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宜真醉的彻底,只是被宋家的事撑着才说个不停,等说完了,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昏昏沉沉的靠在石桌旁,摇摇晃晃的似要睡过去。
殷章在旁看着,伸手松松环着她免得她栽倒,边专注而出神的看着她——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Ɩ。
若寻常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殷章的每一眼都要小心克制,担心泄露了自己的情丝。
宜真摇摇晃晃许久,终于没撑住,倒向一侧。
殷章手臂一紧,便将她揽住。
温香软玉霎时撞进怀中,他想要将她扶着坐好,却迟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的将她揽着。
一息,两息,不知过了多久,殷章才微微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扶着宜真伏在石桌,起身到门口叫了下人。
“表姐醉了,你们侍候她去休息。”
高嬷嬷立即带了人进屋,打眼一瞧,眼见着宜真的衣裳完好,才心下一松,命人送宜真去洗漱休息,她则看向站在一旁的殷章。
“殿下,时间不早了,可要老奴在兰园给你安排个休憩之处?”
这自然是不行的。
兰园只宜真一个女主子,按理说殷章都不该留到此时,只是傍晚时分宜真喝的正尽兴,旁人也不敢提,才让殷章留到现在。
“不必,我这便回宫去。”殷章目送下人扶着宜真离开,而后看向这位这些年一直伺候在宜真身边的老嬷嬷,说,“还请嬷嬷送我一程。”
“我们许久没有说过话,今日倒想与嬷嬷叙叙旧。”
高嬷嬷心中一顿。
她微微吸了口气,抬头对着殷章看不出喜怒的幽邃双眼,垂首应是。
兰园很大,出府这条路高嬷嬷走过无数次,但从没有那一次,让她感觉如此漫长。
“嬷嬷发现了吧。”殷章示意侍候的内侍离远点,平静道。
高嬷嬷微的一颤,心道果然。
“太孙利眼,果然没能瞒过您。”早在发现这件事后,她就在担心这件事。别人也就算了,只是殷章心机深沉,又敏锐多思,她只怕自己瞒不过他,露了端倪,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有意克制,可还是被殷章发现了。
“老奴任凭太孙处置。只有一言不得不说,还请殿下三思,行事之前多想想后果。”知道殷章身边跟着秘卫,有些事高嬷嬷也不敢说的太直接,只敢如此隐晦的提醒一二。
身在皇家许多年,她深知,对很多人来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殷章看了她一眼,之后一直没说话。
高嬷嬷心中一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当奴才的不怕主子责骂,只要开了口,总有应对的法子。就怕这种不言不语的,谁也看不出心意,更别提如何应对。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来嬷嬷无须我提醒。以前怎么样,以后照旧就是。”
其实高嬷嬷想多了,殷章从来没想过除掉她。世间从无真正的秘密,不是被高嬷嬷发现,也会被别人发现,难道他要杀死所有人吗?而高嬷嬷此人,口风严,也谨慎。留下高嬷嬷,以后代为观察遮掩,岂不更好。
话罢,殷章迈步出了兰园大门,翻身上马后,一挥马鞭,皮毛黝黑到发亮的宝马便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一众伺候左右的内侍和禁卫们忙跟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高嬷嬷目送一行人远去,才徐徐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贴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正极为不舒服的贴在身上。
刚才不敢深思,如今回神,才觉简直如同死里逃生。
命人关上了兰园大门,高嬷嬷一路回去,边思考殷章留下她的用意,越发谨慎起来。
丫鬟们喂宜真喝了醒酒汤,洗漱后换了身干净衣服,铺好锦被,侍候她睡下后一一放下夏日才用的轻薄纱幔,都退了出去。
院中的灯火一一熄灭,整个兰园都陷入了寂静。
不知哪里来的蝉鸣和着蛙声,声声不断。
南边的夏日总是多雨,过了子时,天上淅淅沥沥的落起了雨,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谁知随着时间推移,竟越来越大,敲得黛瓦阵阵闷响,随着房檐滴落,砸在湖面或是荷叶上,还有旁边的大树,这般滴滴答答个不停。
宜真便是在这阵雨中醒来的。
她有些渴了,刚发出点动静,在外面守夜的丫鬟就进来了,点了灯,侍候她喝了水,看她躺下,才又出去。
宜真闭目,本该继续睡的,可思维只是微微转动了刹那,就豁然睁大了双眼——
殷章!
怎么会!
之前醉酒时的种种接连在宜真脑海中浮现,断断续续的,倒也都让她想了起来。
她想起了殷章看她时的眼,想起了他扶她的坚硬手臂,也想起了那个静默但宽厚怀抱。
“不…”宜真喃喃,闭了闭眼,又睁开,耳边的雨声依旧,她豁然坐起身,不可思议至极。
不应该不可能不能置信。
宜真有许多话要说,可在这寂静的雨夜,她却咬紧了唇,什么也不敢说。
第48章
怎么会这样?
在度过初时的震惊后,宜真茫然的想,皱起眉,眼中满是忧色,甚至隐约有些惊惧之意。
她自问将殷章接到身边照顾的那样年,事事尽心,但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从无逾越。
所以宜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对她生出那种心思?
这可是要命的事。
宜真想着苦笑了一声,按揉起额角来,本就因醉酒昏沉闷痛的头,在思及此事后,越发的疼了。
烦乱中,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辈子借殷章她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现在,又因殷章如此。
天理昭彰,这莫非是上苍对她的责罚吗?
心中闷闷的,宜真只觉有些透不过气,她悄然起身,去开了窗户。
屋外潮湿的风瞬间扑面而来,原本紧闭的门窗一声闷响。
“郡主?”丫鬟忙试探的唤道。
“无碍,我透透气,你先睡吧。”宜真说。
主子都起身了,这做丫鬟的怎么敢睡,她推门就准备进屋。
“别进来,我想安静一会儿,头疼。”宜真开口。
丫鬟顿了一下,小心道,“那奴婢退下了,郡主有事叫我就是,我就在门外候着。”
她先是站着,一会儿了见宜真没动静,这才坐下,可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蜡烛都下去了许久,才有些担心起来。
“郡主,可还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她说。
“不必,我这就睡了。”
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并没有使宜真变得清醒,她的头脑还是昏昏沉沉,乱糟糟的,恰逢丫鬟开口,她吸了口气,看着夜色下连成线的雨幕,关上了窗户。
风雨都被止在窗外,周身顿时浮现融融的暖意来。
宜真这才发现,刚才似乎有些冷。她抱着手臂缩了缩肩膀,上床盖好被子。
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以后还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要么,再过些时日就寻机离京吧。
不见了也就好了。
这般乱七八糟的想着,恍恍惚惚中,宜真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院中的丫鬟们都起身了,高嬷嬷等人都到了宜真院中,等她起来。
守夜的小丫鬟一一说了昨晚的事,便准备退下了。
“你说郡主昨夜开窗户吹风,可有披上衣服?”这时,有幸开口问道。
高嬷嬷和有乐神情顿时微变,都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被几人的目光给惊了一下,边想边说,“奴婢,奴婢没看见,郡主就叫奴婢出来了。”
她能被留在宜真身边伺候,到底不傻,说话间已经回过味来,不由有些磕巴。
有幸顿时皱眉,悄然推开屋门进去。
她站在内间门口,低声唤着郡主,好几声后,里面都没有回应,她顿时觉得不妙来。
宜真素来觉浅,纵使宿醉,也不该叫了几声还么听到,虽小心翼翼推开内间的门,走到窗前掀起帐幔后,轻轻摸了摸宜真的额头,触手生热。
这个温度明显不对,她神色顿时变了,忙转身出去让人大夫来,边取了宜真的名帖,去请太医。
这一番,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殷章昨夜也喝了点酒,但那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夜间因之前的事情做了场绮梦,早上起来,有事神清气爽。打了套拳,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去给帝后请安。
陛下这些年除了御书房外,几乎都在皇后的坤宁宫中歇息,等一家三口一道用过早膳,而后殷章便跟陛下一起,往前朝去了。
几年下来,皆是如此。
眼见着御驾往前,早上去上书房进学的皇子们不由眼热艳羡。
对皇上来说,太孙和皇后娘娘才是他真正的一家人。与之相比,他们这些皇子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陛下亲生的。
上过早朝,又要跟六部尚书讨论国事,然后被陛下留下看折子,一番折腾,等殷章从御书房出来,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了。
陛下年岁越大,对他的倚重也越大,从前只是让他带一些不要紧的折子回去看,现在已经开始让他看那些紧要的折子,并且提出意见推行了。
殷章心中激动之余,也有些沉闷。
他心知,这是祖父在为未来做准备,他到底不年轻了……
“殿下,刚刚前面传来消息,说兰园拿了郡主的名帖请了太医去。”殷章身边的几个近身内侍还是从前在宋家时伺候他的那几个,最知他心意,见他出来,忙上前压低声音禀报。
殷章骤然看向他,神情凛然。
“表姐病了?”他眼中浮现担忧。
内侍不敢应声,只垂首说,“奴婢只打探到这点消息,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你去坤宁宫,代我向祖母请罪,我去兰园看表姐。”殷章本来准备去坤宁宫的脚下一转,往宫外去。
经过昨日半夜,今天雨还在下,只是没那么大了,丝丝细雨飘着,沾衣欲湿。
他步子太大,撑着伞的内侍险些没能跟上,慌忙唤他。
“殿下,殿下您慢些,小心别淋了雨。”
别说淋雨,殷章连马车都懒得坐,直接牵了马来。
内侍愁眉苦脸的要劝阻,也被他撵到了一边去。前者缰绳,马鞭一挥,便疾驰而去。
兰园。
殷章翻身下马后就大步往内院走去。
下人们慌忙加快脚步,先进去禀报。
喝过药,宜真醒过一次,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高嬷嬷听了下人禀报,不由皱眉,若宜真醒着,自能吩咐将太孙拦下,可现在她昏睡中,谁敢阻拦太孙?
她想着往外走,迎上了殷章。
“表姐如何?”殷章开口就问。
高嬷嬷不敢耽搁,立即说了宜真的情况。
闻得她用过药后,没那么热了,殷章皱起的眉才微微松开,只是脸还冷着,问,“表姐怎么会风寒,可是下人们没伺候好?”
高嬷嬷又回禀了昨夜的事情。
“竟敢如此疏忽,要你们何用!”殷章越发气怒。
主子半夜起来吹风,明知她醉酒,不知劝阻也就罢了,竟连衣服都没想起来给披上一件。
“杖责二十,将那丫鬟发卖出去,我不想再看见。”
高嬷嬷嘴角微动,迟疑片刻后,硬着头皮说,“到底是郡主的丫鬟,如何处置,老奴先问过郡主。”
殷章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你这么说,是打量着表姐心软?”
“老奴不敢。”高嬷嬷忙说。
“你一个管事嬷嬷,处理丫鬟的本事还是有的,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到。”
殷章甩下一句话,往屋内去。
似处理丫鬟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管事嬷嬷做主,主子只需知道一声就是。
殷章知道宜真心软,总觉得旁人不易,便是对着丫鬟小厮,也体谅一二,正因为如此,她身边的下人才格外放肆,这次也才会如此疏忽。否则搁宫里,谁敢如此怠慢他。
高嬷嬷低声应是,只是心里琢磨,还是要禀报宜真,只是要带着自己对那丫鬟的处置去。
说是因为要对主子尽忠,带处置去,去免得宜真心软。
往常宜真接见殷章,都是搁正堂,只是这次她昏睡着,问过一句后,殷章直接往起居处兴趣。
高嬷嬷觉得不妥,却也不敢拦,更拦不住他。
“表姐可醒着?”看着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殷章问。
阿竹带着人守在门外,说,“郡主用了药,正睡着。”
“我进去看看表姐。”殷章收敛道。
阿竹稍加迟疑,想着以宜真和殷章的情谊,看望一二应当无事,便就引了人进去。
天青色的帐幔垂着,窗户留了条缝,带走了屋内沉闷苦涩的药味。
房檐下滴答着水,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阿竹挑起帘子,见着殷章还要靠近,忙压低了声音说,“太孙且慢,您刚从外面进来,带着寒气呢。”
殷章止步,看了眼自己。
从宫中一路纵马而来,纵使细雨如丝,也打湿了他肩头的衣服,连着鬓发都有些潮湿。
他没再靠近,屋内光芒虽然有些昏暗,但他目力极好,可以清晰看见宜真睡着时恬静的脸,还有微红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