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玩意儿?
沈南枝不解,今日不是太学休沐的时候,沈长安就算逃学,多半也不会回府。
而且,他虽看似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却不是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主儿。
尤其是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的手始终捂着右眼。
沈南枝凑近去看,他就故意躲到一边。
沈南枝笃定这里面有问题,作势要走,可刚转身,她就突然转了回去,并一把扯住了沈长安胳膊。
沈长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反应过来,再要去捂,却已经被沈南枝看到了他被打黑了的眼圈。
“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黑眼圈看得沈南枝都忍不住皱眉。
这得下多重的拳头,才能伤成这样。
也难怪沈长安乖乖地回了府,这是没好意思出去厮混了,怕被外人看见。
在沈南枝的再三追问下,沈长安才猛地叹了口气,咬牙道:“还不是姚征那条疯狗!”
姚征?
沈南枝自然记得,京兆尹姚谦之子,之前还是沈长安的狐朋狗友之一,追在谢四姑娘身后跑的那个。
不过,沈南枝见过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走路都打滑的文弱书生。
她不信对方能将功夫不弱的沈长安打成这样。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沈长安犹豫再三,才道:“还不是他听说了今日谢四姑娘被你欺负了,回头就突然冲过来给了我一拳头,要给谢四姑娘找回场子。”
竟是这样,沈南枝有些嫌弃道:“你连他都打不过?”
话音才落,沈长安就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当时手上拿着东西,谁能想到他上来就给了我一拳头,当然,他也没落得个好,敢欺负我妹妹,我直接打得他这一个月下不了床!差点儿废了他第三条腿,看他如何去追人家姑娘。”
说起这个,沈长安就气得不行。
他撩起袖子,就要大吹自己当时的英勇,可一转头才发现沈南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沈长安这才后知后觉,他刚刚这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话当着沈南枝这么个大姑娘说,确实不太妥当。
他动了动唇,就要开口找补,却突然听到一声厉呵:“沈长安!你个臭不要脸的给你妹妹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还叫人打成这样!”
那声音中气十足,威慑力极强!
还没看到人,沈长安就已经双腿发软,甚至都顾不得捂着右眼了,直接一溜烟跑了。
紧随其后的大舅母杨氏对沈南枝连连抱歉:“枝枝,你别理那个混账,我这就去收拾他!”
说完,杨氏一转头,也撩起袖子追了上去,那风风火火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外人以为的
镇国公府长媳的端庄和稳重。
沈南枝忍俊不禁。
她正笑得开怀,不经意间一个抬眼,才发现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站在影壁下,只是面色有些尴尬。
而小舅舅身边还站着沈南枝前脚才道别的萧楚昀,就是让小舅舅尴尬的根源。
不用说,沈家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应该也都被他看了去。
沈南枝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槐书已经转头对萧楚昀抱拳道:“让王爷见笑了。”
萧楚昀微微一笑,很是随意道:“以后都是一家人,现在也不是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世子无需见外。”
沈南枝也硬着头皮跟了过去,“王爷。”
她看向萧楚昀,眨了眨眼。
有些不太明白,前脚才道别,怎的后脚萧楚昀又跟来了,刚刚在马车上,他也没说要到沈家来的话。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的困惑,萧楚昀让开了身子,在他身后的墨毅捧着锦盒呈递给沈南枝。
沈南枝才想起来,自己将太后赏赐的锦盒落在萧楚昀的马车上了。
她连忙叫丫鬟接下,并对萧楚昀感激道:“是我大意了,劳烦王爷亲自送来。”
萧楚昀含笑道:“无妨,左右王府的厨子回了乡下,等墨云寻个厨子回府做晚饭都还要些时间,回去也是无事。”
闻言,沈南枝心念一动。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沈槐书却已经听出了萧楚昀的弦外之音,当即顺势邀请道:“既如此,若王爷不嫌弃的话,今日就留在府上,一起用晚饭如何?正好我也有些公事想请教王爷。”
萧楚昀却只看向沈南枝:“沈姑娘觉得呢?”
有那么一瞬,沈南枝几乎都要以为萧楚昀是故意的。
他都这么说了,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谁不还能吝啬一顿饭呢。
不过,因为他是萧楚昀,沈南枝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实话实说。
她当即笑道:“王爷肯留下来用饭,自然是极好的。”
听到这话,萧楚昀眼底的笑意渐深:“那就叨扰了。”
第72章 冲着沈家来的
沈家人少,而且是武将世家,并没有旁的世家大族那么多的繁琐规矩。
旁的不说,就说用餐。
各个主子的院里都配了小厨房,平日里都在自己院里各自解决,就算聚在一块用餐,也没有男女分席一说。
今日也是如此。
因为萧楚昀的到来,今日大家都来到了前堂凑热闹。
几个舅母都是飒爽的性子,此时,舅母们看向萧楚昀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拘束,俨然一副看女婿的态度。
萧楚昀也很是配合,舅母们问什么,他都耐心作答,并无半点儿镇北王的架子。
全程下来,只有沈长安黑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了。
沈南枝也没看出来他到底是哪儿别扭着。
按说,之前他不大满意谢长渊,可当谢长渊和沈南枝婚事作罢,他又是第一个站出来要为沈南枝撑腰的。
现在,遇到萧楚昀,他依然不大乐意。
只不过对方位高权重,而且到底关系不熟,他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
只是,他那点儿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大舅母的眼睛。
席间,大舅母几次瞪他。
他缩了缩脖子,转头就借着三分酒劲儿,端着酒盏朝萧楚昀敬酒:“王爷,别看我家枝枝凶悍,实则最是娇气,受不得伤,受不得委屈,受不得冷落,她是我们全家都放在心尖尖儿上疼着的,从小祖父就提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要拿命护着妹妹,我命虽贱,但妹妹绝对不能叫人欺负了!王爷可明白我的意思?”
平时吊儿郎当的沈长安,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尤其是配上他那被人打肿了半边的黑眼圈,让人觉得既感动,又滑稽得很。
沈南枝实在忍不住,恰好沈长安又坐在她斜对面,沈南枝一抬腿踹了沈长安一脚,并故作生气道:“谁凶悍了?我哪里凶悍了?”
可这一脚下去,沈长安没有半点儿反应。
换做往常,就算不疼,他也早就咋咋呼呼,当着众人的面喊起了冤枉了。
沈南枝有些疑惑,正想着莫非这人皮肉越发厚实了?正要抬腿再去踹一脚。
却见沈长安放下酒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踹王爷做什么?”
闻言,沈南枝一怔。
她就说,这一脚过去,沈长安怎么没有半点儿反应。
却原来……是踹到萧楚昀身上去了……
沈南枝飞快地扫了萧楚昀一眼,却见他端着酒盏八风不动,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有几分宠溺的味道,像是半点儿也不在乎沈南枝的冒犯。
要不是沈长安提醒,沈南枝根本看不出来被踹的是他。
反应过来的沈南枝脸颊发烫,头皮发麻,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沈长安这厮还要继续往她心口上递刀子:“你看,我就说吧,你连王爷都敢踹,还说不凶悍?”
沈南枝:“……”
能不能封住这张讨人嫌的嘴!
她耳根子发烫,根本就不好意思去看萧楚昀的脸色,只恨恨地瞪了一眼沈长安,转而委屈巴巴地看向大舅母杨氏。
见状,大舅母当即皱眉看向沈长安:“我看你是皮痒了,连你妹妹都敢编排了!是不是想让我把你另外一只眼睛也打肿,凑成一对儿,来个好事成双?”
这话沈长安自是不敢接,他当即摆手:“我同枝枝开个玩笑,阿娘你别生气啊!”
说完,沈长安连忙举起酒盏,朝沈南枝讨好似地笑道:“好妹妹,我敬你一杯,当是我给你赔礼了。”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沈南枝正准备接过丫鬟刚倒出来的果子酒,却听萧楚昀开口提醒沈长安,道:“枝枝沾不得酒,沾酒必醉。”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除沈槐书,其余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萧楚昀。
毕竟,他们都好奇,这样私密的事情,萧楚昀是如何知道的?
只有沈槐书,他今日是在福云楼亲耳听到沈南枝同刘静雅说起的,所以萧楚昀知道也不意外,不过当时他们几人正在说着话,没想到萧楚昀竟然还留意到了沈南枝,而且将她说的话都记了下来,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可被用了心对待的沈南枝,刚刚闹出踹错了人的笑话,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这会儿却又突然面对阿娘和舅母她们这么多双眼睛的审视,原本没有什么,可被她们这么一盯着,倒像是她和萧楚昀私底下发生过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甚至连她饮酒必醉,他都知道,这叫沈南枝如何不尴尬。
她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因为今天中午……”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二舅母笑眯眯追问道:“那是哪样?”
三舅母也竖起了耳朵:“你不是才认识王爷不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大舅母感慨:“难怪之前还劝我们放心,说是你自己想要嫁的,看样子果然没骗我们。”
不仅她们,就连一向寡言的阿娘和四舅母,也都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和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听她的八卦。
沈南枝:“……”
看她们这般模样,就算她解释了,她们也定然不信。
解释不清楚了!
沈南枝一着急,脸色更红了,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萧楚昀,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沈南枝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惹了舅母们打趣她,误会他们了。
她正想着要找个什么话题,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却突然听到外间门房来报:“世子,京兆尹姚大人找上门来了,还……还……”
今日在门房当值的张伯向来稳重,这会儿也面露紧张,甚至因为跑得太急,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虽然还没听完,但显然情况不太对。
一屋子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凝住。
沈槐书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站起身来问道:“仔细说来。”
张伯这才低头,不安道:“姚大人抬着他家小公子在府门外闹开了,说是要找小公子给他们姚家一个交代。”
沈长安和姚征两人就算打得再凶,也只是他们两人私下的矛盾,两家这般身份,也不至于到要闹上门来的地步。
听到这话,沈长安猛地一拍桌子,第一个跳了起来:“姚征那条疯狗还敢找上门来,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
说着,他撩起袖子就要往外走,要去找人算账。
可还没等走出两步,却又听张伯道:“小公子,使不得使不得,那姚大人说他儿子已经没了!”
嘶……
此言一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沈长安都有些懵,他下意识追问道:“你说什么?谁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张伯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那姚征被人抬着,姚大人那般状态,是死是活小的也没敢细看,只能第一时间来回禀世子,但想来……”
想来,姚谦这么疼爱这个小儿子,怎么可能拿他儿子的生死开玩笑。
后面这半句话张伯没有细说,但大家也都听出来了。
一瞬间,沈长安面色苍白如纸。
显然,这样发展也叫他始料未及。
就在这时候,外间响起了一阵叫骂声。
“沈长安!你出来!你们镇国公府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我儿子就是这样被你们活活打死了!就算今日拼了这条老命,告到御前,我也要向你们沈家讨一个公道!”
“天理昭昭,大家都看看啊!我姚谦为官清正廉洁,为朝为民鞠躬尽瘁,没想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住!”
人虽然被门房拦下在了镇国公府外面,但叫骂声却穿过院墙传入了众人耳里。
沈家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但谁也没有出声指责沈长安,甚至连质问沈长安的眼神都没有。
沈槐书只朝萧楚昀抱了抱拳,便撩起衣摆跨过门槛儿,准备出去处理这件事。
沈长安也紧随其后。
大舅母杨氏看了二舅母几人一眼:“你们先带阿馨下去休息,这里有我。”
她们几人也不含糊,当即带着沈南枝的阿娘退下了。
转眼的功夫,刚刚还一片欢声笑语的厅堂,这会儿就只有沈南枝和萧楚昀。
见沈南枝也要跟过去,萧楚昀也起身跟上。
沈南枝原是想说,这件事显然就是冲着沈家来的,不想拖萧楚昀下水,可抬眼看到萧楚昀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论是忌惮,猜忌,还是算计,他们早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
既然迟早是一家人,他既然没有见外,她也不该待他如此生分。
所以,的那个萧楚昀走到她身侧,温柔开口:“一起。”
沈南枝也没再拒绝,她点头道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这才转眼的功夫,镇国公府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在人群中央,京兆尹姚谦还穿着官服,看样子,是下职回家还没来得及换下,就上赶着来镇国公府了。
在他身后,站着两排衙役,他们护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就是姚征的尸体。
那一身青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原本清秀的面容也是一片青紫,可见之前确实受伤不轻。
看到沈家人出来,姚谦跺脚,指着杨氏和沈槐书道:“今日无论如何你们沈家也要给我一个交代,沈长安打死了我儿子,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不过分吧!”
听到这话,沈长安气不过,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杨氏一把拦下。
杨氏上前一步,面对盛怒状态下的姚谦,也坦然冷静道:“姚大人,我儿虽不学无术,但却分得清是非,而且,我堂堂将门,还不至于连下手轻重都没个把握!况且是你儿子先动的手,沈长安只是打伤了他,绝对不会到危及性命的程度。”