自己的无知,装作听懂了的样子。
告诉了同事一声,就客气的引着谢秋白去会客室,给他们两人倒了茶水后,就去找领导了。
陈舒瑶懵了,谢秋白只拉着她来,可没说具体是干什么。
刚刚谢秋白说的话,她也是没听明白,什么市场调查和可行性分析报告,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连介绍信都没有,来见人家领导,真的好吗?
陈舒瑶怎么也没想到谢秋白胆子能这么大!他们既没介绍信又没有条子,谁会搭理他们啊。
等被人发现了再被赶走怎么办,她想拉谢秋白走。
可这时候售货员带他们的领导过来了,想走也走不成了。
在陈舒瑶悬着心,紧张的脚趾扣地,生怕被赶出去时,谢秋白不卑不亢,丝毫未见慌乱,客气的上前和人握手自我介绍。
分宾主落座jsg后,售货员倒过茶也出去了。
聊了几句客套话后,谢秋白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番茄酱和苹果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武主任,这是我们场新开发的产品,您给掌掌眼,看有没有销路,要是有利润的话,我们打算扩大生产。”
谢秋白和陈舒瑶的外貌都太出色了,武主任正想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呢,谢秋白已经拧开瓶子,用木签给他挖了一大口,递到了他面前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为了让他放心,谢秋白也给自己挖了一口吃了,“武主任,您放心尝。”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散发着苹果清香的一坨,武主任稍稍的抿了一小口,他可不觉得会有人胆大的跑到他们单位毒他,但他的顾虑也被谢秋白的殷勤给打破了。
果酱一入口,独属于苹果的清甜,立马充斥着口腔。
“您再尝尝这个番茄酱。”
谢秋白的姿态太谦卑了,弄得武主任连拒绝都不好意思,一一尝过后,已经把问身份这个事给抛之脑后了。
番茄酱比苹果酱味道更浓郁一些,也更酸一些,绵软如沙,入口即化。
他没想到番茄除了拌白糖,还能这么好吃,他想再挖一口尝尝,到底忍住了。
“武主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团场种了不少果树,虽然是新结果子,可水果到底不方便长途运输,附近团场都种的有,最后大部分只能是我们自己内部消化了。
我就试试做成酱,这样既解决了运输难题,也给团场创了收。
就是不知道做这个后期有没有利润,就想向您请教请教,您在市场这块是行家,听您的总没错。”
谢秋白也不绕弯子,一通直球自陈了心迹,最后又是一串真心实意的吹捧,不知不觉消弭掉了武主任心里的那一丝不快。
他没过来前听下属说过,来的人很是倨傲的样子,应该是有点来头。
可到了他面前,他可没有看出来一点傲来,反倒处处透着小意逢迎。
这让武主任内心不由有些自得,看谢秋白说的真诚,又是一心为公,也就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反正只是一些无用的信息,就开口和谢秋白聊了起来。
就武主任所知,他们整个省只有水果干,没有做成酱的,毕竟做成酱耗时耗力,里边放的白砂糖更是本身就价格不菲,是个稀罕物。
谢秋白询问后才知道,他们市没有制糖厂,进白糖都是从邻市调配过来的。
辞别武主任的时候,谢秋白塞给他了一条烟表达感谢。
武主任说,“你们年轻人敢想敢干是好事,小谢,你要真谢我啊,就把你带的果酱给我留下,我带回去给我家娃尝个鲜。”
谢秋白哪有不应的道理,和武主任道过别后,出了百货大楼,陈舒瑶总算能轻松喘口气了,还好没事,这要是被赶出来,多丢人啊。
不过,谢秋白也挺让她想不到的,没想到他还能那样放低姿态,和他完全不一样。而且什么都没有也一点不怕,刚才和武主任侃侃而谈,许多东西她都听不懂。
连武主任对他也从一开始的陌生防备,到后来的相谈甚欢,态度的转变就很大。
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谢秋白很开心,对她说,“怕什么,这又没人认识咱们。”
看时间还早,谢秋白拉着陈舒瑶去看电影,片子也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谢秋白又从军挎包里掏出了个纸包。
陈舒瑶接过纸包,觉得谢秋白出个门带的东西可真齐全,“什么啊?”
“爆米花。”
看电影怎么能没有爆米花,这是谢秋白自己尝试做的焦糖味爆米花,就是为了看电影准备的。
看电影时,爆米花的香味,引来前后座不少人问,“同志,爆米花你们是在哪买的?”
这会儿电影院可不流行卖吃的,看电影就是单纯看电影。
看过电影,谢秋白和陈舒瑶去国营饭店美美吃了一顿,羊排烤的外酥里嫩,饺子皮薄馅大,好吃是真好吃,贵也是真贵。
说好的烧鸡最后也没买,太贵了,六块钱一只,还要两斤肉票。
“别买了,太贵了,下次来再吃。”
那香味再诱人再好吃,陈舒瑶也不同意这样浪费钱。
下次就下次,吃的心满意足的谢秋白也没坚持,有了这个开头,在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时,陈舒瑶就逐渐开始连番持反对意见,理由各种各样,最后一句一定是,“下次再买。”
“这个不行。”谢秋白坚持。
他们俩都快成别人眼里的西洋景了,买什么都先要讨论一番,男同志在前边要买这买那,女同志在一旁这不要那不要嫌贵的。
“对,这个不行。”
陈舒瑶还要再说,一旁的大妈笑着插话,她走到两人面前,打量他们都年轻,笑眯眯道,“看你们小年轻感情这么好,是刚结婚吧?小姑娘,不是大妈说你,这位小同志愿意给你花钱,你就让他花,你怎么还拦上了,小心他以后都给你买点便宜货搪塞你,到时候你后悔也晚了。”
被这大妈一说,不少偷偷打量他们的顾客,都哈哈笑了起来,还有人起哄,“说的对!”
陈舒瑶脸皮薄,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谢秋白拿军挎包挡住陈舒瑶的脸,嘿笑道:“我给你挡住,谁都看不见你。”
被陈舒瑶推开。
现在卫生纸票也就女同志每月有,都是很大的一张一张的,生理期的时候用。
所谓的贵和便宜,拢共也就差几分钱,就这谢秋白还觉得不太好呢。
结果买个卫生纸而已,就闹出了笑话。这时候,很多人去厕所的手纸都是用报纸,谢秋白也用过,上边的油墨会掉……
闹了个大红脸后,陈舒瑶也不大说话了,总感觉像是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
谢秋白趁机买了陈舒瑶不让买的麦乳精,这个他一直想尝尝。
杂七杂八这些生活用品,加上给陈舒瑶买的表是沪城全钢女士手表,一共花了一百九十八块三毛钱。
再算上吃饭花了八块钱,可把陈舒瑶心疼坏了。
“姐!”
谢秋白上前几步,就要说话,就被一声饱含酸楚的喊声打断了。
只见一个衣衫脏乱,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