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确实很残忍。
但若是毫无准备的迎接，更是一种噩耗。
两者说不上谁好，但若是让齐白来选，他所希望的，当然是自己能与爱人长长久久，不能也没关系，因为爱意永存。
段乘鸢明白齐白的意思，她答应了。
夜间无风，星河璀璨。
“1，2，3，4，……，95，96，97，98，……”
段乘鸢思维有些不太清晰了，困意如海浪一般一股股地袭来，就要睡过去了，当数到九十九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恢复了瞬间的清明。
她昂起头，探出树洞外边，黑漆漆的一片，朦胧的月光像是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树林上方，一切看似如梦如幻。
好安静呀。
齐白怎么还不回来？
她眨眨眼，黝黑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几秒钟之后，圆脑袋又缩了回来，清亮又软糯的声音继续响起。
“99.01，99.02，99.03，……”
数到后面，中间的零实在是太多了，她都数迷糊了，段乘鸢正准备从头开始数数时，外面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
“唧唧。”你回来啦？
“唧唧。”我回来了。
齐白飞了大半个森林，临近冬季，食物实在是很不好找，他想找的是完整又熟透的果实，所以才耽搁了时间，他对着段乘鸢解释着，数完一百自己没有回来，她肯定担心极了。
段乘鸢支起身体，挪动着过去蹭蹭齐白，后干脆这个姿势赖在他身上。
“没关系，你安全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果子不大，三口就吃完了。
吃完了果子，段乘鸢的睡意又袭来，这一次比刚才那次来得更为强烈。
耳边尽是齐白的絮叨。
“我刚刚去找果子的时候，看到树叶上染上了霜……”
“今年又快要过去了，是要下雪了吧，你最喜欢雪了，今年我还给你堆雪人好不好？”
“不要雪人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做个高难度的，小鸟也不错的，或者是帝企鹅、熊猫、北极熊，都可以的，你知道我很聪明的，肯定可以给你堆起来。”
……
开始段乘鸢会嗯嗯啊啊地回应着齐白的话，声音渐渐弱下去。
“你想要什么呢。”
齐白脑袋伏在段乘鸢的背上，感受着小鸟的体温，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知道，阿鸢小宝贝睡着了。
阿鸢小宝贝要早一步去另外一个世界等自己了。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看到阿鸢小宝贝的样子了。
真好，对吧。
对吧？
怀中的小鸟失去了生命，到第二天的清晨，齐白觉得怀抱变得冰冷，一阵冷风伴随着雪白的花絮飘落。
落在了齐白的眼睛中。
他颤了颤眼睛，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混沌的大脑很久才将对接受到的信息进行处理反馈。
下雪了。
风吹啸着。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了。
无忧无虑的丛林生活结束，回望过去的时间，好像身边的小肥啾还在，软软的嗓音对着自己撒娇，要玩游戏，要赢回来证明自己。
实际上，冷冰冰的世界里，除了风雪的声音，齐白不会再听到什么声音。
分离是件令人难受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或许再过上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他们两个又能再次相遇。
光是这么想，齐白的精神也好受了很多。
等到外面的雪铺了浅浅的一层，齐白钻出了树洞，落在地上，开始滚雪球，这些雪不够他用的，经常雪球没有滚好，就破裂了。
齐白耐心很足，他并没有泄气，从头再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小雪人，雪人的形状都不一样。
堆好了雪人，他对着这些雪人看了很久，身上都落满了雪，天亮了之后，齐白抖动着身体将雪抖落，而后飞回了树洞之中。
昏昏沉沉的大脑让齐白很难受，但他却觉得很开心。
挨着段乘鸢的身体，长久未进食，让齐白的大脑都有些糊涂了，身体没有力气支持他去觅食，他只是想和对方多待一点时间。
动物还是人，都没关系。
今年的第一场雪，好似在为他们送行。
第235章 ——现实世界（完）
深夜，齐白亲了亲段乘鸢，“晚安，阿鸢小宝贝。”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很正常，因为他的阿鸢早已经入睡了，睡得很沉很沉了。
“明天见。”
他蜷缩在段乘鸢旁边，翅膀撑开为她挡着树洞口飘落进来的雪花，有点冷，但还好，睡着了就不冷了。
齐白凝视着黑暗中的脑袋，他清晰的感受到树洞中中渐渐消散的气息，伴随着一股死亡的味道，深深将他锢紧。
这一夜，树洞之中的另外一道气息也在渐渐淡去。
对于段乘鸢来说，死亡的感觉很熟悉，像是一阵风，虚无渺茫地在空中重聚又扩散着。
轻飘飘，没有疼痛，没有舍不得，任何情感都被消弭。
也没有光亮。
她或许会想，每一次的离开，齐白也是这种感觉吗？
想法也即将在下一刻冲散，再次苏醒，段乘鸢是被耳边的嘈杂声吵醒的，她不适的动了动眉角，眼皮掀开，视线之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不意外，是那两个小家伙。
可是她太累了，困意袭来，并未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没有与两个后辈打招呼，段乘鸢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刚刚表嫂是不是醒了？”
“有吗？我看看……欸，这不是还在睡吗？”
“可是我刚刚真的看到她睁开眼睛了……”
“你不会是被阳光晃了眼睛了吧？”
“这……可能？”
二人在旁边小声说着话。
梦中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同时也隐隐很是激动，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喜欢冒险的时候。
所以在醒来之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故意进来齐白与段乘鸢的卧室，想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
可是这一次失算了。
接下去的几天时间里面，他们没有再进入那些梦境之中了。
家庭医生每天为齐白和段乘鸢换营养液，没有了食物来源，他们获取营养的办法就是输液了。
直到一周之后，他们两个被齐父齐母叫了出去，别墅再次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间，段乘鸢随着齐白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这在之前的情况中是没有发生过的。
齐父齐母，还有齐老爷子都过来看了好几次，可是两个孩子的身体报告检测说是一切正常，身体各个功能都在运行着。
也就是说，他们很健康。
“爸，要不咱去试试求神拜佛吧？”齐母泪眼朦胧，短短几天之内她憔悴了不少。
好好的儿子变成了植物人，本来都要接受这个事情了。
结果儿媳妇嫁了进来，说是儿子有机会苏醒，这可让他们两个开心期待了很久，可现在儿媳妇也要和儿子一样变成植物人了。
这让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更何况，儿媳妇都愿意为他们家儿子生小企鹅了，感情很深啊，齐母甚至有种猜测，这两个孩子要永远留在那样的世界中了。
她将自己的猜想告诉过自己的丈夫。
齐父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轻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头，叹了口气。
齐老爷子皱眉，凝视床上躺着的两个后辈，并未答应。
“再等等吧……”
而在段乘鸢随着齐白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外界对她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毕竟这可是齐氏集团未来的当家人。
可是，这当家人就没露面过。
两个月的时间里，一次面都没有。
大家能挖到的只有对方早年间的经历，看完之后对段乘鸢的印象就是刻苦、努力、坚毅等等词汇。
美貌只是她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段家人倒是很想来看看这个便宜女儿。
别说齐老爷子不会让，就连齐父齐母也是，见着人便直接轰了出去。
什么我们的儿媳妇是你们段家人，户口本上可不认哈，法律也不认的。
DNA检测报告书？
谁知道你拿出个不知名的垃圾机构的鉴定书想干什么，都是姓段，难不成天底下姓段的人都是你们家的？
现在这个年头，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过来要钱了，真是社会道德的败坏，直接报了警。
段家人：“……”
你们家流氓吧。
磕磕绊绊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半年里面，段乘鸢一次没有醒过来，这就相当于宣告她也齐白一样，他们两个留在了那个世界里面。
齐父齐母虽然伤心难受，可到底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
齐老爷子重新出山，掌控了齐氏集团，强势镇压了这半年多里的魑魅魍魉，至于继承人问题，也在他的手段之下，没人再敢惦念。
“你们两个，再要一个吧。”
齐父齐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宛若晴天霹雳。
两个人都红着脸。
齐母咂舌：“爸，你说什么呢。”我都快绝经了，哪能再要孩子啊。
大龄产妇多危险呀。
“爸，你这是放弃了？”齐父皱眉，心底不是滋味。
齐老爷子摇头：“他们两个就这样也不错。”
年轻人，如果真的醒不来了，那这样高高兴兴的活着也不错，有人陪着也不孤单。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这过去了快一年了，两个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这一年的时间里面，各种科学方法都使过了，还有神神鬼鬼的法子。
当初他们怎么想拯救齐白的，这一次也是怎么拯救段乘鸢。
但是，结果也是和之前一样，没用。
“再等等吧。”
“再等一段时间吧，这两个孩子总不会这么狠心。”
齐老爷子长叹口气，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映照着，像是树木的年轮深刻又绵长。
“你们若是不想再要一个也行，但是儿啊，你们两个都没有什么经商天赋，等我走了，集团怎么办？”
“等吧等吧，那就再等等吧。”
实际上，他已做了决定，如果情况不变，集团就得要改革一番了。
一年的时间里面，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发生的事情也很多。
外界的声音无论如何嘈杂都改变不了屋内的两人，他们静静沉睡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无边的寂静。
春去冬来，一个普通的早晨，鸟儿在窗外啾啾叫着，屋外的藤曼疯长，爬到窗户上，挡住阳光。
但光还是从缝隙中漏了出来。
一缕一缕的进了屋。
段乘鸢的眼皮颤了颤抖，大脑从漫长的梦境之中逐渐回过神来，梦境退去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很长很长的一段觉。
手指微微动弹，而后慢慢的睁开双眼，眼中尽是茫然。
右手被紧紧握着，手掌宽厚带有余温，插入自己的指缝之中，是一种十指相握的握法。
仿若是心意相通，段乘鸢抬眸而望，正撞入一双深邃又缱绻的眼睛之中，在朦胧的光线下发出璀璨的光辉。
二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早上好。”
段乘鸢听到他发出低沉偏冷的嗓音，尾音却莫名上扬，像是勾着人心弦。
这是段乘鸢第一次见到对方醒着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汪潭水，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早上好。”她听到了自己这么说。
段乘鸢笑了起来。
齐白也笑了起来。
空气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通。
我终于在现实世界中见到了你，你如我梦中所见到的一样美丽动人，我终于可以重新将你拥入怀中了。
第236章 ——婚礼（番外）
蓝天，白云。
成簇成簇的玫瑰花，铺洒在青石板上，小径蜿蜒曲折，空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段乘鸢望着镜子中的女人，一双瞳仁漆黑如夜空星辰，面颊带粉，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婚纱。
她提起裙摆，转了一圈，神色有些恍惚：“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第二次穿起这玩意的时候。”
旁边，齐玥端着一个相机咔咔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激动道：“表嫂，你穿婚纱好好看啊。”
“我可听表哥说了，这婚纱可是半年前就让人去了意大利高级婚纱店定制了，上面镶嵌的钻石都是人工一颗一颗贴上去的。”
她表情看着很是羡慕。
段乘鸢笑道：“凭齐家的实力，你不是也能穿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我碰上一个值得我为他穿上婚纱的男人。”
齐玥撇撇嘴说：“本来觉得能找到，但是看到表哥表嫂你们这样，世界上哪有第二个男人是这样好的呀，感觉真的找不到了。”
段乘鸢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这种想法她以前也有过，一辈子自己活得就很艰难了，哪有这个力气和心思去找寻另一半去磨合呢？
现在说什么话，都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去思考，她也了解这个时候的齐玥，所以不需要说什么话劝解，若有这个缘分，自然会遇到，若是没有，那么自己只要活得开心就好。
就像谢尔顿婚礼致辞那段话，有些人穷极一生寻找另外一个人共度一生，有些人则是能自己愉悦自己，但只要彼此带来的快乐是对等的，能是与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是对等的，那么就是快乐的。
“还有半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
难得结婚，段乘鸢其实有点想玩点不一样的。
但想了想，这一次的婚礼是齐白所期望的，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准备了半年之久，而在上一个月与自己宣布。
可是段乘鸢这颗心还是蠢蠢欲动。
包括在众人面前强吻新郎，抢神父的念白，对着新郎单膝下跪抢他的戏份，离开的时候公主抱新郎等。
然而……
婚礼开始的一霎那，台下掌声如雷。
这场婚礼是补给齐白的，没错，段乘鸢是这样想的，她也知道，在齐白的视角里面，这一场婚礼是补给她自己的。
现场到的宾客，都是齐家认识的朋友们，朋友，亲人，来的人不多，但这也是正式宣告齐家的继承人齐白娶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