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看到怎样的他?但都不会是真实的他。
蒋冬霓见张旬垂下长而密的眼睫,是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黯然。
这副神情真称得上我见犹怜,脸上的阴影都像精心设计的电影打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他什么都写在脸上。
相处的时间久了,并不是傻子的蒋冬霓看得出来张旬在装可怜,而且他惯会这个手段,但没办法,她还真就吃这套,因为装可怜也是需要技巧的。装的前提,需要有可怜在,就像能演得让人信了的戏,多半融了一份真情,假的部分便少了追究。
她这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张旬每天在家给她洗衣做饭——唔,衣服她还是自己洗的,总之日子过得太风平浪静,让她迷糊得忘了他头上还悬着一把剑,那把剑要么斩了他要么被送到他手中,结果他什么都不做,还在这里换灯泡,难不成他能在这里换一辈子灯泡?
“好吧……”蒋冬霓说,“着急生气也没必要,对身体不好。”
“一开始也慌过,”张旬低声道,“因为情况不会更糟了,心态稳了些。”
言之有理,好心态决定一个好人的一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住太久了?”张旬忽然问。
蒋冬霓一听,大不理解,“你不是付了三个月还是几个月的房租吗?”
张旬放松了似的笑了笑。
“你就安心住着吧,”蒋冬霓叹了口气,“不过呢,我是觉得你住不是一个办法,真住上三个月什么都不干,你还混不混了。”
见张旬点头同意她所说的,蒋冬霓最后又说道:“我也不太懂,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刚才说那些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谢谢,我会的。”
蒋冬霓腹诽他会什么,一点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经纪人来救他,这样子怎么混到现在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于是只剩同情的份。
别人的好,一定要还回去,时间久了,更是涌泉相报,别人的坏,拖着拖着反而就变成算了。
第23章 第二幕戏(1)
许景恺来店里的这天, 正好是蒋冬霓生日。
他并不知道这天是蒋冬霓的生日,只是正好出现在了店里。
傍晚,听见有客人推门进店,在前台打包面包的蒋冬霓头也没来得及抬, 机械但热情地说:“欢迎光临”。
近距离传来问候, “很忙吗?”
蒋冬霓吓了一跳, 抬起头, 看到许景恺, “诶,你怎么来了?”
许景恺笑着说:“我来谈订单。”
他照旧穿一件浅色的休闲衬衫,头发剪短了些,少了点文艺气质,多了点俊秀斯文,而且是来谈生意的,蒋冬霓看许景恺更帅了, 一边让他稍坐片刻,一边忙把严叔和廖姨从后厨喊了出来。
蒋冬霓介绍了下许景恺的身份, 突然想起他那个表妹还是堂妹, 问:“你妹妹的工作室, 也订吗?”
如果其他人这么问,许景恺会觉得对方这是在暗示,想多做一笔买卖,但蒋冬霓看起来没有任何深层含义。
许景涵的工作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并不需要下午茶, 但此刻许景恺的余光越过对面的夫妻, 落在店门口的招牌上,鬼使神差地就说:“订, 一起的。”
可真是一笔大单啊。
蒋冬霓看到严叔和廖姨高兴也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她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由她带来的快乐了。
“上回我堂妹订了你们家的蛋糕,大家都觉得很好吃。”许景恺说。
“好吃就好,我们都是用很好的原料的。”廖姨连连说。
许景恺很爽快,关于下午茶订单的相关事宜双方很快就谈妥。
正好是下班时间,严叔突然递给蒋冬霓一个蛋糕盒,也递给许景恺一个小盒子:“水果蛋糕杯,可以尝尝哈。”
许景恺说:“谢谢。”
蒋冬霓问:“那我这个是什么?”
严叔和廖姨面露无奈的宠溺,“今天你生日你忘了?我们自己就是做蛋糕的,还不送你一个?”
蒋冬霓没有忘,只是她顶多想想会收到一个橱柜里现有的小蛋糕,没想到严叔特意给她做了一个,这估计得有6寸了,她一个人——好吧两个人,但也吃不完,“太大了吧……”
“他按着你画的稿子做的,蛋糕胚不做大点根本做不出来。”廖姨说。
蒋冬霓一听,都有些舍不得打开这个蛋糕盒了,她喜欢这种怀抱着惊喜的感觉,“谢谢叔叔阿姨……”
“没事,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安全。”
“嗯。”蒋冬霓用力点头。
她和许景恺一起走出店门时,许景恺的车停在街口,他对她说:“生日快乐。”
蒋冬霓将蛋糕小心地放在外卖箱里,朝许景恺一笑:“谢谢。”
“你现在回家吗?”
“嗯。”
“不和朋友庆生吗?”
“……在家里庆生。”
“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都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不用啊,你太客气了。”
“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原来是有事相求,但能有什么事求到她身上?
许景恺别开了一会视线,略微思索,似乎在考虑说不说,或者怎么说。蒋冬霓心里有些打鼓,脑袋快速飞转,心想她安分守己的,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坏事情吧?看起来许景恺也不像是骗子。
“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当美术老师。”许景恺说。
“啊?美术老师?”蒋冬霓惊讶地反问。
“嗯,就是上回你来的画室。”
“……你都没怎么见过我画的画吧?”
“朋友圈,还有……”许景恺指向一旁的招牌,“你画得很好。”
确认对方是认真的,蒋冬霓更意外了。
回想一下,算上这一次,他们总共见了四次面,说的话也没几句,他就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蒋冬霓觉得许景恺是个斯文人也是个生意人,但这一点不像生意人会做的事。
好歹孟行远是真的清楚她的水平才联系的她。
也许许景恺比孟行远更有钱所以更大方?只是一个老师、一个员工的工资,他还不需要计较得失。
“你现在是每天都来店里上班吗还是?”许景恺问她。
蒋冬霓想了想,还是回答:“……周三休息。”
“刚才感觉你和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娘关系都很好,所以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开口。”许景恺说,他有一双内敛的眼睛,“但我还是想问问。”
蒋冬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当老师,画画再好,自己画和教书育人根本是两件事,许景恺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突然有了一个选择的感觉,当真像人生的房子多了一道窗户似的,亮堂了许多,窗外是什么尚且不知道,但这才让人想要探出头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是要拒绝的,但拒绝的话徘徊在嘴边。
天色渐暗,风凉凉的,不远处的天空悬着一大朵乌云。蒋冬霓想到外卖箱子里的蛋糕,她不能任由它最后融化在盒子里头。
她正要说话,许景恺先开了口:“你最近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好吗?”
蒋冬霓本能地拒绝,“不用……”
“朋友新店开业,捧个人场也好。”
蒋冬霓:“……你朋友好多。”
许景恺失笑:“是真的开业。”
许景恺给她的印象不差,蒋冬霓点头答应了,约在下周三的晚上,许景恺在微信上把餐厅定位发给蒋冬霓,蒋冬霓嘴上说着“好的”,心里一惊:这店未免太高级了一点。
许景恺看她跨上电瓶车时说:“注意安全,或者我送你?”
“不用,”蒋冬霓说,“我骑车很快就到,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许景恺说:“好,下周三见。”
“下周三见。”
还没骑多久,蒋冬霓脑门忽然一凉,黄豆大的雨珠像被抖筛似的粗粗落下,不一会儿,雨水就拉起了幕布。
她的雨衣在后备箱里,蒋冬霓抽空腾出一只手摸了一把脸,有点懒得折腾,而且就算带了,这么大的雨也挡不住多少,干脆一鼓作气,以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拧紧了车把。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好在一路绿灯,免了在雨中干浇的苦,蒋冬霓把车停在单元楼旁的车棚的时候,棚外大雨已经到了倾盆的地步,蒋冬霓还不算湿得彻底,就差车棚到单元楼的几步路而已,她还不算太倒霉。
忽然,哗啦啦的雨水声中,蒋冬霓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听着还是一个男声,顺声望去,张旬撑着伞从雨里向她走来。
蒋冬霓赶紧锁了车、取了蛋糕,朝张旬小跑过去,“你怎么下楼了?你来接我啊?”
“我看雨下这么大,打电话想问你怎么回来,你没接,就下楼看看。”
“哎呀,就这么几步路。”
“你记得你和我说有带雨衣?”
“骑到半路才下的雨,懒得带了。”
雨声嘈杂,张旬顿了顿,“等会上楼你先去洗澡。”
“没事没事。”
“下次别淋雨骑车了,要么等雨停了,要么直接打车。”
“真没事……诶,你又生气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家里,张旬从蒋冬霓手里拿过蛋糕盒,叹了口气,“快去洗澡。”
“好好好。”
蒋冬霓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很快散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张旬看了看她,勉强给她过关,蒋冬霓这才能坐下来吃饭。
“这个蛋糕你买的?”张旬问。
“店里送的。”
他不知道今天是蒋冬霓的生日,蒋冬霓也没打算告诉他,不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张罗,蒋冬霓有些承受不起。
好在蛋糕上面没有写任何祝福文字,她不说店里为什么要送她蛋糕,张旬虽然奇怪这个蛋糕的尺寸之大、图案之精致,也没有多问。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多吃点。”蒋冬霓对张旬说。
吃着蛋糕、看着电视剧,蒋冬霓这边回复了毕彭和覃思正发来的祝福,收起手机,张旬正要和她拟订下周的菜单。
他对这些家务事越来越得心应手,挑周日晚上两人一起确定下周想吃什么,一周采购两次,保证菜色不重样、天天有惊喜、每餐都满足。
报菜名报着报着,蒋冬霓将将想起来,“哦对了,我周三不回来吃。”
张旬应了声表示知道了,蒋冬霓奇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张旬这才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着了道了,蒋冬霓有点耳热,主动交代,也没细说,就说是有人想让她去他的画室当老师,请她吃饭。
“画室的老板?”张旬问。
“算是吧,说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开的。”
“你想去吗?”
“应该不会去。”蒋冬霓说,只是许景恺诚意满满,她这个人一向不好意思拒绝人,这不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对了,我还得看看那天穿什么去。”
张旬挑眉,看起来是不明白她要赴一个什么样的约。本着拒绝的想法去吃饭也就算了,还要盛装出席?
蒋冬霓挠挠脸,给张旬看许景恺发来的那家店的装潢,“这我不得穿好点去……”
短裤拖鞋的话,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让进吧?
“我要不穿你送我的那件裙子吧?”蒋冬霓想着。
张旬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让蒋冬霓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蛋糕,摸了摸,并没有,“怎么了?”
张旬笑了笑,无事发生般柔声问:“哪件?”
第24章 第二幕戏(2)
蒋冬霓把自己的房间紧急收拾了一下, 乱七八糟的没空理,不管是什么,一股脑地硬塞进柜子和抽屉里,乾坤大挪移得干干静静, 这才呼了口气, 让张旬进来, 嘿嘿笑:“有点乱……”
张旬也笑, 笑着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进到蒋冬霓的卧室。他扫一眼就能看出她刚才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比如懒人沙发上现在一件脏衣服都没有,被子也被叠成方块放在床头。
床单被拉得整整齐齐,上头铺了三套衣服,其中两套都是张旬买的,而蒋冬霓之所以问他的意见,当然是因为她拿不准,另外张旬觉得有她太久没有和异性约会的原因。
虽然蒋冬霓肯定不会承认这是约会, 她的意思她只是把这当作一次需要重视的饭局。
而张旬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这件吧。”他还是给了中肯的意见,指了其中一套淡紫色的套装, 花边领衬衫和直筒型短裙。
蒋冬霓有些犹豫, 她也觉得这套好看, 但因为不太日常还一次没有穿过,“会不会太正式了?”
“不会,不要穿高跟鞋就好。”张旬说。
蒋冬霓想了想,觉得张旬说的在理, “那就这套吧。”
到了周三, 睡到中午自然醒的蒋冬霓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 张旬煮了海鲜面,蒋冬霓呼哧呼哧一下子就吃完了, 看起来意犹未尽,却不打算再吃了,说是留着肚子晚上去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