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远是他家乡省份的美术联考状元,蒋冬霓第一次见到他,以为这就是传说中书画世家才能出的人物,后来才知道孟行远出身农村,他的艺术天赋是被一位去到他家乡采风的画家挖掘的,画家一路资助他上了大学。
学长说起自己的出身落落大方,他笔下的家乡是温暖的黄色,春天的油菜花田、秋天的麦田,两个人聊起天,他对蒋冬霓说:“如果不是太偏僻,我会想邀请你来玩。”
蒋冬霓听得心软软的,“不会呀,世外桃源嘛,有机会大家一起去。”
学长看着她笑。
也许、可能、大概有一丝的好感,蒋冬霓觉得这完全是正常合理的情感产物,欣赏崇拜一个人,总归是会裹挟一点喜欢成分。
这不足为怪也不足为道的情愫就像学长随口的邀约,没有成行没有关系,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
整体来说,蒋冬霓觉得她和学长还是蛮单纯的,只是让毕彭看得抓耳挠腮。
常年热恋的毕彭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和蒋冬霓四人约会,那孟行远无疑是最有戏的,但直到毕彭又和男友分手了,直到现在蒋冬霓入职了孟行远的公司又离职,戏台子都没有搭起来。
毕彭问蒋冬霓为什么不和学长试一试,“你不是喜欢脾气好的、温柔斯文的类型吗?”
蒋冬霓承认:“是。”
“你不是喜欢有才的、画画好的吗?”
蒋冬霓:“……还好吧。”
“那孟行远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蒋冬霓:“……”
“我觉得孟学长对你有意思。”
蒋冬霓不觉得,“别乱说了,他从来没说过。”
“哦——”毕彭拉长声音,“原来你是被动型。”
蒋冬霓再度否认,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直接的人。在孟行远毕业那天,她送了他一个自己雕的木雕,并补上上次醉酒没有说完的祝福。
木雕没什么价值,主要是亲手雕刻的心意。
孟行远郑重收下后,无意提起来建议蒋冬霓适当喝酒,蒋冬霓有点脸红地点头。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喝多过,保持了四五年的记录,破了。
上晚班当天的闹钟蒋冬霓会定在十二点,一般她会提早醒来,这天却是被铃声硬生生吵醒的。
躺在床上,蒋冬霓头还有点晕,盯着天花板发呆,想不通昨晚怎么就喝高了。
忽然心有所感,她手机搜索。果然,是那瓶赠送的酒饮惹得祸,基酒度数很高,一瓶顶五瓶,喝倒了不少行家。
等她不得不走出房门,刚好目睹张旬上演脱围裙秀。
和之前一样,他背对着她反手解系带,但这次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蒋冬霓更直观地看到他本就宽阔的肩膀舒展得更开,即使穿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衣料褶皱下背肌的起伏。
听见声响,张旬侧过脸,“醒了?”
蒋冬霓低低“嗯”了一声,默默把这一幕记在自己速写模特参考素材库中。
张旬煮了粥,在蒋冬霓洗漱后,他先递给蒋冬霓一杯温水,蒋冬霓一喝,意外发现是甜的。
蒋冬霓:“蜂蜜水?”
张旬:“嗯。”
蒋冬霓:“哪里来的蜂蜜?”
她家里可从来没有这东西。
“我早上叫的外卖,我想你喝点蜂蜜水可能会舒服一点。”
蒋冬霓盯着张旬,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她昨晚不仅是喝多了,还是在这个人面前喝多了,好像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不过只是说胡话而已,又没耍什么酒疯,应该不至于太丢脸……吧?
“你昨晚喝了多少?”
“比你少一些。”
蒋冬霓在心里撇嘴,少一些能少多少,说什么酒量差,结果呢?
不老实。
隐约又有张旬照顾自己的印象,她脑海里甚至还有一幕她被他公主抱抱进房间里的画面——荒唐到仿佛是她凭空臆想的,蒋冬霓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张旬求证。
她拨拉着碗里的粥,想着是先掐死张旬还是掐死自己。
“怎么了?不合胃口?”
“啊?没有没有。”
蒋冬霓舀了一大勺香菇鸡肉粥到嘴里,夸张地向张旬竖起大拇指。
“如果还是不太舒服的话,今天要不请假吧?”
“没,我很舒服。”蒋冬霓强调,顿了顿,说,“我昨天有点喝多了,那个酒我刚查了下,度数虽然不高但很容易把人喝晕。”
张旬了然,“原来是这样。”
“……人喝多了就会说胡话嘛,我也忘了我都说了什么,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当真。”
“你没说什么难听的啊。”张旬说。
蒋冬霓装模作样:“是吗?那就好。”
张旬歪了歪脑袋,单手撑着脸颊,“你说我长得好看。”
蒋冬霓:“……”
“然后说你高中的时候喜欢我。”
蒋冬霓拍桌而起:“我没有!”
张旬微微惊讶,随即嘴角弯起,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拆穿她:“所以你记得?”
蒋冬霓:“……”
她坐了回去。
你怎么不干脆说我让你帮我洗澡?蒋冬霓腹诽。
张旬收起同她开玩笑的嬉皮笑脸,“其实我挺喜欢听你和说起高中的事情的,因为我一直担心你讨厌我,现在看来,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蒋冬霓尴尬了,“没啦….我都说了,可能是我误会了。”
“所以你现在不讨厌我了吧?”
蒋冬霓:“……”
张旬期待的眼神攻击力太强,对视变成了一件需要勇气和脸皮的事情,蒋冬霓两样都没有,只有继续点头。
就像毕彭说得,嘴长在别人身上,但看到张旬心情愉悦放松的笑,蒋冬霓觉得时间真是神奇的存在,明明她曾笃定地认为张旬绝非良善之辈。
短短几天,她好像已经快找不出他的缺点,对于这个认知,蒋冬霓内心深处本能有些许畏缩。
“我还想说。”
蒋冬霓眉毛差点竖起来,这家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虽然我不记得了,虽然你高中的时候讨厌我,但我一定不会讨厌你。”
“是吗?”
张旬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揣着答案的蒋冬霓在心里无声哼笑,别说喜欢还是讨厌,准确地说,高中时张旬应该是眼里根本没有她这号人物,“为什么?”
张旬似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他看了眼蒋冬霓,然后笑了笑,惹得蒋冬霓好奇的同时,因着这突然安静的气氛莫名有了一丝的紧张。
外头的鸟儿叫了几声。
“因为你很好啊。”张旬说,“你把我画的那么帅,我怎么会讨厌你。”
蒋冬霓:“……嗯,你说得有道理。”
第18章 入戏(4)
蒋冬霓换了新的微信号后, 好友就没几个了,会找她的人只有毕彭和覃思正。
现在多了一个张旬。
他会问蒋冬霓晚上想吃什么,偶尔分享网上刷到的可爱的、好玩的段子,有次蒋冬霓下班迟了一些, 没有在平时的时间回到家, 张旬还发来担心的消息。
蒋冬霓一开始有点不习惯, 因为就算是毕彭和覃思正, 他们也没有天天聊天, 张旬有什么话不能等她回家再聊说吗?后来蒋冬霓觉得还是张旬太寂寞了。
一个人在家里,他还能做什么呢?地板天天擦,就差打蜡了。
玩手机吧,上网就是找骂。阮知意出院后,各界各方都在喊张旬应该出来有一个交代,但没有人捕捉到他最近的行踪,他凭空消失了, 张旬的经纪公司则一概搪塞“不方便透露”。
不回应等于逃避,逃避说明情况属实, 情况属实还骗人撒谎, 张旬罪加一等。
蒋冬霓没有和张旬讨论过这些。任何一个圈子利益与人情都纵横交错, 张旬说过他在等他的经纪人回国,他在躲避狗仔的追堵才求她收留。他打算怎么做,他心中有数,蒋冬霓认为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所以她也能理解张旬把她作为聊天消遣的对象。
慢慢的, 蒋冬霓也习惯了, 反正她隔三岔五回一下消息,就像养宠物的人抽着空查一下监控一样, 不是多麻烦的事,更何况这是个十项全能的大活人,心血来潮地告诉张旬她想吃什么,糖醋里脊、四喜丸子这种家常菜,根本不在话下。
偶尔对着手机乐时被廖姨和严叔瞧见,被问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一看猫咪搞怪视频,廖姨和严叔也直笑。
习惯到如果哪天张旬没有发来消息,蒋冬霓会以为他摔倒摔破了脑袋。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一来张旬年轻力壮,二来他把家里的拖鞋全部换了防滑的,号称踩在冰上都不会打溜的神奇拖鞋。
既然说手机是现代人生活离不开的工具,张旬手机修好后的变化,除了天天微信找蒋冬霓外,就是有了钱,菜也不去菜市场买了,选择手机下单,还各种网购。
基于当前情况张旬拔了手机卡,他在征求蒋冬霓意见后收件人电话写的她的手机号码。
蒋冬霓后来回想,拖鞋是张旬给她家置换的第一件东西——可能不是买的第一件,但是是第一件快递送到的。
这一片区的快递是可以送货上门的,那天上班的时候蒋冬霓接到快递员的电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放在门口就好,再发微信通知张旬过会儿开门去拿。
晚上回到家,蒋冬霓发现她的拖鞋不见了。
她以前出门换下的拖鞋都是随地一丢,但张旬会把它摆在一旁鞋柜上,一次又一次,他也不纠正蒋冬霓这个“毛病”,就自己默默整理,久而久之,不好意思的蒋冬霓学会了正确恰当发挥鞋柜的作用。
可那天取而代之的是双新拖鞋,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间。
蒋冬霓穿上,脚感挺舒服。
“为什么要换?”蒋冬霓问张旬。
旧的又不是不能穿。
张旬说:“洗澡的时候有点打滑。”
行吧,这个理由有点道理,而且反正不是她花钱,但到晚上洗澡抹着泡泡的时候,蒋冬霓突然想,打滑就说打滑,干嘛要加上“洗澡的时候”如此限定场景的描述。
搞得很有画面感。
那之后隔了一天,蒋冬霓又接到了一个电话,回家注意到啤酒瓶被换作了真正的花瓶,玻璃雕刻,造型线条流畅典雅。
随后一段时间,蒋冬霓几乎每天都可以收到至少一个快递员来电,而如果当天她有上班,晚上下班回来就跟玩找不同游戏似的,看看今天家里又多了什么东西。她家的衣架都被张旬换成了黑白灰三个色调,张旬说是因为旧衣架都变形了。
拖鞋不防滑的话可能的确存在潜在生命危险,衣架变形怎么了?谁家衣架没几个变形的?蒋冬霓觉得张旬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打心里埋汰她的旧衣架,趁此想要以旧换新。
现在阳台看过去一排统一和谐的色调,拎起就能去夜市摆摊似的。
证明蒋冬霓这一点猜想的是张旬还把灰色格子的沙发套换成了黄白底色的图样,原因是他觉得浅色系的沙发套和房子装修风格更搭配。
——这倒确实如此,蒋冬霓自己时不时也会看之前的沙发套不顺眼,但又不是不能用,包括其他家具家用品一样,有些坏了的她都舍不得扔,没坏的她就根本没想过换掉了。
作为房子的主人,面对张旬“越俎代庖”式的旧房改造,蒋冬霓欣然默许的同时,多少有些别扭和不踏实,等到某天吃饭吃到一半,她发现筷子和碗都给换了,掂量在手里看着就很贵的一套。
自从张旬住进了她家,蒋冬霓几乎没怎么进厨房,这会儿转了一圈,她那些个祖传的锅碗瓢盆都不见了!
入侵到这个程度,着实有点把蒋冬霓吓到了,如果可以,张旬是想把她家整个铲掉重来?
这下蒋冬霓觉得她有必要和张旬谈谈,了解一下同志的思想活动,她问他:“你别看东西旧,放久了都是古董,我的那些古董呢?”
张旬个子高,闻言抬起手打开厨房顶部的柜橱,里头有一个新的塑料箱,收纳了所有旧的厨房用具,包括其他一些旧物张旬都这样收了起来,除了一个彻底报复的旧热水壶他扔了——在同样经过蒋冬霓点头之后。
蒋冬霓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好像随着这些东西一起被束之了高阁。
一句话在嘴边遛了好几趟,思考怎么问才能显得既没有卑微讨好又没有阴阳怪气,“……你在这是不是住不惯啊?”
张旬微诧:“没有啊。”
蒋冬霓指着一圈的东西,“没有你这也换那也换?你到时候搬走是打算把东西全部再都带走?我家不得空了?”
张旬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蒋冬霓会这么说,连带着眼神也变了,让蒋冬霓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一样,他一时没说话,蒋冬霓试探地补充道:“我这房子条件就这样了,你看,就这么大,你买再好再贵的东西也改造不成总统套房。”
张旬看着她,这才笑了一下,好像他刚才只是考虑蒋冬霓的问题,“我没有买很贵的东西,也没有想把这里改造成总统套房,我挺喜欢这的,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能做些改动。”
“……我没说你不能做改动。”
张旬有些不解。
“我只是觉得,你这……”蒋冬霓比划着,“又花钱又花精力,没什么必要,不过你想弄就弄吧。”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虽然房子不大,但也可以装饰得比较温馨,不是吗?”张旬说。
蒋冬霓觉得“温馨”这个词形容的不太恰当。
“我之前看过一句话。”
“什么?”
“一个人的家其实会反应一个人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