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就在屏风后面,你自己去试吧。”鹿见汐的注意力始终在锅里,头都没抬。
慕时也没在意,径直往屏风后去。
闻人鹤见她一切正常,便也没再多疑,坐下等待。他静静盯着另外两个吃菜嚼蘑菇,心里逐渐只剩一个念头,真有那么好吃吗?
“哈!”褚今今将一碗蘑菇汤一口喝到底,闭上眼畅快地长舒了一口气。
再睁眼却见蘑菇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怎么能浪费呢?”
闻人鹤眼睁睁看着他捡起地上的碎碗瓷片,用袖子擦了擦,然后送进了嘴里。
“你干什么!”
褚今今嚼着碎瓷片,面目狰狞,“好吃,就是有点难咽,还有点喇嗓子。”
“吐了!”
“咳咳咳!”
闻人鹤一掌拍在他后背,强行让他吐了出来。
褚今今伏地猛咳,对自己嘴里划伤毫无知觉,缓过来便质问:“你干什么?这么好吃的蘑菇怎么能浪费呢?”
“那是碎瓷片。”
“嗷呜!”
闻人鹤闻声看去,只见鹿见汐努力地啃着筷子。
她没啃下来便嗦了嗦,还感叹,“好长的蘑菇啊!”
说罢,便仰起头,张大嘴,要一口吞下。
在她要拿筷子硬戳进食管之前,闻人鹤“嘭!”一下将她的手打掉。
筷子落地,她茫然地低头去找,“我的蘑菇呢?”
闻人鹤现在能确定,不是自己多疑,是他们确实不对劲了。
“醒醒!你们醒醒!”
这句话引得鹿见汐和褚今今两个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两个脸上的呆滞一模一样,甚至动作和语气都极为相似。
他们看着闻人鹤,忽然眼冒金光地兴奋道:“好大的蘑菇!”
闻人鹤:“?”
眼看他们扑了过来,他“砰”“砰”两个手刀,利落地将其打晕。
想起还有一个,他连忙走过去,又匆匆在屏风前止步。
“慕时?”
“外面什么动静?”她疑惑的声音传了出来。
闻人鹤听她语气寻常,暂时松了口气,“阿汐和今今可能吃野菜吃出了幻觉,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慕时说着走了出来,“我能有什么事。”
闻人鹤愣住。
她身披红、金两色相辅相成的嫁衣,犹如将朝阳穿在了身上,明媚夺目。
整个屋子都好像亮堂了许多。
“好看吗?”
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轻扬。
没听到他的答复,她又笑盈盈地问了第二遍,“师兄,我好看吗?”
“嗯。”他垂眸,低声道:“还行。”
“就只是还行吗?”
慕时不满地朝他走近,可越走近,发现他越像……蘑菇?
她晃了晃脑袋,眼前顿时变幻,大大小小,全是蘑菇。
“好多。”她惊讶地嘟囔。
“什么?”
闻人鹤眼看她走到了自己面前,她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
“你该不会也……”他哭笑不得,见她双眼逐渐涣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没有躲开。
慕时睁大了眼睛,目光下移,食指跟随,点上他的唇瓣。
闻人鹤霎时僵住,唇上凉凉的触感令他大脑空白。
紧接着听见她嘀咕:“粉色的……”
慕时模样天真,忽而惊喜道:“粉色的蘑菇!”
闻人鹤:“……”
果然。
他默默在她身后抬起手,对准她的脖颈,欲一起打昏。
只是四目相对时,她眨了眨纯然的眼睛,导致他迟迟没有下手。
直到她忽然生扑,他下意识掐住了她的后颈,在唇瓣只剩咫尺距离的时候摁住了她。
没咬到,慕时片刻都没有气馁,锲而不舍地往前凑。像是顶级珍馐摆在眼前,错过便永失机会,因此无比努力。
她“嗷嗷……”往前咬,但总是差一点,被他掐得死死的。
近在眼前就是吃不到,慕时感觉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不就一口蘑菇吗?她还没有吃过粉色的蘑菇呢,让她尝尝怎么了,老天爷可真是小气鬼。
她慢慢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干嘛?”闻人鹤被她的模样逗笑,“还想尝一尝啊。”
“不可以的,笨蛋。”
第33章 苦衷
屋里一片狼藉,昏迷的三人睡得横七竖八。
唯一清醒的闻人鹤盘腿坐在窗户下,借清晨的光翻阅着《临疆野菜大全》。
他只有一只手可用,另一条胳膊被酣睡的慕时紧紧抱着,原本冷白的手上不下十个完整的红色牙印。
慕时迷糊睁眼时,看到的是他随手翻的一页蘑菇介绍。
迷瞪菇,味鲜甜,易上瘾,且致幻。
她眯起眼不动声色,努力回想,但只记得昨日见满屋子都是蘑菇,想吃却怎么都吃不到。
屋里静悄悄的,她没敢出声,偷偷抬头,正好撞上闻人鹤垂眸,顿时被吓一激灵。
“你你你……”慕时赶紧松开他,还往后挪了半步,结结巴巴,“你干什么?”
闻人鹤轻嗤,“这话该问你自己吧。”
他抬起自己满是齿痕的手,“你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
慕时抿了抿嘴,迟疑问:“我咬的?”
“那不然是狗吗?”
片面之词不可信,慕时有理由质疑,“你不会躲吗?”
“还怪上我了?”闻人鹤不可置信,“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犟吗?不给咬就哭,黏着我哼哼唧唧两三个时辰一滴眼泪都没有。”
慕时:“……”
怎么可能?
“你不要以为我想不起来,你就可以胡说八道。”她挺直腰杆,给自己添足底气,“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证据都……”
闻人鹤还没说完,她便随手施个治愈术将他手上痕迹消得一干二净。
还得意反问:“证据在哪?”
“呵。”闻人鹤不紧不慢地转了转腕骨。
突然上手,掐中她的脸,“谁无赖得过你?”
“没理了你就动粗,你……”慕时忿忿,反抗未果,“哪有你这么当师兄的!”
“砰砰。”外面传来敲门声。
闻人鹤立马捂住她的嘴,低声提醒,“来人了。”
“小姐,该梳洗上花轿了。”
慕时眨了两下眼替代点头,闻人鹤才撤回手。
她清了清嗓子,回应外面道:“知道了,我自己来,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外面的侍女有些为难,“您确定自己来?”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敢。”
纵然疑虑,侍女也只在外头等候。
慕时蹑手蹑脚去摇醒睡得乱七八糟的师姐和五师兄,在两人睁眼后捂住他们的嘴且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
两人懵了一会儿便都反应了过来。
“盖头,红盖头在哪?”
反正都是要被遮住,慕时懒得过多装扮,几人在屋中翻找丢失的红盖头,不能被外面听见,动作都小心翼翼。
最终闻人鹤在桌底下找到了它,施了清洁术才让它恢复原来样貌。
他递过去,慕时压低声音,“给我带上呀!”
“你自己没手?”
慕时一本正经,“新娘子出嫁,不都是家人给盖盖头,哪有自己戴的。师兄论起来,辈分是哥哥,身份上也匹配。”
“你当自己真成亲?”闻人鹤见她认真,气不打一出来,“谁是你哥哥!”
“你还不乐意了,有我这样的妹妹你该偷着乐才是。”慕时嘀咕着,从他手里抽走了盖头,自己随意盖上。
隔着红纱对视,闻人鹤似是嫌恶的别开视线。
“一大早就生气,脾气真差。”慕时挽着师姐的胳膊诽谤道。
鹿见汐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手以做安慰,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随行的侍女是天炙城城主临时安排的,与师姐并不熟悉,慕时遮了脸,她们根本认不出来,只是尽职尽责地将她扶上花轿。
独自坐在花轿里,感觉到已经启程,慕时忍不住掀开盖头偷看外面。
却被阿怜陡然放大的脸吓到差点叫出来。
突然的震动让花轿停了下来,侍女扬声问:“小姐,您怎么了?”
“无事。”
花轿这才晃晃悠悠重新往巫家去。
“你是要提前吓死我,来阻止我杀你的燕郎吗?”
若非摸不着她,慕时真想揪着她揍一顿。
阿怜浑然不觉,板板正正在她身边坐下,“拜堂可是大事,虽在你心上是假的,但拜过的天地是真的。你如此行事,你师兄不介意吗?”
慕时愣住,“你都说他只是我师兄了,能介意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他喜欢你?”
“你少跟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慕时嫌弃地瞥她一眼,“你都能觉得一个杀过你的人喜欢你,我还能信你的鬼话?”
阿怜不服气地瞪她,又很快心虚得耷拉下脑袋。
“你昨天去哪了?”慕时直白问道,“现在来找我又想干什么?”
“我昨日在沁园。”她老实道。
慕时皱眉,看来沁园那个阵法对鬼魂是无用的。
“燕郎知我爱打扮,昨日烧了许多衣裳首饰给我。”
她说起此事,脸上洋溢幸福,“仔细想想,他当初也是不得已。他身为世家长子,理应承担家族重任,我与他是云泥之别,他岂能真的和我这样身如浮萍的孤女厮守终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我的存在是污点。他明明可以彻底抹去我的存在,但还是给了我名分,向全天下的人宣称我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
慕时冷笑,“那全天下人知道你叫什么吗?”
连他的血亲都不知道。
阿怜充耳不闻,“他能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满足了。”
“哦。”
“只可惜,虽占着他发妻的名头,却没有真的拜堂成亲过。”
慕时眼皮跳了跳,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所以呢?”
“既然这个堂非拜不可,你又不愿意,不如……”
“你醒醒吧!”慕时说完连忙捂住嘴,差点忘了自己在花轿上,“你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你怎么敢相信一个连脸都不给你擦干净的男人会真的爱过你?”
阿怜不再像从前一样拼命反驳,而是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求你了。”
慕时:“……”
半刻钟后,慕时飘荡在空中,叉腰恶狠狠道:“不许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
在她躯体里的阿怜用她的脸重重点头,“拜完堂我就出来,这是你的身体,你有优先权,想拿回去随时的。”
慕时心里没底,又无可奈何。
“你不要乱飘,免得碰上无常,他们会抓你的。”
“知道了。”
慕时钻出花轿,在假扮侍女的师姐身边转了一圈,没有引起她丝毫反应。
“师姐!”慕时大声喊,惊不起半点动静。
她逐渐找到乐趣,先送亲队伍一步飘向巫家,去找没有跟随队伍,独自先去巫家伺机而动的师兄。
谁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找了快半个时辰,才在来巫家观礼的宾客里找到他。
来观礼的都是贵人,慕时见到了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她大概是在世家大典上见过。钟离家的,阴山家的,褚家的,墨家的……
她在礼薄上看过,除了世家的人,其他的都来自仙门百家。
一一看过,发现越家送了礼,却没有来人。
慕时飘回师兄身边,对他拳打脚踢外加扮鬼脸,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新郎新娘即将入场,他盯着门口,满脸冷峻。
“我怎么好像哪里见过你。”端着酒杯的橙衣女子走近,蹙眉冥思苦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鹤淡淡瞥她一眼,“没见过。”
“怎么会,我一定见过你,你说,你叫什么,从哪来?”
慕时:“……”
好熟悉的套话方式。
这个女子她认得,世家第二滕玉氏,滕玉棋。其母滕玉姣与她的母亲交好,曾借住越家养病,见女儿与她同龄,或可为伴,便一起带了过来。
慕时记得,滕玉婶婶与母亲截然不同,雷厉风行,对女儿管教极其严厉。她和滕玉棋见她就跟猫见老鼠一样,打心里边畏惧。
三年前,滕玉婶婶在滕玉氏一众男子中脱颖而出,坐上滕玉氏家主之位,并一手稳固滕玉氏地位,将家族拉到了世家第二。
作为其悉心管教的女儿,滕玉棋却与她截然不同。
遇到好看的男子便是刚刚那套说辞,一个字都没变。
慕时卡在她和师兄中间,但透明的,不起作用。
“板着脸做甚?”她轻笑,“就算之前没见过,也是可以一起喝一杯的嘛。”
闻人鹤并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