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无论是崔波还是崔鸿雪,从未承认过对她的心意。
他可以为她去死,但是他从不说他爱她。
她想他们两个的问题或许靠这个答案就能解决。
“你说你回来是为了我,那你之前离开呢?离开也是为了我吗?娶我是因为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还是因为你爱我,所以发了疯的要得到我。”
……
看似什么都是为了她,陶采薇在这个时候,偏偏只想要他承认一句他的爱。
“都是为了你,娶你是因为你选了我。”
“那你希望我选你吗?”
如果不希望,他也不会与她有那次私会了。
但是现在,崔鸿雪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想,自己当初是否不该找她。
陶采薇从他的沉默里看出答案,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又散了下去。
他所做的一切如今逻辑都已明了了。
崔波愿意和她在一起,愿意照顾她、与她亲热,是因为她想要,她想要的,他便给,无所不应的给。
后来崔鸿雪娶她,在求娶之前,他一定要有一个让她自己选的动作,竟也是因为她选了他,她需要他,她现在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便任劳任怨,就只是因为她想要而已。
“崔鸿雪,那你想要什么呢?”
崔鸿雪说:“我想你好好的,我要你过得最好。”为此他愿意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就做她天地间的伞,就做她的背景板,他的情意,他的想法,从来也不重要。
陶采薇直视他的双眼:“不,可你刚刚说了,你想离开这里。”
崔鸿雪躲闪起她直勾勾的目光,他说:“但我更想要你好。”
他后悔自己吐出心声了,他不该乱说话的。
听他这么说,陶采薇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望向远处亭台里架着的琴,曾经他还是崔波的时候,倒是常常在院子里抚琴,一个人作画写字倒也自得其乐,时不时地还知道往厨房里摸只鸡来吃。
虽说比之常人,他还是淡泊了许多,可跟他如今的样子比起来,倒更像是个活人。
琴案已经蒙了尘,怕是他从来也没碰过。
陶采薇没说什么话,她伸手指向琴台:“好久没听你弹琴了,你去弹首曲子给我听听吧。”
崔鸿雪不会拒绝她,他的肢体没有拒绝她的开关,便径直走向了琴台。
只是弹一首曲子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抬手便有。
就为她弹一首吧。
手起落在琴弦上,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掌控琴弦了,他的指尖不住地发颤,他的额头不住地渗出汗,他的心跳飞快加速快要蹦出胸腔……
肢体上的反应越来越严重,几声破碎的琴音传出来,就连不通音律的陶采薇也听出了不对劲。
明明头顶上艳阳高照,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着急想掩饰这一切,可越是掩饰,肢体就越不受他控制。
他终于放弃再次拨弦,他将衣袖往下拉扯,想遮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只能是抱歉啊,如今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无法给她弹了。
陶采薇走到他身前,对他说:“再多给我说些事情吧,崔鸿雪,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很喜欢听。”
崔鸿雪忽然感觉自己冰凉颤抖着的手被她握着。
她说:“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
她对他的话信了一半,毕竟所有事情,都还能有另外一套解释。
就比如:崔波离开她就是为了回京做回崔鸿雪,因为他压根看不上她,后来叛军杀到她家门口又被平叛军打跑,可以用巧合解释,而她来了京城他又愿意娶她了,不过是因为陶金银成了会试榜首,陶采薇容貌又不差,陶家本来就勉强足够与崔鸿雪结亲了,他娶她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
不然为什么在溪川时他不强硬要求与她成婚,毕竟他们那份婚书的效力可远胜于她与全修杰的。
陶采薇现在没那么好哄。
崔鸿雪却不愿意多说了,某种程度上讲,他宁愿她脑海里的真相是她所想的那样。
顺理成章与她成婚的崔鸿雪,与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陶采薇,各取所需的夫妻,这样她不会有任何负担。
她进宫见蒋青妍的那一次,与皇帝还有一段对话,是她没有告诉崔鸿雪的。
庄时告诉她:“崔鸿雪当时从溪川离开后,直接就来找我了,说要帮我起势。”
这句话是庄时无意中说出的,但陶采薇却记在了心里,现在正好用来驳崔鸿雪话里的漏洞。
她却忽略了,皇帝现在是看不得他俩好的。
崔陶二人一旦分崩离析,这对崔鸿雪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帝王心竟难测至此。
崔鸿雪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还想撮合他们两人的庄时,现在却揣着拆散他们的心思。
帝王心再难以琢磨,但也有他的条理。
当初陶采薇是逼崔鸿雪出山的唯一筹码,现在陶采薇也是压垮崔鸿雪的利器,帝王只是将崔鸿雪软肋的这一套玩得好罢了。
但是庄时算不到,这两夫妻恰恰在互相没有真情的时候,合在一起才叫利器。
今天的谈话注定要让陶采薇失望,因为她再也没从崔鸿雪嘴里听到任何信息。
至于他说的,再也不想待在这里的话,怕只是一道攻心计而已。
她始终理智地揣摩着他的一切,最终还是更偏向于那个说法。
而崔鸿雪,终于还是没有求救成功。
崔相再次站上了新一日清晨的朝堂之上,崔陶夫妻,再次以一把无情利剑的形象,直指朝堂。
搞得庄时始终不懂,这两个人为何没能闹起来。
他俩在整个朝堂之中将钱权交易搞得风生水起,这从商和从政的两把利剑合在一起,威力无穷,偏生他们二人还极有默契,这所向披靡的凌厉气势令所有人胆颤心寒。
庄时便更是头疼不已,他咬着牙对崔鸿雪说:“你们现在便是藏也不藏着点了吗?非要让朕明说,朕容不得你们这么做吗?”
崔鸿雪直直立在一旁,冷冷说道:“皇上不妨看看户部的进账再说话。”
这一仗他们夫妻二人打得漂亮极了,皇帝即便再容不下他们,也只能看着那张列着黄金入账的单子咬牙切齿。
为国库添了一大笔进账,这事儿当然不止是让皇上知道就行了,他们夫妻的功劳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这个路子倒也好走,陶富贵第二天就找户部批了一项慈善项目,挖了一大笔银子出来,准备拿去救济贫困山区。
陶采薇对她爹这个做法还略有不满:“贫困山区那些人能有什么话语权,要将这个功劳扩大些,还得从文人士绅上入手。”
陶富贵挠了挠脑袋:“闺女,爹就是想实打实做些好事,你就别管了。”
崔鸿雪说:“我有一个办法,岳父,你救济哪些人不重要,只要你筹集物资时的声势够大就行,一样能达到效果。”
第097章 盛宴
对于陶采薇而言, 她赚的钱不是从老百姓身上掏的,自然也没有义务去捐献给不起眼的农民。
不过朝廷的慈善官要怎么做,她也管不着。
这夫妻两人一人一句话的, 把陶富贵绕得团团转。
他真就只是单纯想做点好事而已,只要把粮食物资送到父老乡亲手上就行,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可谁也没想到,这两夫妻就这么吵起来了, 就该如何将慈善做得更出名的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陶采薇说:“我不是说就不愿意往山区里做慈善, 我只是习惯了做一件事情就要把它做到最大化利用,榨干每件事的剩余价值。”
崔鸿雪说:“没有事情能真正做到最大化,利益越大风险越大,你得找到中间的那个平衡点, 依我所言,岳父就还是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在筹集物资这方面把场面闹得热闹一点就行。”
陶采薇冷哼一声:“那你说,改变捐献对象这一点,能有什么风险?”
崔鸿雪说:“那照你说的,捐给文人士绅,他们的影响力是大不错, 可他们真的需要吗?历来造反的都是种地的, 那些贫困因素集合起来就等于风险!”
陶富贵听得头都大了。
陶采薇又说:“他们造反又关我何事?我只负责给户部赚钱,给朝廷造势, 至于朝廷最后会不会被造反, 这是皇上的事情, 与我何干。”
崔鸿雪说:“你可别忘了陶金银还在御前做侍卫,造反的来了他是第一个遭殃的。”
陶采薇彻底无语, 这该死的陶金银,把她的布局搅得稀烂,也怪她自己,好端端的让他去做什么武官。
陶采薇抬眸看他:“那要照这么说,你考虑了半天的风险,就只涉及到陶金银?”
崔鸿雪又说:“蒋青妍也在里面。”
陶采薇彻底没话可说了,他们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风险,吵了这么半天。
且不说要真有人造反的话,她爹现在做的这些也没用。
陶采薇退让后点了点头:“行,你说服我了,爹,你照他说的做。”
说完又嘱咐崔鸿雪道:“那你记得,把降低百姓造反概率的这一条,写进我爹的述职报告里。”
后来在陶富贵的述职报告里,有着这样一句话:“在对慰问和捐献对象的选择上,卑职与户部和内阁进行了严密商讨,最后从稳定民心和降低造反概率的角度出发,选择了农民聚集区的青壮年和男丁密集家庭,最大程度上为皇上分忧。”
陶富贵在工作过程中虽说不是真的只关注到了青壮年和男丁家庭,只是为了往功绩上靠,崔鸿雪就这么给他写了上去,看上去倒是极符合逻辑的,毕竟造反的也不会是女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造反的还真是一支山匪娘子军,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回到当前,陶富贵领了他们二人的话,便下去做事去了,他心里也是叹息连连,这两个人跟有毛病似的。
他才是皇上亲封的慈善官好吧,凭啥要听他们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女婿都已经魔怔了,每天一个二个的不是赚钱就是欺负人。
至于是怎么欺负人呢,一个把京里看不惯的商户全部挤兑跑了,一个把京里看不惯的官员全都弹劾到千里之外的偏僻镇上去了。
若要细究吧,偏偏他们二人还能列出对方的一系列罪状,任谁看了都只能认了。
陶采薇和崔鸿雪的夫妻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他们二人成婚至今从未分房睡过。
在各取所需这方面,他们在床上也是做到了极致。
他满足她的所有癖好,而她也对他满意到不行。
做完以后再并排躺着沉沉睡去,这天晚上,崔鸿雪突然问她:“陶采薇,你还记得凤瑶山吗?”
闭目已久的陶采薇忽然睁开眼,她说:“记得。”
“想去那里做一次吗?”
她的眼底忽然闪烁出精光,她早就想了好吧。
只是,凤瑶山距离京城,可远得很呢。
“不知道,京郊可有类似的地方?”
过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说:“有的,现在要去吗?”
尽管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次,但都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滋味。
陶采薇坐起身子:“那就走吧。”
他们真是很合拍的夫妻呢,就是,没多少真情。
趁着夜色,一匹马驮着被毛毯裹着的两人,忽然出现在京道上狂奔。
到了东城门时,崔鸿雪亮出自己的令牌,也是他曾经跳进弯湖里去找到了那一枚。
两排士兵缓缓为他们打开城门,深夜里,锁链和巨石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轰隆隆响起,只为将崔相大人和他的夫人放出城外。
正神山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崔鸿雪驾着马一路疾行,猎猎的风从陶采薇的耳旁略过,而她整个人坐在崔鸿雪的身前,被他牢牢包裹住。
夜晚出来得急,他们都穿着就寝时穿的便衣,只往外套了个披风便出来了,夏日的晚上不会很冷。
可是陶采薇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棉袍,他们二人在山道上骑马的场景,倒让她忽的回忆起了许多。
当时的她不自觉地被崔波所吸引,而现在的她,好像没道理不被崔鸿雪所吸引。
同样的夜晚、山道、骑马、温润润的棉袍……
他们在山顶一个平台上停下来,远眺望出去,竟与凤瑶山上的场景也别无二致了。
背后拢上来一个极其熟悉的怀抱,气味和触感都将她一瞬间带回到那个晚上去。
陶采薇转身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用力呼吸。
这个拥抱的力度和温度,倒像是回到从前了。
在她恍惚间以为他还是崔波时,她想说的不是“崔波,不要离开我”而是“崔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去过他闲云野鹤的一生多好啊,而他会永远存在她的心里,她怀念他,原谅他,但不怨他,前提是,他真的想过那样的生活。
而不是,站在朝堂上。
他们果然在天地间、群山间,放纵荒唐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互相依偎着喘息,随后又裹上毯子在草地上相拥在一起,沉沉睡了一觉。
陶采薇一早醒来时就瞬间清醒了,她冷冷看着崔鸿雪还在熟睡中的眉眼。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虎头私印。
庄时说谎了,在陶采薇已经放下了崔波的离开后,庄时来找过她一次,他找她要崔鸿雪的虎头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