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却话夜凉【完结】
时间:2024-11-16 14:51:57

  声音沙哑,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身体因体内顽疾,冷得像块冰,然望向她的眼,却滚烫异常,仿佛天上的太阳,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盈缺霎着眼睫,慌慌错开视线,心在胸口跳得有些急,出口的话语倒是狂妄:“才没有。一头畜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弓一挽,箭一搭,我让它管我叫祖宗!”
  萧妄“噗嗤”笑出声,语气懒散又无奈:“我不是在问你这个……”说到一半,又摇头叹了口气,“算了。”起身扶她起来,拍去她身上的土,牵着她往两人停靠坐骑的方向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可沈盈缺知道,不可能再一样了。
  只是怎么可以呢?
  那可是萧妄啊!
  抢了天禧帝皇位的乱臣,断了她和萧意卿婚事的贼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宿敌,她怎么可以……
  始乱终弃,吃锅望盆。
  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萧妄似乎也明白这点,之后的几天不是在书房里批阅奏疏,就是去汤tຊ泉池泡汤泉,疗养身体,没再找过她。就连吃饭,都有意避开。
  这样也好。
  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如此执着?一开始就将这段孽缘扼杀在摇篮里,总好过纠缠一番后,才发现是个错,要离开又断不掉,只能苦苦煎熬。
  可老天爷就是爱这般捉弄她,消停了没两天,就再次跟她开起了玩笑。
  就在回宫的前一夜,就在她住的这间名叫“是昔流芳”的小院,她见到了一个人——宁无疾——送来了一封字字珠玑的信,来自萧意卿。
  同她说了一个掩埋了数年的惊天秘密,关于落凤城,关于她父母,也关于萧妄。
  于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难言之隐,又再次掀起惊涛骇浪,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她彻底拍晕在礁石之上。
第94章 第一世(七)
  宁无疾这人,对于现世的沈盈缺来说并不陌生。
  可对于这一世的她,却是头一回见。
  几乎是在他翻窗进来的一瞬,沈盈缺就本能地抓起桌案上的剪子,挡在胸前,厉声质问:“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余光目测自己到屋门的距离,琢磨若是强行夺门出去,能有多大几率成功?又或者直接开口喊人,会不会被他一刀毙命?
  “郡主莫慌,奴婢没有恶意。”宁无疾含笑朝她作了个揖,神态不慌不忙,“奴婢姓宁,草字无疾,此番前来,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给郡主捎带口信。那日宫倾,多亏郡主出手相助,他们父子二人才能顺利从萧逆手中逃脱。眼下已经在安全的地方安定下来,身边皆有护卫,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请郡主放心。”
  沈盈缺心口突突地跳,“你是萧意卿的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宁无疾笑,“奴婢并非东宫之人,而是太极殿外的一个内侍,负责洒扫的,平日没机会出现在贵人们面前,郡主没见过奴婢也实属正常。但这令信,郡主应当是有印象的。”
  他伸出右手,翻腕亮出一枚雕有滴水观音纹样的圆形墨玉牌。
  正是萧意卿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沈盈缺呼吸登时收紧,抬眸静静看着他,神情越发宁肃。
  宁无疾似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松然笑了笑,宽慰道:“郡主莫担心,奴婢知道此行凶险,动作可小心着呢,保证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不会给郡主招惹麻烦的。”
  “是吗?”沈盈缺不置可否,“会不会给我惹麻烦是小,我只是好奇……天子脚下,御驾亲临,行宫上下不是羽林卫,就是陛下专属的黑甲卫,守卫森严得连水都泼不进来。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所有人,安然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这样的身手,居然只是宫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洒扫内侍?可真是稀奇。”
  宁无疾扬了扬眉,假装没听懂她言辞间的揶揄,收起玉牌微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郡主谬赞了。比起这个,郡主难道就不好奇,奴婢今日冒险过来,所谓为何?”
  沈盈缺挑眉,“难道不是来感谢我宫倾那日出手帮忙的吗?”
  宁无疾一噎,怨怼地看了她一眼,“郡主要一直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哦?那怎样才有意思?”沈盈缺冷笑,“只准你跟我打马虎眼,不许我跟你兜圈子?你这奴仆当得可真有金贵。”
  宁无疾脸色阴沉,耐心已然告罄,“看来郡主这段时日待在萧逆身边,的确是受了他蛊惑,心智动摇,太子殿下的担心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沈盈缺指尖蜷了蜷,心事被他戳中心事,心里有些发虚,板起脸呵斥道:“我有没有受人蛊惑,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宁无疾笑道:“郡主所言极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郡主想拥护谁为皇帝,是郡主自己的事,奴婢无权过问。只不过有一件事,奴婢还是想提醒郡主一下,与虎谋皮,终为虎伤,哪怕为了已故征北将军,郡主也要三思啊。”
  沈盈缺皱眉,“你什么意思?”
  宁无疾唇角扭起一个古怪的笑,缓缓解释道:“当年落凤城一役,沈将军战死,月夫人身亡,人人都道是羯人卑鄙,害得忠良不得善终。然太子殿下多方调查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大家看到的那般简单。羯人南犯前,征北将军是瞧出过端倪,发出过示警,还曾派信使向京口求援,请萧逆派兵增援一二。然那萧逆自私自利,为了不让沈将军的战功盖过自己,竟将书信丢至一旁,视而不见,这才酿成大祸!郡主若是不信,太子殿下还找来了当年的书信,郡主看过之后,心中自会分明。”
  他边说边从袖底摸出一张纸面泛黄、页角卷边的细宣,躬身递到沈盈缺面前。
  沈盈缺劈手夺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封求救信,上言羯人在关外盘桓已有数日,怕是有强攻之念,城中兵马粮草准备不足,恐难相抗,若是广陵王能支援一二,落凤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时过境迁,信上的墨迹已然在时光中淡去,笔尖落下的锋触却依然遒劲有力,不减当年。
  一看便是阿父的笔迹。
  沈盈缺登时瞪圆了眼。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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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的。
  阿父是萧妄的救命恩人,还曾收他为徒,亲自教养,萧妄又一向知恩必报,宫倾的时候她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干,他都能为报恩放她一马,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名利,做出这样的事?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扶着花架,摇摇晃晃,险些就要摔倒。
  宁无疾适时地扶住她,垂着长睫,不动声色道:“兹事体大,关系更大。郡主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也是自然。但郡主千万不要忘了,他是为何抢的皇位?又是如何辜负了宠爱他多年的皇兄?莫要以为他现在待你好,就掉以轻心,那都是假象!是为了迷惑郡主,从郡主这里套出太子二人下落的假象!一旦入觳,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令尊令堂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沈盈缺咬紧唇瓣,望着窗外一簇伶仃飘摇的海棠,不愿回答,指尖在掌心掐出一枚枚紫红的月牙。
  *
  那晚过后,沈盈缺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出门玩乐,也不再跟人说笑,整日坐在屋子里发呆,对着一片落叶一看就是一整天。
  秋姜和白露担心她出事,变着法儿哄她开心。
  萧妄还特地延迟了回宫的日子,问她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他都可带她去玩。
  可她都只是淡淡,不仅照原计划按时回了宫,还将先前从他这里得来的礼物都退还给他,不客气地声明,他们俩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要么赐她一死,要么放她出宫,横竖是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气得萧妄乌发倒竖,冷笑连连,当场摔碎了一盏价值连城的玉石宫灯,让她好自为之,声音吼得整片华林园都能听见。
  宫里最不缺拨弄是非的人。
  事情一闹出来,当天就被人添油加醋地传遍整座台城。
  没人觉得,会是沈盈缺这样一个身份尴尬之人,主动放弃萧妄这样一座巨大无比又坚实稳固的靠山,都以为是萧妄厌弃了她,要和她一刀两断,废名驱逐也是早晚的事。
  捧高踩低的绝活一亮出来,沈盈缺主仆三人的生活立马一落千丈,莫说像雪莲南珠那样世间少有的稀罕宝贝,就连最普通的一日三膳,都没办法给她们保证。
  白露气不过,拿着鸡毛掸子上门找他们掰扯,白天吵完晚上吵,晚上吵完睡一觉,第二天还要吵,一整个月,她喉咙管子里头都在冒烟儿,每天要三颗南安子才能消肿。
  秋姜不擅长跟人家吵嘴,拿着自个儿这几年攒下来的体己,到处卖笑打点,想疏通疏通,却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沈盈缺看在眼里,愧在心上,不想向萧妄低头,便将自个儿的积蓄全都拿出来,推给她们俩用,算作她的补偿,且比过去还要努力地给她们庇护。谁敢找她两个婢女不快,就是跟她过不去,她便是舍下这张脸,也要将那人剥皮抽筋。
  日子久了,那些挑事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
  除了是被沈盈缺的凶悍吓到,不敢再放肆以外,还因为这事的确没什么好闹。
 
  毕竟又不是真的有什么杀人全家的血海深仇,非要闹得你死我活,况且宫里又来了一位更加值得关注的对象——萧妄的表妹,颂tຊ惜君——他们也无暇再去找沈盈缺的茬儿,逮到时间就互相咬耳朵,猜测这会不会就是即将上任的皇后,大乾未来的女主人。
  有那目光长远的,已经着手巴结新主子,今天借送午膳的工夫,给人家多添一笼膳房新做的糕点,明天趁人家出门逛园子的档口,殷勤地上前给人家当向导,嘴里舌绽莲花,滔滔不绝,直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跟陛下就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谁来都不可能比他们还要般配。
 
  白露撇着嘴,不服气地哼哼:“就她那核仁大的脑子,也真敢张嘴说。上回为了讨好周公公,非说东门外的那只花狸,和周公公养的母猫儿是天生一对,凑一块能保福寿绵延,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儿,我都快信了,谁知掰开那花狸的后腿一看,哟嚯,骟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指桑骂槐,气得周公公罚了她半年俸禄,到现在还窝在掖庭里头刷恭桶呢。”
  秋姜笑岔了气,扶着桌子“哎呦哎呦”嚷疼。
  沈盈缺笑嗔了白露一眼,过去帮秋姜揉腰,努力不让自己把头扭过去,寻找园子里新来的那抹倩影。
  可她不想主动给自己招惹因果,因果却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沾——
  是日午间,沈盈缺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去里屋歇晌,一封洒金邀余额便笑盈盈送到她手上。
  下帖之人乃是南康王妃,萧妄的二舅母,颂吴氏。说是要给颂氏如今的家主,也就是萧妄的嫡亲大舅父颂祈年贺寿。
  而他也是颂惜君的父亲,沈盈缺若是去赴宴,少不得要跟颂惜君照面。
  主仆三人如临大敌。
  白露忧心忡忡,“别不是鸿门宴,要把郡主骗过去可劲儿欺负吧?”
  秋姜摇摇脑袋,“不会的。好歹也是正经人家,要脸,哪怕为着自个儿祖上的门楣,也不会当众叫郡主难堪。”可那双快要垂到睫毛上的八字眉,却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沈盈缺捏着帖子反复思量,最后决定:“还是去吧,颂家到底不是从前那个退居边地的颂家,大半个朝堂都攥在他们手中,可不好随便得罪,再说……”
  她也想看看,那位被所有人说成是和萧妄天生一对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真有传闻中那么好。
  若是,她便好好祝福——
  虽说她没有完全相信宁无疾的话,但也没办法再像先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和萧妄凑到一块。他是个好人,值得一个好女子同他好好相伴。既然没办法给他想要的,就痛痛快快放开手,让他去追逐他想要的,也算还了他的恩。
  可若是传言有误……
  她垂下长睫,沉默下来。
  窗棂上的一盆小小金橘在风中摇曳,娇嫩的绿叶衬着小巧玲珑的油亮果实,色如赤金,圆润可爱,她却一脸茫然。
第95章 第一世(八)
  自打萧妄篡位成功,他的母族颂家就因从龙有功,一跃成了大乾的一等世家,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家主颂祈年更是取代荀慎之,做了新一任的中书令,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昔日因颂家退出朝堂而逐渐与他们疏远的都城权贵,都指着这场寿宴,重新和他们攀交;想联姻的人家,更是巴巴将族中适龄的女娘都捞出来,洗洗涮涮带去赴宴,跟人牙子一样做买卖一样。还有刚提携上来的新贵,巴望着能成为颂氏幕僚的寒门子弟,落寞了的旧朝士族……
  寿宴当日之热闹,由此可见一斑。
  沈盈缺以为,像她这样尴尬的身份,能收到颂家的邀帖,纯粹是因为人家的礼貌和她父母留下的遗泽,不可能是人家真的在有意关注她。
  岂料她刚一进门,吴氏便借口从一群围着她吹捧的命妇里头脱身,笑眯眯地过来迎她,“郡主可算来了,一直没等到你,我还以为邀帖没送到,琢磨着要不要再打发人进宫跑一趟。这一路过来累吧?走得可还辛苦?听说最近你都闷在结绮楼里没出门,这可不行,得闷出毛病的。马上就要入夏,病了可不舒服……”
  她显然是个为宴席而生的人,话匣子一打开,甭管之前熟不熟,几句话下来都能叫她拉拢成自己人。
  饶是沈盈缺早已习惯了和都城里的高门妇人打交道,也有些招架不住,正纠结要如何委婉而不失礼数地摆脱她,窗边便传来一阵喝彩声。
  沈盈缺循声看去,但见一架黄花梨木架上正挂着一幅昆仑云海画,云蒸霞蔚,气势磅礴,一看便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到底是陛下的墨宝啊,随手一画,都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得有韵味。”一个穿秋香色交领襦裙的圆脸妇人摇着便面扇,啧啧夸赞。
 
  沈盈缺一讶,想不到萧妄竟还有这样的画功,她还以为他只会打仗呢。
  那圆脸妇人似也瞧出她的心思,轻蔑一笑,拿手里的便面扇往画作右上角一点,意有所指地道:“这画前两天就送过来了,周公公亲自交到大伯父手中,说是陛下专门为他预备的寿礼,大伯父可宝贝着呢,亲手把它裱好不说,还想写几句题诗,让这画作更有意境。可惜自个儿想了半天,都没有好的,周围问了一圈,也没有跟这幅画的意境相契合的,还以为这题诗得一直空着。岂料惜君阿姊一来,便瞧出了陛下作画时的心思,提笔将诗文补上,啧啧,当真是写得极妙,看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到底是青梅竹马,心有灵犀,谁也比不了。”
  沈盈缺的心微微一疼,几乎是下意识调转视线,去看那首题诗——
  “瑶宫寂寞锁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如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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