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雪转身背对她,手握成拳拢在鼻尖,喉结滚动。
还没待他缓过来,陶采薇忽然贴在了他背上,严丝合缝的。
以至于他的背上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的负担,他一下子慌了神。
她又抓起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查看,他忽然抽出手,落荒而逃。
陶采薇歪头看他逃去的步伐,弯嘴一笑,一些计谋浮现心头。
转眼到了及笄的这日,一大早陶采薇就被符秀兰从床上扒拉起来。
一早就做好的华贵衣裳,还有一早就打造好的首饰,无不在彰显着她的富贵。
“今日来的客人多,都是来参加你的及笄礼的,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陶采薇抱怨了一声:“娘!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惯着我点儿吗。”
“今日你生辰,说明你又长大了一岁,还耍小孩子脾气像什么样子。”
今天她的发髻是符秀兰亲手梳的:“等你嫁了人,就有夫君替你梳头,替你描眉了。”
陶采薇听得愣愣的,崔波就替她梳过头,梳得还很好。
“夫君?”
“是啊,及笄礼过后,陆陆续续就会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到时候你自己挑,自己选,我们不会阻挠你的决定。”
陶采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眼眨巴眨巴,道:“那我可以嫁给崔波吗?”
符秀兰梳头的手一顿,接着说道:“你想嫁给他?”
陶采薇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应是想的。”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崔波家里无权无势的,他只是个平凡百姓,到时候妍妍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你看到了可别觉得心里不平衡。”
陶采薇陷入了沉思,这倒是她从没想过的一点。
她嘟囔着嘴又争取了一句:“可是我喜欢崔波。”
符秀兰道:“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多么朴素的真理啊,陶采薇彻底垂了头。
人要是能有两个夫君就好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一个貌美如花的。
符秀兰还不知道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出了大问题。
众所周知,这是个男权社会。
陶采薇的婚姻观还是一盘散沙,她也曾遭受过官权的压迫,但那丝毫没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为女子的弱势,只是越发让她感觉到权势的重要性。
只有权势才能当饭吃。
符秀兰特地在她的发髻上空出一片,留着等会儿在及笄礼上簪。
“梳好了,玩儿去吧。”
陶采薇从凳子上跳起来,往外跑去:“妍妍说她一早就会过来,我先去迎一迎她。”
铅兴县靠近边境,民风淳朴,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日日在外头乱转乱走的。
蒋家的马车一到,陶采薇就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先挨个给蒋家长辈行了礼问了好,再拉上蒋青妍一溜烟跑了。
“对了,祁小姐会来吗?”
蒋青妍上次在峡谷里睡得很死,直到第二日清晨崔波带人过来接她们时才被人推醒。
她只记得当时祁小姐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是一夜未睡,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起初她还摸不着头脑,以为祁小姐只是累了。
直到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崔波的事,这才发现祁小姐原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恐怕是生了陶采薇的气,连她也不愿意理会了。
蒋青妍一脸担忧:“一早我便劝你干脆就与她真诚相交的好,如今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陶采薇也很苦恼,她真心希望祁小姐今天能来。
“我本性便是如此,除了你,还有谁能与我真诚相交。”
蒋青妍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道:“你呀你,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料。”
陶采薇伸了伸舌头:“商人想要跟一个人做朋友,手段也是很多的哟。”
祁小姐一日不原谅她,她便用一日的金子砸,投其所好地砸。
“听说你为了赔礼,连你前未婚夫的画都送她了,真的假的。”
蒋青妍一脸的难以置信。
陶采薇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觉得祁小姐值得。”
门口又传来马车停稳的声音,二人双双侧头望去。
“是祈家的马车!”
“我认出来了!”
陶采薇赶忙拉着蒋青妍到门口迎接。
帘子掀开,祁小姐的脸露出来的刹那,陶采薇展开了有史以来最亲切的笑容。
“祁姐姐!”
祁凌雪率先下了马车,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并未多言,也无任何表情,只见她回过身去,从马车上又扶下来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这位是我母亲。”
陶采薇和蒋青妍愣愣的,连忙问好:“祁太太好。”
祁太太将贺礼递给一旁的门房,见了陶采薇亲切笑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眼:“生辰好啊,小姑娘。”
陶采薇看了看祁太太,又看了看扶着祁太太的祁小姐,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陶采薇讪讪笑着,将
二人迎进去。
祁凌雪扶着祁太太落座,她身姿僵硬,本是极不愿意来的。
母亲要她来的目的令她难堪,要么清清白白断交,要么真真诚诚相交,现在这般又算什么呢?
陶采薇见祁小姐没有将她送去的画再还回来,倒是松了口气。
蒋青妍道:“可也没见祁小姐原谅你了啊。”
依照她们对祁小姐的了解,她若还生着气,是绝不可能留下那幅画的。
祁太太见了蒋青妍心生厌烦,便是这个女孩子送自己女儿那么一箱子脏书的。
蒋青妍天生是不会察言观色的简单性子,哪能感知到祁太太对她的不满,便跟陶采薇两个围着祁小姐打转。
“祁姐姐,我院子里豢养了两只黑嘴天鹅,我带你去看。”
陶采薇挽着祁凌雪的手臂,小心看她脸色,祁凌雪垂眸,往她母亲那边瞥了一眼。
祁太太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点头道:“去吧。”
祁凌雪松了口气,任由陶采薇挽着她的手,待走到众人看不见她们的地方时,她轻轻抽出了她的手。
“陶小姐,你我二人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蒋青妍忙道:“祁姐姐,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薇薇她已经知道错了,这次我们是真心与你相交的,你就原谅薇薇一次吧。”
风吹着一整扇形成屏风的竹叶哗哗作响,祁凌雪伸手捻起一片竹叶,背对着她们二人,眼底透着悲伤和无奈。
陶采薇焦急看着她的背影,大家其实都是至真至诚之人,只是她混迹商场多了,有时候不免对人圆滑了些。
她们哪里知道,祁凌雪根本就不是在生陶采薇的气。
从她收到那幅画起,她便知晓陶采薇的心意,早就原谅她了。
可现在不真诚的是她,她父亲要在河首府推行国策,她母亲便叫她来笼络首富家的女儿。
相比起继续维持友谊,她宁愿就此与她们断交,反正她母亲也不喜欢她和她们玩儿。
祁凌雪的面容冷冷的,她甩开二人的手:“如此便将话一次性说清楚吧,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今日来赴宴是出于礼数,但我们两家道不同,今后没有再交往的必要。”
说完,她便直直地走远了,陶采薇拧着手帕,眉头皱得紧紧的。
蒋青妍愣愣道:“祁小姐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陶采薇摇了摇头,喃喃道:“许是在说,她是官家小姐,我们是商户家的小姐,两方人本就玩儿不到一块去吧。”
蒋青妍一脸遗憾:“既如此,那我们的确也不好再去找她了。”没有上赶着往人家身上贴的道理。
“你说得对,友谊本就是随缘,至少咱们努力过了。”
回到席上,祁凌雪挨着自己母亲坐下。
祁太太耐心问她:“如何?陶小姐可有漏出什么口风?”
祁凌雪垂眸道:“上次我们闹了些矛盾,陶小姐和蒋小姐许是不愿意跟我玩儿了。”
她伸手拿起茶碗,看着茶碗中一根一根竖起的毛尖,浮在杯中如梦似幻,轻轻抿了一口。
祁太太皱眉:“那两个不过是商户家的女子,你愿意跟她们玩儿已经是她们的荣幸了。”
祁凌雪眉眼很淡,不露痕迹地闪过了一丝厌恶,又恢复呈平静无波的样子。
“总不能要女儿去讨好她们吧。”
“那当然不必,你能笼络了陶家最好,好能让你父亲把那极难推行的国策分一部分出去,若是不能,你父亲一声令下,陶家也不敢不从。”
祁凌雪拧着眉头心想,陶家能在河首府屹立多年,若有不情愿的事情从上面压下来,应是有几分自保手段的,如此自己也不必再为她们操心。
那些事情陶家愿意做就做,只要不是走的她这条线,她便问心无愧。
她自顾自沉默了许久,终究做不到事不关己,还是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母亲,压在父亲肩头的国策到底是什么?”
祁太太寻思让自家女儿知道也无妨,她一向懂事,便压低声音道:“京里大皇子为首的主战派刚刚倒下,五皇子跳了出来,给圣上提了个‘以和止战’的国策。”
“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要将云华公主送到南越国和亲之事,便是此国策推行的结果。”
“那此事与商户又有什么关系?”
祁太太眨了眨眼,轻斥道:“女儿家了解那么清楚做什么,政治上的事情自有男人去管,你知道这些便够了。”
祁凌雪垂眸,更多的便是母亲也不懂的了,她还是回去问问父亲为好。
“母亲教训得是。”
陶采薇的及笄礼办得声势浩大,处处有灯笼彩带迎风招展,柳拂香风,众人坐在沿着池边搭着的一张张桌椅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蒋青妍路过祈家那一桌时,看了祁小姐一眼,随后垂头默默走远,祁太太见状冷哼了一声:“果然是见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祁凌雪满脸臊得通红,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生恐此话被人听见。
祁太太不以为然,拢了拢华贵的衣襟:“真要闹起来,要臊起来的怕是她,你瞧瞧她看的那些脏书。”
祁凌雪声音微弱,几近祈求:“还请母亲不要再提此事了,那些书都已处理干净,就当她没送过行吗?”
也不知祁太太有没有将自己女儿的话听进去,只听她淡然说道:“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保护好你。”
“对了,近日你父亲已经在帮你物色夫婿了,依我们商量,还是将你嫁回京城去为宜。”
“女儿听母亲的。”
台上,陶采薇已经在父母面前行过大礼,母亲为她簪发。
符秀兰和陶富贵二人皆是眼眶含泪:“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也成人了,你是我们陶家的骄傲。”
发簪簪在发间,陶采薇一下子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沉重了,直起身子时,她觉得自己长高了许多,身上环佩叮当,她的容貌极致妍丽,她的眉眼摄人心魄。
今日的陶家无疑是风光的,随着他们小女儿及笄礼的进行,众人还得知了另一个陶金银中举的消息。
陶采薇扫视着一切,恭贺声、祝福声接连起伏。
“不止今日,我们陶家今后会一直风光下去。”她的眸光坚定,野心呼之欲出。
趁着她及笄这日,不少妇人上前找符秀兰打听起陶采薇婚事的消息来,各家都有适龄公子。
“若是合适,我改日便带我家小子到府上相看。”
符秀兰正有此意,现下更是来者不拒了,干脆叫他们都来,反正到时候就让陶采薇躲在屏风后头挑就是了。
他们家也不讲究这些,索性让几个小孩儿一起玩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低娶高嫁本是常事,河首府内的寻常商户家可没有比得过陶家的,好在那些派头不大的官家夫人此时也观望起来,若能娶陶家女回家,不比娶一位小官家女子差。
陶采薇也经营了一段时间自己的名声,她的样貌派头、为人处世样样都是冒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不用说陶家女出嫁时那必然铺满十条街道的嫁妆了。
当下还真是一女长成百家求的场面。
陶采薇心里却没她母亲那么多想法,要等着与人慢慢相处,她便只盯着上门相看的人里头最有权势的那一家。
依符秀兰看,倒也不拘泥于河首府内的人家,陶家女待嫁的名声一打出去,少不得会有外头的大族前来相看。
正待这满堂恭维之时,陶府门外又嘈杂起来。
众人皆敛气屏声,此乃真正的大场面。
河首府的人见得少,祁太太和祁凌雪却能认得出来。
“这是宫里来的轿子!”
轿子上下来两个秉笔太监,正是替皇上宣读圣旨而来。
陶家上下一片惶恐,陶采薇率先反应过来,面露惊喜:“父亲,必是全
大人在信中说的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