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队长这话说的,我还能在哪, 眼看冬天来了,我去砍柴了,骆队长叫我,是有拖拉机坏了吗?”
谢秋白是半点不怵,他虽然是机耕队的维修员,却连个固定维修间都没有,为了方便使用,维修用的工具现在还都是在他家放着,随用随取。
因白天要去砍柴,为了避免他不在,有什么意外故障,他提前都给团场的十六辆拖拉机检修了一遍。
这骆队长一回来,不说安排他以后的工作,不问他工作情况,就先想着拿捏住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像话,上班时间你不好好工作,却去干自家的事,你对的起你每月给你发的三十三块六的工资吗?”
骆队长很生气,他回来去给领导汇报工作,就得知了场里筹建维修站的事,那不就意味着谢秋白这毛头小子,从此以后不归他管,直接成了和他平级的存在了?
好好的一个他的下属,竟然成了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
虽然那维修站,撑死了也就小猫两三只的体量,可这种一无是处,他从不看在眼里的人,一下子窜的超过他预期的高,就让骆小海心里很不能接受。
本来骆小海只用按照程序,把拨给维修站的那间房的钥匙,以及领导的指示招人的事,告诉谢秋白就好,可他偏想压谢秋白一头。
尤其是知道谢秋白的媳妇工作丢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赚钱养家了之后,他就想趁机把给他的工资往下压一压,反正他现在更需要这份工作!
骆小海本以为谢秋白听了,立刻就软了,他就可以和领导讲是谢秋白犯纪律,自愿降低工资。
可是,谢秋白听了他的话后,直接挑眉,“要不骆队长去和指导员说,不让我干维修员了?”
那光棍的样子,气的骆小海心梗。
“骆队长,要是没有其他事,您就先忙着?”
看骆小海把他找来,根本没有正事,谢秋白可不愿意在这干耗着,还有五头野猪的事等着他去办呢。
他算是明白了,无论对谁,说话做事都应该硬气起来,不能犯怂。
你脾气软好说话,只会让人觉得好拿捏。
谢秋白已经不期望骆小海会对他印象改观,他给领导说他坏话也无所谓,他又不是没长嘴,他也可以找领导告状。
所以,说完话,看骆小海没动静,他转身就要走,骆小海吹胡子瞪眼睛的喝道,“急什么,有好事!场里要成立维修站,你是唯一的技术人员,以后你就成可以带学徒的师傅了,是不是特别得意?”
在他们团场不明显,在工厂里,刚进厂的学徒工对带自己入门,传授专业知识的师傅都十分敬重,这既是感恩,也是抱团取暖。
毕竟,有人的地方,难免会有些利益争斗。
“是吗?本来没觉得得意,可我看骆队长您这么生气,好像是该好好得意。”谢秋白实话实说。
“你……”骆小海那个气啊,还偏偏没办法,送谢秋白去市里学习的路上,他想了一路以后治他的招,可他还都没来及一一实行,就被安排了外勤任务。
谁都知道,出去帮兄弟团场干活,是个肥差,不但顿顿好吃好喝,还有好烟好酒招待。
却不想他刚回来,就得知谢秋白不归他管了的消息。
“骆队长,要办维修站,场地在哪?人手咋招?这都是个什么章程,不会是让我自己亲手去创造吧?”
“怎么?你不行?”被气怒冲昏了头脑的骆小海,下意识的就怼道。
“行啊。”
这下换谢秋白惊讶了,但随即也理解,团场里盖房子用的是土坯,土坯只要有力气,三两天就脱出来不少,砌墙盖房更不是费事的事,团场里多的人是泥瓦工。
既然是这样,谢秋白也不和骆小海多说,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人了。
这干脆利落的态度,让等着他求救的骆小海,直接给整傻眼了,让他更是傻眼的还在后边。
谢秋白离了机耕队后,钱有才几人都已经把车上的柴卸下来,码放在了他们家地窝子外的柴堆旁。
他去找了李大柱,说了情况后,又去见了后勤处处长。
最后那些野猪肉是按三毛一斤毛猪收购的,鉴于谢秋白私自猎到猎物,就积极上交的行为,后勤处处长大方的奖励了他一张手表票。
那几头野猪毛重有九百九十五斤,谢秋白把钱给大家分了后,他除了手表票,就是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各种票证,例如工业券、粮票、肉票、豆腐票、卫生纸票、肥皂票等等他们家急需的票证。
提起这个,谢秋白就要掬一把心酸泪,他自从穿越以来,洗头没有洗发水,擦脸没有擦脸油,连去厕所,用卫生纸都是抠搜的不敢使。
在这个买什么都是需要票的时代,去供销社买东西,有钱也不好使,还必要要有票,才能有买东西的资格。
而在谢秋白他们拉着几头大野猪往后勤的路上,他们猎到五头野猪的事,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团场。
谢秋白趁机在人多的时候宣布,“维修站即将成立,谁擅长脱土坯盖房的,需要十个人,明天一早去机耕队上工。”
他话一出口,响应的人并不多,毕竟脱土坯是很辛苦的活计。但他自己找人盖房的消息却很快随着野猪事件,传遍了团场,包括领导们的耳中。
自从出了九一六的事后,团场里的领导十分关注场里职工的生活。
骆小海晚上回家,得知谢秋白竟然猎到了野猪,他这种不被允许的挖社会主义墙角行为,大部分人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偏偏他不同,竟然大方的上交了。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思维,谁得到点肉,不是先想着往自己嘴里塞啊。
骆小海深深觉得,谢秋白这个人,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滑不留手,没有下手的地方。
他刚吃完饭放下饭碗,就有小干事过来通知他,指导员找他,让他现在就去办公室。
谢秋白可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揭开了骆小海暗藏的小心思。
他回到家,随便吃了晚饭,就和陈舒瑶盘坐到炕上,美滋滋的清点刚到手的各种票证呢。
明天他就能过上洗头有洗发水,擦脸有雪花膏的正常生活了,他的头发这些天都是用的洗衣粉或是肥皂,洗过之后特别涩,一点也不滑,别提多难受了。
还有就是当初和陈舒瑶说买手表的话,终于可以兑现了!
当时说的好听,可真去了市里后,手表票又是哪里那么容易搞到的呢。
从市里回来后,他都生怕陈舒瑶会问起手表的事。
现在好了,他终于没有成为言而无信的人。
骆小海敲响谢秋白家屋门的时候,谢秋白正在美滋滋的和陈舒瑶商量,“你看看,现在手表票也有了,咱们哪天去市里一趟,把手表买了,再照个合影,给你父母也寄过去一张jsg。”
听到敲门,谢秋白披衣去开门,看到是骆小海,吃惊道,“骆队长,大晚上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说是什么风,北风!给你维修站房子的钥匙,就是机耕队北边空置的那间。领导让你尽快把维修站搞起来,明年开春团场可能会再买几辆新型拖拉机,你要尽快培养几个学徒。招学徒这个事,你自己看着办,先招两个。”
骆小海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连多看谢秋白一眼都不想,直接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能痛快才怪了,本来招学徒是让他帮着招的,他计划是先拿捏住谢秋白,然后接下来他想安排谁去当学徒,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偏偏事与愿违,偷鸡不成蚀把米,遇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谢秋白,搞得他不但挨了一顿批评,还连安排自己的人去学习的机会也搞没了。
就谢秋白这尿性,骆小海是看出来了,就算他有心安排,也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还是省省力气吧,也没谁的前程有他自己的工作重要。
“骆队长,您这就要走啊?那骆队长您慢走,我还没来得及请您进来喝碗热水坐坐呢,您就急急忙忙要走,下次请你喝茶啊。”
看骆小海一脸吃到翔的样子,谢秋白心情很好的对着他的背影展现他周到的待客之道。
第31章
谢秋白关门回屋, 觉得晚上的风是越发凉了。
团场至今也没有再盖新房的意思,看来今年冬天,他想搬出这半地下居室的愿望, 是没可能实现了。
谢秋白进了里屋, 就和陈舒瑶商量,“有了工业券,咱们再买几个搪瓷盆吧,冬天天冷该用得上洗脚盆了。
正好最近天天有卡车拉粮,坐车出去方便, 明天是王大昆行刑的时间, 团场有不少人都想去看呢。要不然,咱们明天也去市里吧, 看不看行刑无所谓,可以去百货大楼逛逛, 顺便看场电影, 再去国营饭店吃顿饭, 怎么样?”
“手表不用买了吧?电影也没什么稀罕的,就在团场待着挺好的。”
听了谢秋白的安排, 陈舒瑶心里高兴, 他不是嘴上说说, 心里是一直记挂着要给她买手表的。
这些天她同学时不时来串门,就会聊起结婚谢秋白都给他买什么的话题,得知只有一套衣服,手表还只是口头说说。
不少人都为她不值,说她不该结婚这么匆忙, 也不该傻乎乎的什么也不要,就轻易的嫁给他, 这样男人会不懂得珍惜的云云。
还说很多男同志都是说个漂亮话,听着好听,根本不会真的付出实际行动。
陈舒瑶听得多了,逐渐也相信了谢秋白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她也没觉得难过,最多是有点遗憾罢了,毕竟,婚后谢秋白立刻就把他所有的积蓄交到她手上了。
现在看来,倒是她过早下定论了,谢秋白真的是言出必行的,心里也一直记挂着给她说过的承诺的。
可心里高兴归高兴,陈舒瑶知道,谢秋白兜里比脸还干净,他手里的钱票回家就都给她了,去买表的钱得从她手里那五百多块钱里出。
陈舒瑶顿时真情实感的感到太贵了,一块表最起码要一百二十块钱呢。
而除了照相看电影吃饭,谢秋白还列了长长的购物单子。
小到牙刷牙膏卫生纸,大到洗发水、铁锅麦乳精等等不一而足。
单按谢秋白的打算,一天下来他们差不多就得花去二百块钱了。
陈舒瑶本来还觉得她手里的五百块钱,以及桌上花花绿绿的各种票子挺多,可被谢秋白张嘴随便这么一安排,瞬间所有的钱票就快要全军覆灭了。
连王大昆即将被公开处刑的事,都及不上她此刻对钱和票的心疼了。
“怎么不用买?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必须要买,这样你随时想看个时间,也会方便很多。要是不想去看王大昆处刑就算了,血赤糊拉的没什么意思,还省得做噩梦。
可电影一定要去看,才两毛钱也不贵。天天窝在这团场多闷啊,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些没意思的事,出去逛逛多好。
我还没吃过国营饭店的饭呢,听说那的饺子、烧鸡还有烤羊排做的特别地道。我可不像你,从大城市来的,什么都见识过,你就当陪我去尝尝,长长见识好了。”
一听陈舒瑶不想去,谢秋白张嘴胡说八道的本事是愈发炉火纯青起来。
可惜,陈舒瑶已经对他的胡言乱语日渐免疫,直接戳破道,“你从京市来的,在皇城根下长大,你还需要长什么见识?”
“行叭,那我就摊牌了,我就是馋了,你说去不去吧?”
被当面戳破谎言,谢秋白也不觉得尴尬,直接摆烂,开始耍无赖。
“你!”陈舒瑶气的磨牙。
可惜,只怪她胆小怕羞,道德感又太强,完全拿不要脸皮的谢秋白没有办法。
“这样行不行,你同意去市里逛逛,你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伸手帮一下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胡振英想找你帮忙?!”陈舒瑶脱口而出道。
“很奇怪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就明天去逛逛吧。”
最后,陈舒瑶只能咬牙同意了谢秋白的提议,谢秋白铁了心要去,反正她也拦不住。
正好她正发愁怎么和他说,胡振英想要帮艾国民找个师傅的事呢,现在他直接同意了,倒还省了她的事。
自从有小道消息传,明年场里会再添置几辆链轨拖拉机,团场里的职工,就使出了各自的神通,想方设法拜师学艺,挤进机耕队。
可胡振英他们都是刚进团场没多久的知青,也就认识谢秋白在机耕队,不找他找谁。
其实,陈舒瑶和王桂英处的关系不错,她要是牵头让桂英嫂子的丈夫陈立军帮忙的话,肯定也成。
但这肯定是看谢秋白的面子,陈舒瑶也不愿意这样,最后谢秋白知道了,不定怎么看她呢。
还不如直接告诉谢秋白,看他的意思。
“这就同意了?是胡振英想学什么?她可真够厉害的,才来团场没多久,不但当上了民兵,这是又想到什么新路子了?”
谢秋白知道一个人的消费习惯,一旦形成了,是很难改变的,这也不是轻易一句两句话可以扭转的,目前他只用她愿意和他一起去买东西就行。
可看陈舒瑶为了帮同学,一下这么大方,就多嘴问一句。
“不是胡振芳,是她帮艾国民,想托你给找个师傅,带带艾国民学开拖拉机。”
“啧,”这可真挺让人意外的,谢秋白还以为胡振英是个挺聪明利落的一姑娘,“胡振英怎么想的,有机会她自己不去学,帮艾国民?她就不怕人家艾国民学成了,最后把她蹬了?机耕队的拖拉机手们可是很受欢迎的,她心可真够大的。”
“不会的,艾国民人很好的,对她也好,他们都商量明年结婚的事了。”
“……”所以她就放弃自己到手的机会,无私的帮一个还没和她结婚的男人?
艾国民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书中陈舒瑶这个好友,结婚的那个男人不叫艾国民。
“机耕队也有几个女拖拉机手,为人都很好,你问问胡振英,她要是想学的话,就准备好四样礼。
她要是想帮艾国民,是艾国民想学,那就让他自己来,他们是你同学,就也是我同学,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说的,一句话让人这么费劲的传来传去。”
说实话,谢秋白对艾国民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长得还算周正,却格外的沉默寡言。
那天聚会,谢秋白就没听见他说过几句话,明明长得挺高挺壮一男人,说话却和蚊子哼哼一样。
说好听点是沉默内敛,说难听点,怎么看怎么有点窝囊。
大家都是男人,他们同桌吃过饭,也算是彼此认识了,又有陈舒瑶同学的身份在,他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来找他说这个事啊。
现在谢秋白算是明白了,估计八成张建国还有郑多海,都是和他打的一样的主意。
本来没有觉得艾国民人如何,可同样的事,几个人不同的处理方法,这么一对比,每个人的人品性情高下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