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随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费力站了起来。
没有高阶功法又怎样?
凭他如今的修为,也足够在修仙界闯荡。
陈少微晃了一下神。
原来当初那个才长到他肩膀,瘦骨嶙峋的少年,竟然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燕迟没有回避,而是直视他,将所有的情绪暴露无遗。
“那又如何,我学本事,就是为了可以杀想杀之人。成仙?那种事我根本不在乎。”
陈少微想到了师父对燕迟的评价:天性凉薄、冷血无情。
真是丝毫不差。
当初燕迟小有所成,师父给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去山下除掉一个缢鬼。
师父不放心,又让他暗中跟随。
到了山下之后,他才发现燕迟竟然以人为饵,诱缢鬼现身,且若非他出手及时,那人恐怕早被缢鬼吃了去。
而真正让他心惊的是,燕迟本有能力救,却什么都没做。
一个刚死没多久的缢鬼而已,根本用不着冒如此大的风险。
当时燕迟是怎么回他的?
“用人,更快。”
“……”陈少微深吸一口气,“就为了一个虞幼泱,你就要杀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
怪不得说什么“她身边只会有我”,把别人都杀没了,可不就只剩下他了么?
要不是他临时起意,想赶来用天眼看一看唐元,还真就被他给得手了!
燕迟冷冷看着他。
“是。”
“你……”陈少微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竟然笑出声来,“你真行。”
他换了个思路,“就昨日唐元给的那张符来看,他师父就算比不上咱们师父,但要杀了你我那也是随手的事,你要杀他,想过后果吗?”
“……”燕迟道:“你拦不住我。”
陈少微真就侧身给他让了路,“行啊,你去吧。”
燕迟似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顿了一下,还是往唐元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路过陈少微的时候,陈少微右手在他背心处轻轻拍下一掌,一根极细的银针顺着他的力道刺入燕迟的身体里。
燕迟来不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陈少微扶住他倒下的身体。
既然师父让他来看着燕迟,自然会给他用来对付燕迟的法宝。
这素心灵针可以锁住他身体里的灵力,他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折腾。
陈少微将燕迟抗在肩上,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呵,师弟就是师弟。
是斗不过他这个师兄的。
-
客栈里,虞幼泱看见陈少微把燕迟扛回来,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从燕迟带血的衣襟上滑过,蹙起眉,“他怎么了?你们是遇上朱家的人了吗?”
陈少微把燕迟放在床上,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塞进他嘴里,燕迟体内紊乱的灵力这才稍稍平复了些。
做好这些,陈少微才回身看向虞幼泱。
他本就不喜虞幼泱,如今看她更是一百个不顺眼。
“我师弟对你痴心一片,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他。”
虞幼泱眨眨眼睛,莞尔一笑,“当然。”
陈少微目光扫过一边的计繁,“去给你小师兄抓点清心宁神的药熬上。”
计繁连忙点头,“好!”
燕迟本就一夜未眠,心神疲惫,直接睡到了天黑才转醒。
房间内点着一盏残灯,他睁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客栈里。
身侧触感柔软,他侧过头,虞幼泱额头抵着他的肩,睡得正香。
“……”
她睡颜乖巧,与白日里娇蛮的样子大相径庭,又浓又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安静地依偎着他。
他很想问一问她玲珑珠的事。
为什么要将他送给她的玲珑珠随便给别人?
还有唐元,她为何对他青睐有加?
可到了此时,他竟然不敢问出口。
若是问了,她还会像这样睡在他身边吗?
他微微侧过身,试着将她拢进怀里。
她当初说喜欢他……可仔细想,她却从未说过为什么喜欢他。
……原来她的喜欢来得竟是这般莫名。
让他想留住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
第45章 灵光宝玉8
意识昏昏沉沉, 再度醒来已是天明,燕迟坐起身。
素心灵针将他的灵力封住,任他再如何调动, 也是一片沉寂, 最多只能勉强召出冥光而已。
房门传来动静, 他抬眼看去, 虞幼泱端着药,侧身顶开门,小心挪进来后又将门踢上。
“你醒啦?”她把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坐在床边,“你睡了好久, 陈少微说你受的是内伤,要好好调养。”
“……”
“怎么了?一直不说话。”虞幼泱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又碰了碰自己的, 喃喃道:“也没发烧啊。”
燕迟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偏过头,嗓音又涩又哑, “我没事。”
“那就好,”虞幼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把药碗端起来, 轻轻在上面吹了吹,舀起一勺喂到他唇边,“先喝药吧,这药熬了好久呢,对你的伤有好处。”
她的话模棱两可, 丝毫不提是计繁天还没亮就去熬的,只要他不问, 她就不说,全当这功劳是她的。
燕迟看了她片刻,垂眸喝下。
喂药是个细致活,一碗的药,这么一勺勺地喂,要喂上好一会,虞幼泱又是个没耐心的,只喂了小半碗,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活动活动手腕。
这样明显的暗示,若是往常,燕迟定然早就让她去休息了。
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她喂得慢,他也就依着她慢慢地喝。
只是受个内伤而已,又不是手断了,他竟真好意思让她喂!
不过想到唐元已经是别人的炉鼎,虞幼泱只好忍着,不知不觉一整碗药就这么被她喂完了。
她放下碗,刚要松口气,燕迟却像是有意折腾她一样,掩唇咳了一声,“有柑橘么,药有些苦。”
虞幼泱:“……”
苦还一勺一勺喝得那么慢?
她在屋里看了一下,木桌上还真摆着一盘柑橘。
她拿过一个,“喏。”
燕迟看了她一眼,没接。
“……”
这是等着她给剥呢?
从来都是别人剥好了给她吃,哪有她剥给别人吃的时候?
他不会是瞧见桌子上有柑橘才想着让她给他剥的吧?
算了,谁让她“喜欢”他呢。
她坐好给他剥柑橘,皮一扒开,属于柑橘的清新酸甜的气味散开,连房间里的药味都被冲散不少。
指尖被橘子的汁液弄得黏糊糊的,她不自觉地蹙起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剥柑橘……原来橘瓣上面覆着这么多橘络吗?
她吃的都是被剥好的,山上的小妖怪伺候得尽心,山下燕迟也是如此,她吃过的橘肉上从来没有橘络。
虞幼泱犯起了难,这橘络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犹豫片刻,她还是选择去剥。
燕迟瞧着她一脸苦大仇深,与橘络作斗争的样子,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能愿意为他剥,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燕迟从她手里拿过来,几下就剥干净了一瓣,递给她。
虞幼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过后塞进嘴里,嚼了一下,俏脸皱在一起,“好酸!”
她不喜欢,那剩下的自然就该由他来吃。
轮到他自己,自然是不用费力去剥那些难剥的橘络的,随便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虞幼泱鼓着腮帮子问:“是不是很酸?”
他摇头。
很甜。
这是他吃过最甜的柑橘。
虞幼泱瞧他一脸认真,不免有些动摇。
难道是她运气不好,刚好吃到了里面酸的那个。
可同一个柑橘,味道怎么会不一样呢?
她目光一直盯着看,燕迟心领神会,又给她剥了一瓣。
于是虞幼泱又被酸到,“这明明就是酸的!”
陈少微敲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俩人腻腻歪歪、你侬我侬的样子。
可他态度却没有因此而缓和,“收拾一下,咱们这就上路。”
这么突然?
虞幼泱看向他:“之前不还说要再待上几天么?”
陈少微冷哼一声,斜了眼燕迟,“你问他去。”
说完拂袖摔门离开。
“……”燕迟将剩下几瓣柑橘吃完,起身穿衣。
他自然明白陈少微的顾虑,无非是担心唐元的师父找上门来而已。
虞幼泱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会解释了,便也就跟着收了收东西。
左右唐元说过,他们要去西河为曲家献礼,到时她留心去问问,还怕找不到人?
-
雪后正是冷的时候,虞幼泱上了马车后又开始昏昏欲睡,走了不知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闭目调息的燕迟睁开眼。
马车外,陈少微低声道:“都别出来。”
选择现在就走是为了避开唐元师徒二人,可没想到却因此撞上了一直都想避开的朱家人。
计繁偷偷挑开帘子往外看。
“是朱绪那个邪修!”他轻呼一声。
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朱绪骑马带着一小队人,瞧见陈少微,勒马停下。
“小友,别来无恙啊。”
陈少微倚着马车的门框,懒洋洋道:“朱前辈,还真是巧了。你们这是?”
朱绪的马打了个响鼻,他伸手摸了摸鬃毛。
“不出几日我家主便要亲临西河,我等自然是来为她探路。”
看来传言不假,朱红流果然要来西河献礼。
陈少微笑道:“看来朱前辈尚有要事在身,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一阵风吹过,朱绪系着的宽大斗篷被吹开,带着狰狞疤痕的右脸完全暴露了出来。
计繁看见,被吓得吸了口凉气。燕迟也跟着瞥了一眼。
是九幽天火符对他造成的烧伤。
既被称为天火,这疤痕自然不是普通药物能够祛除的。
朱绪扯动嘴角笑了笑,右半边脸因疤痕的存在而使他的笑容更加怪异。
“几位小友既然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与我派去的人碰过面了。算起来,我可是有好几日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不知你们可有他们几人的下落?”
陈少微讶异道:“什么人?我怎么不知。”
能瞒一时是一时,此事便是要解释也是与朱红流说,否则话到了此人嘴里,谁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朱绪打量他半晌,骤然出手。
陈少微一惊,连忙唤出天师剑挡住。
朱绪带着的小队里有人说道:“长老,可别耽误了家主的正事。”
朱绪冷笑,“放心,我不过是要与几位小友切磋一下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他出手迅疾无比,与之前在桃花岭颇有今非昔比之感,想必是吸收了梨娘的本体之后,功力才会如此大涨,难怪会一跃成为朱家的长老。
陈少微与他过了几招便觉得吃力,笑道:“朱前辈好厉害,晚辈真是佩服。”
明讥暗讽他一个前辈却要和后辈切磋。
朱绪才不吃他这套,“我不过是要取回一样东西而已,东西到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马车内,燕迟取出一张九幽天火符夹在指尖,伺机而动。
他内伤尚未痊愈,便是取出了体内的素心灵针,和陈少微两人也不是朱绪的对手。
眼看朱绪便要闯进马车,远处传来清亮的一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熟悉,虞幼泱挤开计繁看去,果然是唐元。
让她在意的是唐元身后的那个人。
身材削瘦,上半边脸带着玉石面具,瞧不清眉眼,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
唐元看清是陈少微后便想冲过来帮忙,只可惜冲到身边便被朱绪带来的人围住。
“朱家的事,识相的还是离远点。”
“朱家,很厉害么?”面具人抬袖一震,那几名弟子瞬间被掀下马,滚落在地。
这人好厉害!
虞幼泱下山以来,真正见过的厉害人物,除去一阳道人,就是他了。
这样的修为,便是朱绪也惊了片刻。
一直盯着他的燕迟抓住机会,喊了一声,“师兄!”
陈少微会意,当即闪身避开。燕迟冲出马车,火焰从他指尖的九幽天火符中爆发出来,瞬间向朱绪烧去。
修为虽涨,但朱绪毕竟在九幽天火符下吃过亏,被灼烧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这一下猝不及防,又险些被烧到。
朱绪咬牙退开。
他看了看那来历不明的面具人,最终还是翻身上了马。
“忘记提醒你们了,家主对朱家子弟的安危可是看重得很,你们最好祈祷那几人能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陈少微额头青筋跳了跳,那几人的坟还是他让计繁挖的呢!
朱绪说完,重新带着他那几人离开。
陈少微却并未放松,相反,精神更加紧绷。
朱绪再如何,也毕竟是朱红流手下的人。大不了他豁出脸面去,搬出他与朱红流之间的交情来压一压,想必朱绪也不敢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